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与贺言深的相遇说起来还是有些抓马的。
那日晨间,天光正好,上海的街头,贺言深吊儿郎当地就将人给拦下了,朝面前矜贵到每一根头发丝的人,贺言深轻啧一声。
还真就是和他这样的泥腿子不一样 看着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他微微一笑。
“早啊,徐先生。”
徐青看着眼前拦住自己的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像是不理解这人为什么拦住自己。
“贺探长,有何贵干啊?”
看着面前一脸防备的人,贺言深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袖口,“徐家大小姐现下正在我巡捕房喝茶,徐先生要去看看吗?”
看着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一变,而后透出惊愕与怒火,恨不得把自己打一顿的模样,贺言深只觉得好笑。
这点子威胁的目光对他来说约等于无。
反而是那张一向在宴会中像只老狐狸似的脸,现在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他更有兴趣,实在是有些……可爱?
反差的可爱。
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和平日中的模式化笑容不同,现在这笑容弧度不变,却带着些阴森森的意味。
抿唇笑了笑,贺言深就想要拿逗猫棒来抖一抖面前这只波斯猫。
可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他有些微微的遗憾。
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要诓人给自己打白工了。
啧。
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呢。
心中这么想着,面上神色不动,他抬起双手,做投降状,面色无辜,“徐先生不要这么激动,徐小姐涉及一起命案才将她带回巡捕房调查,只是这调查的时间,可能要有些久了。”
贺言深装作无意地叹了口气,像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徐青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心中思索着面前这人打着什么主意。
明知贺言深今日来找自己肯定是挖着坑等,为了大姐他却还是要往里跳的。
看着面前笑得一脸纯良的人,那带着些讨好的笑容稍稍地抚平了徐青心中的怒气,
毕竟,伸手还不打笑脸人。
“那贺探长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吗?”
贺言深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搓着手一拍大腿,“徐先生实在是料事如神,要是有徐先生的的鼎力相助,相信很快就能还徐小姐清白……”
见贺言深还要再夸,徐青额角青筋直跳,抬手打断他的言语,“别给我头上戴高帽,有事说事。”
贺言深闻言一笑,让徐青有些脊背发凉。
总感觉是不怀好意的笑呢。
***
将人带到巡捕房的停尸间,贺言深指了指那盖着白布的尸体,“这就是本次命案的受害人,上一任法医刚刚辞职,就出命案了,听说徐公子留洋时修了医学学位,就麻烦徐公子充当一下临时法医了。”
徐青看着面前笑得称得上有些谄媚的人,往上推了推眼镜,“贺探长要是想要找个临时法医,这上海滩的医院都能找到合适的人吧,为什么选择我一个算是,嗯,不太专业的人呢?”
贺言深站直身子,一脸正色,“徐先生过谦了,我隐约记得徐先生修的偏向就是法医,还是以专业第一毕业的。”
徐青神色不变,“看来贺探长将我调查得很清楚啊。”
贺言深笑了笑,“要请徐先生帮忙,自然是要多了解一些的。”
徐青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却未置一词。
说得好听,大概是将他查了个彻底了。
他也没有心思和贺言深扯皮,上前就将那张白布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是个极为年轻的姑娘。
徐青眸光一动,因为这人他认识。
杨家的三小姐。
他挑了挑眉,也知道贺言深想要利用他挡枪了。
这租界探长不好当,各方都盯着,死的还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富家小姐,要是闹起来,还能借着他的身份挡一挡。
正巧自家大姐卷进这件事,就相当于拿捏住他的七寸。
就算是为了让自家大姐早点回家,他也得帮这个忙。
而且,上了贺言深的贼船,就不是那么轻易能下去的了。
一举多得,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徐青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偏头看向一脸正色的人,唇角掀起嘲讽的笑,“贺探长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贺言深也有些尴尬。
可那杨家闹得凶这次牵连的人都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小小的巡捕房实在是挡不住啊。
他才刚刚当上探长没多久,这个身份可不能被人抢了,还要在上海呆上许久,这个身份是最好的掩护。
他摸了摸鼻尖,脸上带着些讨好,“这不是这事扛不住,需要徐先生这样的大佛压一压吗?”
听着贺言深的恭维,徐青没有再理会,看着那面色惨白的年轻面孔,心下也有些不忍。
他记得,这还是小菀的同学吧。
摘下手上的腕表,徐青拿过一旁的白大褂,看着还杵在原地的人,疑惑道:“你还在这里干嘛?”
贺言深一愣,“我看你验尸啊。”
那无辜的表情像是不理解徐青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抬眼,徐青看着眨巴这一双大眼睛看起来格外无辜的人,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出去。”
贺言深还想要挣扎一下,就被徐青一个警告的眼神吓退。
刚刚扬起的脑袋瞬间缩了回去。
是他理亏。
他认怂。
看着瞬间蔫了的人,徐青的神色有些难以言喻。
怎么这么像……狗呢?
还是路边被人踹了一脚的,流浪狗。
微微叹口气,徐青也缓了缓语气,“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再去调查一下,争取早日还我大姐清白吧。”
“哦。”
贺言深应了一声,拖着步子往外走去。
徐青轻啧一声。
只感觉更像狗了。
不过,有点可爱。
敛起脸上的笑,徐青戴上口罩,看着眼前的尸体。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徐青叹口气,拿起解剖刀,脸色也变得凝重。
“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