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徐家与萧家的婚礼在教堂举办。
顾爻坐在前排冷眼看着这布置得华美又庄严的婚礼现场。
他没有兴趣看这一场闹剧,偏头看向贺言深,就见他那目光紧紧地落在徐青身上,落在扶手上的手背上青筋虬结着,指甲已经陷入了实木的扶手中。
那哀伤的眼神,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看得顾爻心头酸涩,他已经不敢想贺言深现在是什么心情了。
可是,他们都没错。
三个人,都没错。
偏过头,顾爻继续看着这一场格外离谱的婚仪。
精简过后的仪式显得有些草率,两位主人公也都是心不在焉,唯一开心的大概只有徐桑,那脸上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好不容易熬完这略显漫长的仪式,顾爻狠狠松了口气。
实在是太压抑了,明明是一场婚礼,却更像是葬礼。
随着客人往外走,婚宴在徐家举办。
***
听着四周的嘈杂的人声,顾爻看着那像是敬酒机器般的徐青,来者不拒,像是想要彻彻底底醉一场。
萧禾站在他的身边,蹙了蹙眉,见徐家不知道多少辈之外的远房亲戚还要上前敬酒,赶紧一把拦住他,耳语道:“你要醉得不省人事去见他吗?”
徐青脸上伪装的笑容一僵,放下了酒杯。
萧禾朝刚刚来敬酒的人抱歉笑了笑,“他酒量不太好,今日喝了已经很多了。”
听出新娘子婉拒的意思,那人也没有上赶着触霉头,了然一笑,“是该注意些的。”
揶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任谁都能看出其中意味。
同桌的客人也都发出一阵笑声,七嘴八舌道:“是啊是啊,可别辜负我们今天这么美的新娘子。”
“徐少爷好福气啊,能娶到这么美的新娘子。”
“希望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
邻桌的客人闻言也都拣了些吉祥话来恭贺二位新人,越听,徐青越难受。
这些恭贺之语,他不想听。
每一句都在提醒他,他亲手放开了他为之追求的东西。
二十多年唯一的一场欲念,被他亲手掐断,在他的指尖碾做飞灰,随风四散。
徐青只觉得窒息,这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话,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地禁锢在这里。
捏着酒杯的手攥得死紧,“咔嚓”一声,在手中碎裂。
当细碎的瓷片扎入细嫩的掌心,带出的是深入骨髓的痛,流出的是殷红的血。
顾爻还没什么反应,贺言深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响声,一时竟分不清哪边更吸引注意。
徐青原本呆愣着,闻声看去,隔着几张桌子,隔着嘈杂的人声,对上了贺言深忧伤而担忧的目光。
他们隔着满堂宾客遥望着对方。
徐青贪婪地截取着贺言深的每一分模样,从俊秀舒朗的眉眼,高挺的鼻峰,再到那略显苍白的唇……对这个人的渴求,是刻在骨子里戒不掉的瘾,脚步忍不住向前,却被人一把拉回神。
“徐青!”
掌心洇出一片血迹,萧禾往他的掌心按了按。
疼痛唤回了徐青的理智,他赶紧低下脑袋,错开和贺言深对视的目光。
萧禾松了口气,环顾一圈,打着圆场,“许是太高兴了,这杯子都给捏碎了。”
其他人也跟着打着哈哈。
“看来徐大少爷这是很难才抱得美人归啊。”
“是啊是啊。”
“赶快包扎一下吧,大喜的日子。”
萧禾点了点头,将人带出人群,“我先带他离开一下。”
徐青离开,整场就剩下贺言深最显眼,见人魂都被勾走了,顾爻赶紧一把将人拉回椅子上。
贺言深却像是丢了魂一般,双手无意识地交叠穿插着,是心烦意乱的表现。
顾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让贺言深自己冷静一下。
良久,萧禾才带着徐青重新出来。
一桌一桌地敬过酒,终于来到这一桌前。
徐青不敢抬头,他接过萧禾递过的酒,脸上扯出一抹苦笑,略过本该最先敬酒的顾爻,朝着贺言深道:“这两年,多谢贺探长的,照顾,敬你一杯。”
贺言深颤着指尖,看着眼前的人,脸上歪歪斜斜地贴上一个丑陋至极的笑,尝试了好几次才拿上桌上的酒杯,朝徐青举杯,“如今我已经不是探长了,这两年,也感谢徐少爷的帮忙,这杯酒敬你。”
隔着一个身位,同样的苦涩表情,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弯身,速度快到仿佛只是一个插曲,而后举杯,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夫妻对拜。”
轻得让风一吹就散了的两个声音,却真真切切地落入顾爻的耳中,他惊愕抬头,就见两人的动作一致到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已经将那酒一饮而尽。
贺言深只觉得这酒苦得慌,从舌根苦到心尖。
夫妻拜,交杯酒。
如此,也算得圆满了。
就当做是他自己的一场妄念吧。
他扯开唇角想要笑一笑,却僵得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颓然放弃。
本来不想给他添晦气的。
贺言深垂了垂眸,徐青也别开眼。
一时无言。
萧禾只感觉心累,不知道这两个在干什么,只能认命地出来打圆场,脸上扬起一个笑,“一向能言善辩的贺探长今日是贪杯了吗?今日怎地醉得慌。”
贺言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终于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是啊,今日醉了,”他偏头看向徐青,又看向萧禾,“那就祝二位,和和,美美,万事,顺遂。”
说到后面,贺言深哽了哽,赶紧将酒杯斟满,“我失态了,自罚一杯。”
没等萧禾说话,那杯酒就已经下肚。
徐家的酒是真的好啊,醇香醉人。
不然他怎么就停不下来呢?
倒在桌上前,贺言深还想伸手去够酒杯,却被一只手按下,“贺言深,累了,就睡一觉吧。”
意识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