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灵川!
他穿着一身黑色宽袂大袖的黑色衣袍,背上背了一把一百三十二枚铜钱的铜钱剑。腰间是红色的双扣绳结,一只钴蓝色的葫芦垂在他的腰间。
劲风之下衣袂翻飞,如同蓝宝石一般的葫芦在他的腰间摇摆。
即使在黑暗中,这只葫芦也闪耀着蓝色的光芒。
在他出现的一瞬间,我好似被凝固住的身体,突然就微微能够动一点。但是心神依旧被厨房的阴气干扰的完全没有办法念诵任何的咒文,这只黑鬼的力量看似不起眼。
却和阳间大部分鬼魅的能力不同,好似是可以专门干扰道家佛宗的这些真言术法。
让人感觉过去,神秘而又莫测。
张灵川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腕,单手抽下腰间的蓝色葫芦警惕的握在掌中,眼神冷漠的如同一把冰刀一般,“你不怕我,但是你总要跟少主人交代,是他让我来救人的。”
“少爷不还是要听圣主的话,你什么时候成了少爷那一边的人了?”黑鬼的手顷刻就从五根手指,就这么幻化为了一个黑色的尖利的东西,朝张灵川冷峻的面门刺去。
这一刺劲风大起,我的心也到了嗓子眼。
张灵川的手中的蓝色葫芦也不是吃素,抬手就挡住了这一记攻击,整张脸上好似结了一层的冰霜,“我是圣主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是他给了我重生。”
“原来你还记得,松子那个女人是圣主赏给你,我还以为你忘了。”黑鬼脸上的表情更加的严厉,充满了煞气,更张灵川是互不相让。
手中的力道一用猛力,葫芦身被刺出了一个硕大的裂纹。
随着它力道一点点的加大,那股从它手臂上幻化出来的黑刺这样刺穿进去,贯穿了整个葫芦的表面。
我立在张灵川的身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松子原来并非张灵川自己去找的,而是紫幽赏给他的。
是赢家叛变了吗?
那子婴知道这事情吗?
子婴如果不知情,会不会被赢家的人所蒙骗。
或者事情没那么复杂,叛变的人只有松子?
不会的,紫幽的渗透没那么简单,依我看赢家恐怕是真的叛变了。紫幽的渗透不会是无缘无故,他是要取子婴的性命啊。
我的冷静下来,必须冷静!
现在,就应该给子婴报信通知他,按照时间,如果那些尸丹还在的话。都够他在天阴冢和江城之间,走两个来回了。
我把那只没有被张灵川握住的手,悄没声的伸入了口袋当中,轻轻将口袋里的铃铛摇晃了几下。
那声音十分的弱小,在耳边风声呼啸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清不清楚。
只能凭借着感觉在摇晃!
张灵川皱紧了眉头,“我就是为了效忠圣主,才会留她的性命。她已经收了少主人的庚帖,说明她会为圣主效力的,这件事我会亲自和圣主解释的。”
“解释?你拖延时间的本领可真是强啊,这件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摆到圣主面前!”黑鬼手中的很快就要刺到张灵川的脖颈了,张灵川手执葫芦的那只手,迫于压力在不断的颤抖着。
眼看的葫芦嘴到葫芦底儿,裂了一条长长的缝隙。
只要黑鬼的手劲儿再大一些,这只阴阳代理人用来斩妖除魔无往不利的葫芦,立马就会碎成渣滓。
口袋里的铃铛,忽然有了回音。
我听不见,可是这只铃铛拿在手里的时候,它晃动的频率竟然是了然于胸。突然之间,我就明白了,为什么凌翊会因为子婴送我这对铃铛而生气。
这就是一对鸳鸯铃铛,情侣之间可以用此互通心意。
他在用摩斯密码问我到底在哪里,我在此时此刻根本不知道子婴能不能来得及赶过来救我们,下意识之间就把南城的位置告诉了他。
也许只是一种条件反射吧,但是莫名之间对子婴产生了巨大的信任和依赖。
张灵川明明是灵体,可是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红色一片如同叶脉一般的在脸上纵横遍布,眼睛也变成了金黄色的猫眼。
额上的汗液,豆大一般的落下来。
他抓住我手腕的手依旧很紧,声音却十分的冷傲的果决,“今日我如论如何也要保护苏芒,若我不死,你就是同我为敌。我是张家后人,唯一能帮助圣主的人……没有了我,圣主在阳间什么也做不了!”
嘶吼出来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寂静。
他拼了命一样的争取着最后生存下来的权利,眸光是那样的坚毅。
“死吧你!那么多废话。”黑鬼的尖刺在这时候挺进,将葫芦刺的碎片纷飞,它的阴险的眼眸在这些乱飞的碎片中带着残忍的阴笑。
尖刺刺入了张灵川柔软的胸膛,他瞳孔猛然一放大跪在了地上,鲜血涌到了地面。他还是张开手,死死的将我护在身后,眼瞳那般倔强的看着黑鬼。
“你以为圣主还需要你吗?松子姑娘已经有身孕了,你不再是张家唯一的血脉了,张!灵!川!”黑鬼这样一字一顿的喊着张灵川的名字,好像是刺破了我的心脏一样。
那种疼痛根本常人无法理解,张灵川就在我的眼前,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不要!黑鬼,你……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我在那一瞬间变得歇斯底里,手中的一张弑神级别的符箓就贴上他的额头。
手指头用力戳着他的眉心,内心当中克服了阴气的干扰大声的念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我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闭嘴,闭嘴!我让你闭嘴……”黑鬼听见我当着他的面就在念金光神咒,吓了个半死大声的喝止我。
甚至采用了精神攻击,试图要打断我。
张灵川都被他重伤了,我还怕什么精神攻击,脑子里只有一股蛮劲儿一样的念头。今天就算是同归于尽,也不能让这只黑鬼好过。
黑鬼的另一只手变成爪形,打算把我一爪子挠死。
可是张灵川在这时候冷酷的眉眼对着这黑鬼微微一斜,抬手就抓住了黑鬼的手爪,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黑鬼,你听她念完吧,好吗?”
我所持之符箓,正是当日张灵川杀鬼神所用之符箓。
彼时彼日,是他拿着这个符咒,替我杀了幽都鬼神级别的守卫。
今时今日,是我拿着这个符咒,他从旁协助我,杀了这只专门搞破坏的黑鬼。
我在这种危急情况之下,将咒文越念越大声,只希望尽快将黑鬼铲除。我多念一个字,黑鬼脸上的恐惧就多一分,“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张灵川,你疯了,你疯了!你竟敢杀我……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我不会让你有好下场的!”黑鬼那只插入张灵川胸口的那只手彻底的没入进去,大概是想更加重创张灵川。
可是张灵川却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让他怎么也拔不出来,眼底除了如玄冰一般刺寒的眼神别无其他,“你要杀我,我不反击,才是疯了吧?黑鬼,我早就看不惯你了。忘了告诉你,松子肚子里的孩子永远生不出来。”
听到张灵川说出如此狠戾的话,我心头一乱,咒文戛然而止。
张……
张灵川杀子?
我唇角哆嗦了一下,想到唐俊骂我妇人之仁的话,又继续把咒文念下去。可是不知道是劲风太大,还是我思绪太乱,整个念咒的过程浑浑噩噩。
我……
我都不知道自己念了什么。
黑鬼在这时候,更是火上浇油乱我心神:“唐颖小,他喜欢的人是你,你不知道吧?啊?哈哈哈……他为了保护你,要杀松子肚子里的孩子,虎毒尚不食子……”
是……
是因为我!
再次感觉到阴气袭如心神的时候,我才觉得不妙,可是已经完全做不到刚才那么集中。这一咒下去,威力必定大打折扣,怕是杀不了黑鬼,只能重创它呢。
这样我和张灵川,怕是和黑鬼还有一番恶斗呢。
我的额头上也出了汗,这种心神大乱,还非要把道家真言念完的情形。
是很容易,把人逼上绝路的。
一个不好就容易重创受内伤,可是事已至此,就不得不继续前行。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的顶在黑鬼的额头上,接着我断断续续没有读完的咒文,沉稳的继续下去,“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仰头一看,竟然是嬴子婴。
他的侧脸在黑暗中有些看不清楚,可是那一身黑色的龙袍在亮起的路灯之中,带着威武雄浑的气场。
子婴应该是从天阴冢回来了,而且可能就在江城或者南城。
所以才会赶来的如此迅速!
在他念完最后一个字之后,黑鬼瞬间就化成了一道烟雾,在天地之间消散无踪。
黑鬼死了,太好了。
事情总算没有因为我的妇人之仁,而变得更糟。
眼前一黑,身子向前栽倒下去,但是我的意识还是有些清醒的。隐约只觉得额头接触到了一个宽大的肩膀,一只手轻轻的将我的身体搂住,“你终于肯来找我帮忙了,是不是说明你对我的依赖更近了一步。”
“是赢家……”我挣扎的张开嘴,很想站直起身体。
厨房里都是血腥的味道,张灵川受了重伤,必须尽快想办法。灵体受创应该怎么办,找天魂来医治?
不对,不对!
这些都太麻烦了……
是唐家的血,是我的血!
还有卧室里的妈妈,也需要吃饭,我必须振作起来。
子婴压住我脊背的手加了些许力量,将我的身子压住,另一只手又把我的嘴轻轻的掩上,“这是个秘密,你并没有告诉我,我也从来都不知道。黑鬼失踪和我们三个,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我没猜错,是子婴打算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隐瞒起来。
“赢大哥,放开我,好不好,我……我……”我先下双手都是无力的垂在身前,两只手还因为过度乏力,而出现神经性的颤抖。
按照我的医学经验,只要休息一段时间,自然就会恢复。
但眼下,我必须要振作起来。
子婴冰凉的声音奇怪道:“为什么?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可是灵川受了伤,还有妈妈也……病了。”我哆嗦着唇角,整个人的意识有些许的恍惚,颤抖的手有气无力的抓上子婴的手腕。
我知道自己在逞强,可这时候不逞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子婴的手指头轻轻的在我的发丝之间顺着,他语气温润如玉,“这还担心什么,有我在。女人,你不仅是我喜欢的人,还是我的恩人。就连我的性命都是你的,何况只是做这点微末的事情呢。”
恩人……
原来在子婴的心目中,我上升成为了他的恩人。
也对,像这种妹控。
谁帮了观用,他就感恩谁,这已经是完全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可是你在这里,万一被紫幽发现了,那……那该怎么办?”我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心里虽然担忧,却架不住虚弱的身体。
只听子婴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顿好你们,我就会走。”
“这样……啊!”我听到这一句好像对某件事情彻底放心了,身子彻底的柔软下来,就好像有一片羽毛从天空中坠落。
整个人在坠落到地面的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我也不知道昏迷了能有多久,睁开眼睛,还是半夜三更。
卧室里头时钟的秒针轻轻的作响,窗外路灯明亮,蹲着那只水葫芦猫。它的毛乱糟糟的,就跟刚刚和人斗过的母鸡一样。
见到我苏醒过来了,跳到了我的膝盖上,轻轻的喵叫了一声:“喵……”
我能感觉到,这是一声愉悦的猫叫。
“你怎么在这里?妈妈和张灵川都没事了?对吗!”我高兴的揉了揉的它的毛发,感觉这只猫简直就是我的幸运猫,虽然果果被我遗失在天阴冢的上方。
可我相信,如果它找不到家。
唐大师和我的妈妈经过那里的时候,肯定能遇上这个小家伙。
这只水葫芦猫体型硕大,起码有十五斤重,却一副十分粘人的样子,高兴的也蹭着我的肚子。
惹的我肚子里的小宝宝,咯咯直笑,“我好痒……别蹭了……猫猫……”
“喵……”那只水葫芦猫听到这话,好像不高兴了,十分傲娇的扭头就走。矫健的身躯,直接蹿出了窗子。
宝宝有些沮丧,“妈妈,它走了吗?我……我就是跟它开玩笑的。”
“它没走呢,它啊,很喜欢宝宝,只是不肯承认罢了。”我伸手指了指窗边,窗边上有张毛茸茸的硕大的脸正在悄悄偷窥着。
见我手指一指,又缩回去了。
宝宝在腹中高兴的拍手叫好,“猫猫好可爱……”
这只水葫芦猫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傲娇,就在窗外偷偷的看我们,也不再进来。
贼头贼脑的样子,十分的憨态可掬。
我抚摸着肚子,心里升起一丝的暖意,心里对报信的水葫芦猫十分感激。也对子婴充满了感激之情,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我和张灵川现在估计都已经魂飞魄散了。
打开了卧室的灯,我走到卧室外面去看看。
外面是一片漆黑,打开了灯才看到张灵川躺在横向的沙发床上,一动不动。柔和的灯光洒在了他的脸上,白皙的面容上,红色的青筋并未完全褪去。
胸口上被刺穿的位置,并未完全痊愈过来。
黑色的衣服上还是带着一个硕大的血洞,血洞之下好似已经结痂了,里头并未冒出阴气来。说明子婴已经对张灵川的伤口,做了一定的处理。
伸手摸上手腕的脉搏,灵体的脉搏和活人脉搏多有不同,但是魂魄的震动和心跳一样都是有自己独特的规律可循的。
他的魂魄被这一下重创,子婴给他做的只是简单地护理。
勉强算是能报保住的性命吧,就是灵体会虚弱上很长一段的时间。
我看着他皱了皱眉头,在房间里兜了一圈,没看到我妈妈。
只在饭桌上看到一张用碗压这的字条,字条上这些一行字,“芒芒,妈妈先去看你爸爸了。锅里有饭,你记得要吃,睡醒了就好好休息,不要急着来医院。”
妈妈去医院,这是感冒好了的节奏吗?
她是否见过子婴,又……
又是否知道家里躺了个阴阳代理人呢?
不过妈妈是普通人,应该是看不见张灵川的,但是子婴一定给过交代。不然,妈妈不会这么明晓事理的,留了这样一张字条。
具体经过,估计还要等我去了医院,问了妈妈才知道。
正自狐疑,身后传来一声有些沧冷的声音,“苏……不,小七,你……你对我一定很失望,对吗?”
“失望?我……我从没没想过这个词,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放下了手中的字条,回头去看他,发现张灵川就站在我的身后。
他单手捂住胸口,抬眸看着我,脸色煞白无比,嘴里缓慢的喘息着,“黑鬼说的没错,虎毒尚不食子,我出来阻止黑鬼的时候……松子的孩子……就已经被我给……咳咳……”
咳嗽了两声之后,他的嘴里生生咳出了两滩血迹。
身子更是软绵绵的漂浮在空中,一点都没有阴阳代理人身上应该发出的凌厉的煞气。
看着血迹斑斑的地板,我心都在滴血。
忽然之间我明白过来,人如果没有七情六欲,反倒像是一张白纸。是绝对不会做那么狠心的事,因为他以前是以理智做事,而现在负面的情绪站了主导。
他已经被复仇,蒙蔽了双眼,不然怎么会跑去紫幽那里甘被其驱使呢?
我咬了咬唇,低声说道:“灵川,别说这些了,你受伤了,需要多休息。我……我扶你去休息,不要想那么多。如果……如果不是为了来救我,也许你无需做这个决定。”
扶住张灵川虚弱的灵体,才发现他体内还在虚弱的震颤,三魂七魄都十分的不稳定。身体冰凉就好像冰川里的玄冰一样,更有一种虚浮的感觉。
将他扶到了我的床上,我替他盖好了被子。
他缓缓的磕上了眼睛,却将手臂压在了额头上,嘴里低声的说道:“到底我还是紫幽的人,虽然骗松子喝了打胎药。但是天亮之前,还是要回去的,不能让别人发现。”
灵体出窍,身体还在床上,也不知道松子会不会发现。
张灵川恢复了七情六欲之后,性格大变,变得有些深沉了。
可是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是丝毫没有改变的,他来这里之前杀掉那孩子。其实我懂他的用意,紫幽只要一个有张府血脉的人帮他。
只要那个孩子在,张灵川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我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把裁纸刀,将手掌割破,将掌心里的血液放入了杯中,“我知道,不过你若重伤,紫幽难免会起疑。喝了它,你会好点。”
“你……你要用自己的血喂我?”张灵川本身很虚弱,似乎感觉到我在放血,一个轱辘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我端着透明的玻璃杯,转身去看他,“放点血又不会死,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我……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他惊诧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冷,默默的接过我手中的装着血的杯子。
杯子里的血有血腥味,而且很重。
我要是喝,非被自己的血恶心吐了不可,可是张灵川却很淡定,眉头也不皱一下。
接过他手里的空杯子,我坐在床边,“你怎么会来南城的?我记得,你之前还跟松子在运城,这么快就赶过来了。都快和我跟唐俊同步的了。”
“是瑾瑜跟着你来,我和松子当然要跟着。不过他看中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又发了庚帖,这件事很棘手。”他眼中是一丝阴沉和凌厉,身子有些虚弱的靠在床头上,闭着眼睛仰头说道,“任何一个母亲,都很难接受这个吧,我会尽力帮你摆脱这个麻烦。”
我将手指头又放在他的脉搏上感受了一会儿,他灵体的变化情况,才说道:“不,我能接受。”
张灵川蒙圈了,“你说什么?”
“我说,让他来找我吧。”我看着张灵川,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孩子我很喜欢,如果我宝宝也喜欢他,我不介意他们相处。”
张灵川有些震惊,反手握住了我摁在他脉搏上的手,掌心的伤口因为压迫又流出血来,“你懂不懂庚帖的含义,那是姻亲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