其实在92年的时候,下岗问题和企业破产问题虽然已经频繁出现了,却还没有发展到高峰,到了两年之后,全国范围内才迎来了国有企业大面积破产的景象。
只是在这个时候,很多国有企业确实已经在面临着危局了。
甚至也有亲身经历者,为九十年代国有企业破产前的几种迹象做了总结:生产断断续续,工资月月下降;男的娶不到老婆,女的也嫁不出去,绝大多数内部消化;工会歌舞厅不再喧闹,长满萋萋荒草,一切文化娱乐都停止了;锅炉不再烧,机器不再转,转眼都生锈了;40、50傻了眼,孩子不能再接班,自己工作也掉了,改行修路、学卖菜,过去的威风、荣耀全没了;日夜盼望救星到,事实证明,我们为别人牺牲了。
没过多久,二老爷子就回来了。
他是被叶开二伯叶子初给请回来的,此时看上去有些疲惫,可能是最近有点儿太忙了的缘故。
“二爷爷好,最近身体如何?我从俄罗斯带了些鱼子酱回来,都是深海鱼的,待会儿给你带回去吃。”叶开见了二老爷子,倒是非常的殷勤,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拿出自己的礼物来在二老爷子的面前显摆。
二老爷子显得非常高兴,连连笑着说道,“好好,我老人家光棍一个,总算是有个侄孙子知道心疼,也不枉当初小时候抱过你们了。”
二伯叶子初立刻表示了不同意见,“二叔你才抱过他们几回啊?”
“抱过一回那也是抱过!”二老爷子把眼睛一瞪道,“反了你了,长大了,翅膀硬了,二叔说话不中用了,没有人听了不是?”
“那倒是不敢……”二伯叶子初嘟囔道,“不过你老人家也不能贪天之功为己有吧?”
“你小子就是欠收拾,所以你现在才混一个中将!”二老爷子用手指头点了点叶子初的脑门儿,毫不客气地说道。
叶子初被点的有点儿不好意思,揉了揉脑门儿道,“晚辈们在呢,你老人家就不知道给我留点儿面子?这也太那啥了吧?”
“谁让你小子不听话呢?”二老爷子说道,不过他的眼睛在屋子里面一扫,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何晴,不由得有些诧异道,“咦,这位小姑娘面生的很,小开?”
他直接问叶开,倒显得好像何晴的出现,跟叶开断不了瓜葛一般。
“二爷爷你什么眼神儿,这位是我爹的秘书,何秘书。”叶开说道。
“这么年轻的女秘书啊……”二老爷子嘀咕了一声。
何晴听了,脸色一红,只是碍于二老爷子的身份,不好反驳而已。
二老爷子是什么人,她已经知道了,军委副首长,经常在军方需要出现的时候,他是陪同一号首长或者接班人巡阅部队的,而且有的时候,在一些军委的会议上,二老爷子也是坐在正中央的那一位。
何晴看了,心里面就有些感慨了,叶开的家世实在是无法形容,更不要说,还有一位叶老爷子,即使是在中常委里面,也是资历最深厚的一位。
叶子平听了,心里面也不是很自在,毕竟这么年轻漂亮一个女秘书,大家看了难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只是二老爷子当面,叶子平这个晚辈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叶开就表示了不满,“二老爷子你那是什么态度嘛,人家可是精通四门外语的硕士生,我特意请来给我老爸当秘书的,你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好不好?”
他一不满,连二爷爷也不喊了,直接就是二老爷子。
“嘿嘿,算我失言好了。”二老爷子笑了起来,然后对何晴说道,“小姑娘别介意,我们家里面没什么规矩,经常就是这么没大没小的,习惯了。”
这么一番插科打诨,二老爷子也搞清楚了一点,那就是何晴算是信得过的人,毕竟叶子平挑选秘书,也不可能很随意,何晴能够入选,首先政治立场上是没问题的,所以有些话当着她的面来说也没有什么。
“你们兄弟也是奇怪,怎么说回来就都回来了?”歇了一会儿之后,二老爷子就问起了这个问题。
叶子平因为工作上的原因,倒是经常回京的,但是叶子初就很少回来,除非是有一些大事件发生,才会回来,因为他的工作是在部队上,虽然说是参谋长,可是要操心的事情非常多,有的时候司令和政委不在,他这个参谋长就要担负起很多责任来。
所以两兄弟之间,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别提同时出现在叶家老宅里面了。
“是因为……”
“是因为……”
话一出口,两兄弟才发现对方几乎跟自己是同时开口的。
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之后叶子平才笑道,“二哥你先说吧,我的事情待会儿等老爷子回来了,一块儿说就是了。”
“那我就先说好了,我这个人肚子里面是存不住事情的。”叶子初当仁不让,哇啦哇啦地就把他遇到的不平之事,向二老爷子学说了一遍。
原来,叶子初以前也就是听说而已,并不大清楚辽东省国企经营的情况,只是听人说起最近一段儿,社会上比较乱一些,有些下了岗的工人们找不到事情做,未免要走极端,甚至干那打家劫舍的事情,也是有的。
至于说年轻的女工们,出路倒是要多一些,此中缘由,却也不足为外人道了。
“以前跟我去打过安南的一个叫胡伟军的战友,当时被地雷炸断了腿,复原之后给安排到了辽东省安平市的一家国企工作,当时安置得还可以,他能写会算,给安排了一个会计的工作。”叶子初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可是前几天有老战友来看我,偶尔提起了他的事情,就说上个月中旬,他忽然自杀了!”
“嗯?怎么回事儿?”二老爷子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
“厂子破产了,他下岗了,老婆病重无钱治疗,女儿跟人去了南方,据说在发廊里面打工,后来就站街了……”叶子初说道,“据说老胡一时想不开,就上吊死了。”
“唉……”二老爷子听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屋子里面顿时陷入了沉默,显然大家都对这个问题,表示出了沉重的心情。
自从六年前,安平市防爆器械厂成为第一家破产的国有企业,随之掀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此后,国企破产和重组的飓风蔓延整个90年代的辽东省,直至整个东北重工业基地。
工厂破产,大部分工人都没有缓过神来,老师傅们都面面相觑,社会主义都保不住铁饭碗,咱们将来要去哪里吃饭?
企业改革的步伐自然要跟上社会综合改革的步伐,尤其是作为重工业城市的安平市,重工业蓬勃发展,得益于计划经济时代工厂的原料、产品由国家统一调配,但社会的综合改革决定了90年代是改革开放的十年,重工业一时难以适应原料购买、产品销路由市场决定的新规则。
船大难掉头,导致了安平市众多国有企业的停滞与衰败。
而放眼整个90年代,国家对工业组织结构进行大规模改革、改组。一些传统的工业部门在全国工业产值中比重相对下降(如纺织、烟草、食品工业等),而与消费需求结构的升级相关的工业,如以汽车为代表的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电子通讯设备制造业、医药工业等占工业比重上升。
在国有经济的布局调整中,一些资本技术密集度较高、规模经济显着的工业行业开始占据重要地位,甚至垄断地位,而诸如东北重工业、江南的纺织行业等大型国企基地,显然没有纳入90年代国际重点发展计划中。
国企破产和国企重组、兼并,导致安平市大量下岗工人的安置问题颇为棘手。
就在叶子初赶回京城之前的一天,在安平市的主干街道上,各个国企下岗职工自发组织了数千人去堵马路,要求得到工作岗位。
“政府方面怎么处理得?”二老爷子关心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叶子初摇头道,“警察赶过来维护治安,最后的解决方式是,工厂派代表给下岗工人每人发了200元救急。”
“唉,这种事情,各方面都有难处,虽然说对退伍复转军人应该予以一定的照顾,但是厂子都没有了,你还顾得过来哪一个?”二老爷子摇摇头道,“我知道你因为战友死了,心里面不痛快,所以跑了回来,想要为类似的下岗战友们讨个公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下岗工人呢?难道他们就没有为国家做过贡献吗?”
“这……不一样嘛……”叶子初说道。
“一样!”二老爷子肃容说道,“穿上这身军装,我们是军人,脱下这身军装,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不能因为当过几年兵,就赖上国家了,谁也不欠谁什么!每一个人都在为这个国家付出青春和血汗,大家都是平等的!”
二老爷子身为军委副首长,一身戎马出身,自然是有资格讲这样的话的。
只是叶子初还有其他的情况没有说出来,他有些郁闷地说道,“如果情况仅仅是这样,倒也算了,问题是,据我那战友反应,胡伟军的死别有内情,他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而不是自杀身亡!”
“哦?!”众人听了之后,顿时又变了一种脸色。
这么着,就从自杀变成他杀了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