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人的父亲,从有了记忆,就是活在失望中的。
活在祖父辈,父辈,对他的失望中的。
失望,将他包围,失望,要将他溺毙。
他虽然还没到完全懂事的时候,就被摘取了双眼,也并没有亲身感受过,宗家与分家的战争的惨烈。
但是,没了双眼,以感知秘术代替的他,更能清晰地感知到,先辈族人对他的失望。
他宁肯上战场,在战场上死去,至少有点用处,也不用每天感知到,那种无时无刻不在包围着自己的失望,那种呼吸都是错误的感觉。
舍人的父亲,并不知道这样一句话——
对我失望的你,也不过是别人对你失望时的我。
他也不知道,对他失望的父亲,曾经,同样也承受过这种失望。
然后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然后再次失望。
不但是他的父亲,他的祖父,曾祖父,同样如此。
他们这一支血脉,白眼,是在不断退化的,他们也明显一代不如一代的,降生的孩子,都是天资不如上一代的,不管如何努力,都是如此。
每一代,都是其中资质最差的那一个。
宛如受到了诅咒一般。
让舍人的父亲,不知该有如何心情的是,受到诅咒的,不再只是他们这一支血脉了。
自从分家在战争中,献祭了所有的白眼,合成巨大转生眼,消灭了宗家的每一个人之后。
诅咒,来临了。
分家,自宗家消亡的那一刻起,再无子嗣诞下。
用遍了可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尝试,无果。
族人渐渐相信,这一族,真的被宗家的亡魂诅咒了。
直到那时,族人逐渐老去死去,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族人时,年纪最小的舍人的父亲,长大成人,成婚。
生子。
举族震惊。
竟然是最不起眼的,最差的一个,变成了全族唯一的希望?
舍人的父亲,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他人对他的感观。
期望。
所有的期望,都倾注在他即将诞生的孩子身上,他的孩子,他这个废物的!
废物,成了全族的希望!
然而,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满怀期望迎接的新生命,竟然——
天生无眼。
即便诞生新的生命,诅咒,也不允许分家再次出现白眼吗?
这样的打击,是分家不能承受的。
没有了目标,没有了希望,甚至因此失去了生的欲望的分家,更快速的凋零。
最后,只剩下舍人的父亲,与舍人两个,大筒木羽村后裔,最后的血脉。
我也要对我的孩子失望吗?
父子相依为命,舍人的父亲,忽然就想起,那宿命一般的诅咒,和轮回。
曾祖对祖父失望,祖父对父亲失望,父亲对他失望,现在,他仍要走上祖辈父辈的老路,对自己的孩子失望吗?
又有什么意义?
不如给这个孩子一点,自己这一支血脉,从未感受过的东西吧。
那些叫做关怀、包容、理解、爱的东西。
做不好大筒木的废物,至少,可以做好一个孩子的父亲。
而当舍人的父亲,将自己所有的爱,倾注到舍人的身上的时候。
他竟然看到了一丝希望。
舍人虽然天生无眼,但他的身体,他的白眼之外的天资。
舍人的父亲,这辈子都没有感知到过。
即便是分家消灭宗家的鼎盛时期,族里天资最高的天才,比起舍人,也远远不如。
白眼,舍人的父亲其实并不在意,他就没见识过白眼有多厉害,还没记事呢,全族白眼就都被摘除了。
他只见过没有白眼的资质,而他的孩子,舍人,是最强的!
舍人,一定能完成先祖大筒木羽村的意志,一定能承载分家的希望,将羽村的血脉,延续下去,先祖羽村的血脉,终将君临天下,光耀世间!
自此,舍人的父亲不再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小小心愿,了此残生,而是焕发了新生,产生了最强烈的使命感,他要帮助舍人,完成他们这一族终极的使命!
大筒木的天命,将由我父子来完成!
没有白眼,那就去找一双白眼,没有族人和舍人结合,那就找最贴近的血脉。
舍人的父亲,翻阅族中文献,很快便找到了,先祖羽村,曾经在地球上,也留下了一支血脉,名为日向一族。
而很有意思的是,当他带着舍人,悄然降临地球,观察日向一族时,舍人的父亲,再次感受到了强烈的天命。
这是何其相似的一幕。
白眼的退化,资质最差的族长之女,让舍人的父亲,有一种强烈的宿命感,这不就是分家的他么?
而更有一种,天命正在孕育的感觉,好像获得了冥冥之中的感召,舍人的父亲相信,族长之女的下一代,一定可以诞生出如同舍人一般绝美资质之人。
一定会诞生出最纯净的白眼!
于是,父子二人,将日向族长的女儿,日向雏田,选定为白眼的公主,将来,就是白眼的王后,要为她的王,诞下最纯净的白眼,然后帮助她的王,成就非凡的天命!
“真是久远的回忆呢……不知不觉中,竟然想起这么多,使用巨大转生眼,太过疲惫,不由自主的神游物外了吗……”
“很有意思的故事呢。”
“哼……嗯!?”
巨大转生眼之间。
舍人的父亲,透支自己的生命,一举擒获入侵者,正在审讯时,却被入侵者的问题,逐渐的拉动思绪,竟然陷入了回忆当中。
我,为什么会回忆起这些,我不是在…我应该…
舍人的父亲,蓦然惊醒!
是幻术!自己根本没有擒获对方,从一开始,自己想要沟通巨大转生眼时,就已经中了对方的幻术,那之后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那生动的如临其境的回忆,根本就是重现自己记忆中的场景!
对方竟然掌握了精神力球类似的术式!
舍人的父亲心思急转,瞬间反应过来,马上就要施展秘术,真正沟通巨大转生眼,破除对方的幻术!
却看到入侵者,那个年轻的女人,对他微微一笑,掌心托出一个绚烂光彩的精神力球,对着他扔了过来。
瞬间,舍人的父亲,视界充斥着绚烂的光芒,陷入了另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