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愣了一下。
鬼梳头……
我记得婳魂坐在朱红床上,拿着朱红梳子梳头的时候,宋晴就说过鬼梳头。当时婳魂还说要给朱红一个教训,我当时也没太在意。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朱红什么时候回寝室里面住,也就不知道婳魂什么时候会报复朱红。
没想到这从外面回来,朱红就回来住,还用了那把婳魂梳过头发的头梳。将头梳上阴寒的鬼气,全都吸进头皮里了。
寝室里,那张小甜刚好不在。
就只有朱红,加上站在门口直哆嗦的我和宋晴两个人。
想到有可能是婳魂,我拉着宋晴的手往空气极度冰冷的寝室里走进一步。轻轻的关上门。我咽了口口水,问道:“婳魂是你吗?”
婳魂没回答我,空气中一直传来诡异的女人凄惨的笑声。在黑暗的房间里,就好像立体声环绕的音效一样,还在这凄楚的回音。
突然,镜子里就伸出了一双带着黑色长指甲的女人的手,她捧住了朱红的下巴。上半身一点一点的从镜子里钻出来,我眯着眼睛看着,果然是婳魂。
婳魂没有眼窝的头颅转过来对着我和宋晴看了一眼,又直勾勾的对着朱红。
朱红坐在镜子前,身子抖得厉害,似乎根本没察觉到我和宋晴进来了。她惊恐的看着镜子里婳魂的脸,“救命……救命啊……”
“别怕……小姑娘,我会好好待你的。”婳魂安慰了朱红一句。
朱红似乎被催眠了一样,安静的不说话了,她端坐在立起来的小镜子前面。后脑勺上的长头发,一根一根的竖起来,婳魂就飘在朱红脑袋的正上方。
它抓起一根头发,塞进嘴里,就跟喝饮料一样的吮吸着。
我的个妈啊!
我和婳魂认识,这个场景还是把我吓得腿脚发软,向后退了几步。宋晴扶住我,目光深沉的看着,一字一顿的说着:“苏马桶,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梳头。头发是人的精血所在,通往人的大脑。用过鬼梳过头发的头梳梳头,就会被鬼吸食走全身的精血,变成……变成干尸!”
听宋晴这么一说,我就更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了,这是逼着我对头梳也有心理阴影啊。
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那个朱红就好像一下子缩水了好多,皮肤吸附在骨骼之上。眼窝深陷,搞得就像是个活人骷髅一样。
再这么下去,那朱红真的变成干尸了。
我怕朱红真的死于非命,忍不住出声:“婳魂,适可而止就好了,难道你真的要造了杀孽才满意吗?”
“我……我就是给她个教训而已,她……没那么容易死……”婳魂冷冷笑了一下,吐掉嘴里的头发丝,飘到我身后,趴在我的背上,“老板娘,做人不能像你这么善良。不给点颜色瞧瞧,她还会陷害你的。”
我有点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我不打算给她点颜色瞧瞧,我还没报复她,你就给我差点给人弄死了。”
婳魂妖娆的小脸一脸的无辜,她吐了吐舌头,顺便舔了一下我的侧脸,“老板娘,等明天早上,你就知道我的办法多有效了。”
明天早上?
我看着瘫坐在镜子前面的,身体至少缩水一半,成功减肥的朱红。就这个样子,都不知道这个小妞能不能看到明天早晨的太阳。
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有点点气。
就是鼻子里呼出来的全是凉气,伸手在她鼻子下面,就好像要被冰柜里的冷气冻住了一样。
开了灯,寝室里的温度正常多了。
扫视了一眼四周,婳魂大概是已经离开了。我觉得凌翊向来聪明睿智,料事如神,但这一次把婳魂留在我身边,绝对是一个错误。
这小女鬼,差点就把朱红弄死了。
我和宋晴晚上要睡觉,只能无视那个坐在椅子上,快要成了干尸的朱红,洗漱完就直接去睡觉了。晚上关灯以后,我有一段时间是睡不着了的,睁着眼睛有些惧怕的看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朱红。
我害怕,她就这么坐着坐着,就咽气儿了。
可到了晚上一两点的时候,我就完全hold不住了。我困啊,眼皮子打架之下,朱红坐在椅子上的影子也越来越模糊,我不自觉就睡着了。
朱红就这么一直半死不活的坐到了第二天早晨,我和宋晴早晨醒来以后,都不敢轻易去动她。
她要是自己坐着死的,死因可能是猝死。
我和宋晴动了她,哪怕只是放到床上,保不齐都会留下证据,变成背黑锅的杀人凶犯。就算不会被当做杀人犯,把警察叔叔惹来,审讯室我这辈子是不想进去第二趟了。
那个灯,实在太刺眼,心里防备在那个时候变得无比脆弱和痛苦。
我和宋晴收拾干净,准备出门。
在椅子上坐了一宿的朱红,突然就在我们的面前跪下了,脸上是眼泪鼻涕一起都下来了,“宋晴……苏芒!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用巫术害你们了……”
我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朱红……你在玩什么花样。”
“我求你们原谅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们……只要你说原谅我,我……我才不会被鬼一直缠着。”朱红说的声泪俱下,整个身体都抖得更筛糠似的。
这个女人,腮帮子都凹陷下去了,醒来居然变得这么反常。
我不清楚婳魂对她做了什么,更不知道要如何原谅她,她的巫蛊之术没害死我,倒是害死了好几个无辜的人。我只是伸手扶她起来,没想到她吓得整个人都蜷缩到了一起,缩在椅子旁边瑟瑟发抖。
这个女人虽然可恶,可是如今这副干尸样,也是遭到报应了。
看这么可怜的朱红,我也是于心不忍。
只能试着把她给抱起来,老是跪在地上也不是个办法。没想到才将她抱起身来,就发现这丫的太轻了,估计也就四十多斤吧,整个人都严重脱水了。
大腿几乎是和小腿一样粗细,今后要想站起来都难。
我把她抱到床上,用被子把她盖好了,只是说了一句:“你……你好好睡一觉吧,别想那些让你害怕的事情了。巫术……巫术你以后不拿去害人,今后我和宋晴也不会找你麻烦了。”
“真的吗?”她躺在床上,小脸苍白的没有血色,性格和从前大不相同。她变得有些怯生生的,比张小甜的胆子还小,“我……我不想死,那个鬼……那个鬼从我的头发里吸我身上的血,我差点就死了……”
“你不行巫蛊,它以后肯定就……不会来了。”我帮朱红掖好被子,床上的朱红连连点头。
我看了一眼宋晴,眼神里大概的意思就是该出发了,不要在这寝室里多耗时间了。司马倩说好的十天,本来可以提前完成的,却无端耽搁了两天。
今天明天,可是最后的两天了。
宋晴摇了摇头,“看来这个世界还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世界,有时候真该多用用狠招。朱红有了这次教训,估计是再也不敢招惹我们了。”
世道就是如此,多加感叹也没什么用。
看着床上的朱红,我只能无奈的笑笑,她这个样子下半辈子恐怕过的不会舒服。
出了校门,我和宋晴是打车到殡仪馆的。一般人死亡以后三天,就会送到殡仪馆去火化。死后七天,则是头七。
有些人在家里办,但有些人会选择在墓地办。
我不知道殡仪馆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们这的殡仪馆、火葬场和公募是连在一起的。还没到地方,就在去殡仪馆路上就漫天飘的都是冥币烧完飘散的灰烬。
把视线弄的朦朦胧胧,时不时还能听见亲属们嚎啕大哭的声音。这可比我和宋晴晚上去医院的时候,要吵闹多了,一路上都是哭声不断。
人行道上全都是跪在一个用粉笔画着小圆圈的外头烧纸的死难者亲属,纸钱是一张一张的往火堆里扔。
有的人堆里,还有骨灰盒,以及带来的一叠一叠的祭品。
也有的马路牙子上,插了好多香的。
还好这里是郊区,路过的行人和车辆都不多。车流量对多的时候,可能就是一分钟会路过五六辆的灵车。
这些灵车,一路上还会撒真的人民币。
不过这种专门给死人的真钱,我看是不会有人敢捡起来话。即便再穷,也不敢和鬼物抢钱啊。
地上好多被轮胎压烂的真钱,愣是没人捡起来。
看来都是一帮祭拜头七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在殡仪馆的路上。我和宋晴打的车没法开过去,只能下车一路上穿过这些人,徒步到的殡仪馆门口。
我和宋晴因为学校里的原因,偶尔会来殡仪馆办事,也和看门的老头熟悉。
和老头聊了几句,才知道昨天和今天,让人来认尸的特别多。
不过因为人力物质资源和场地的限制,很多尸体在提取完DNA之后,就从各大医院和我们学校运去火葬场火化了。很多死难者家属,拿到的就是一个破骨灰盒。
刚好现在又是头七,这附近便是哀嚎遍野,想管也管不住。
“姐姐……我……我好像看到我爸爸妈妈了,我看到他们了。”玉佩里的彤彤突然就往殡仪馆的火葬飞,娇小的身子钻进灰烬漫天的空气里,一下就变得模糊起来了。
彤彤动作太快了,我和宋晴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彤彤飞远。
幸好彤彤的脚上绑了沉重的秤砣限制了她的自由,飞出七八米远之后,彤彤就从半空中掉下去。看样子是摔到了,可她瘦小的身体依旧是挣扎的爬起来,拖着脚上的秤砣一步一瘸的往前走。
看来彤彤是真的见到她的爸爸妈妈了,表现的是如此执着,我和宋晴只好跟在彤彤的身后。
一直跟着彤彤走到一棵巨大无比的榕树后面,这个小丫头才停下来,她脚踝上的红绳子已经把她白皙的脚踝磨得血肉模糊。
隐约之间,还能看见,翻起的皮肉当中出现的骨骼。
“彤彤,你……你爸爸妈妈在哪里?”我看着站在树下的彤彤,有些奇怪的问彤彤。周围没有任何的鬼魂,或者活人。我连彤彤的父母现在是人是鬼,我都弄不清楚了。
可彤彤居然说,她看见爸爸妈妈了。
过了一会儿,彤彤终于说话了,她抓着我的牛仔裤子,抬头看了茂密的树冠,“姐姐……姐姐,他们……他们在上面。”
我一抬头,可把我狠狠的吓了一大跳。
树上是两个穿红戴绿的纸人,正低着大脑袋从上往下看,一双纸糊的眼睛居然还是墨绿色的,隐约之间泛着青光。
可这两个纸人并没有魂魄附着,只是普通的纸人。
我问彤彤:“彤彤,你没看错吗?”
“没有!”彤彤认真的点头,“不是那两个之人,是那两个……盒子!”
我的视线顺着彤彤手指的地方细细一看,在树杈的隐秘的位置,还真有两个陶瓷做的盒子。
看大小,应该是骨灰盒。
难道是彤彤爸妈的骨灰盒?
看到上面的骨灰盒,我才想到彤彤应该是一家人一起坐的那艘邮轮,很可能父母也跟着遇难了。
想到这里,脑子里又有一个念头电光火石的闪过。是有人故意拿彤彤爸妈的骨灰盒,放在树顶上把我给引过来了!
我立刻警惕的看向四周,寻找那个人,就听大树的后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慢慢的响起来,“别找了,是我引你过来的。”
司马倩!
是司马倩的声音。
我听到这个反应的时候,身体条件反射的出了冷汗。我没想到会在殡仪馆的树下遇到司马倩,的确迟钝了一下,才低声问道:“司马倩,你引我到这里干什么。”
司马倩双手抱着胸,微笑着从树的后面走出来。这时候,她的打扮和平时的职业正装不同,是那身宽袂大袖的黑衣,腰间还挂着那只翠色的葫芦,脚上是古色古香的乌金鞋。
一双瞳孔居然是鲜血一样的红色,嘴唇更是惨白的没有丝毫的血色。
殡仪馆里的阴风将这个女人的发丝轻轻吹起,吹到了她冰冷的抿成一条线的唇边。她凝视了我二十多秒,才慢慢的说道:“时间要来不及了,所以我就在这里接你去幽都。你把剩下的天魂收集齐了,我们即刻出发。”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女人是灵魂出窍了。
这样的司马倩以灵体的姿态出现,可以用阴阳代理人的身份,拘走这附近所有的孤魂野鬼。不过,以她的做派,这些普通的鬼她怕是没有任何的兴趣。
“还有两天时间,你就这么等不及吗?”我被司马倩那双红色的瞳孔看的有些不舒服,但我心里比她还急。
我恨不得身上插上翅膀就去见凌翊,可在这个女人面前,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心思。她帮凌翊是一回事,但她确确实实把我算计了一把。
“苏芒,我只是怕你太过思念老板,相思成疾了。那天在酒吧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见过太白大人了。”司马倩冰凉的手指头压在我的肩头,一字一顿如同冰锥一样刺透我的肩膀,“别想耍花招,能用你的因果命数,来救大人是你的福分。”
“呵。”我在司马倩面前笑了,但是却是那种冷笑,嘴角轻轻一扬,“司马倩你在这里等我,原来是怕我跑了。那我要是那天就让太白大人把收魂瓶重新换过,你今天就算早来也没用。”
“你敢?你敢那样做,我就杀了你。”司马倩被我的一席言语激怒了,冰冷的手指掐住了我的脖颈,将我缓缓的举起来。
别说这个女人看起来纤细柔弱,变成灵体以后力大无穷。
一双鲜红的锐利的眼睛,从下往上的眯视着我,眼底充满了杀伐的气息。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我大概是要被司马倩杀了无数次。
但我很清楚,司马倩是因为太在乎凌翊的生死了。
所以在听到我要换收魂瓶的时候,一下被激怒了,甚至对我动了杀念。我不想和司马倩一般见识,她对凌翊的情,我……
我似乎突然就一下明白了,心里面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放开她,司马倩你要是和太白大人说的一样喜欢凌翊,那你就该自己收集天魂啊。你为什么要让凌翊爱的人去承受这些,你……你对他的根本不是爱。”宋晴看到我被司马倩掐住脖子了,疯一样冲过去揍司马倩。
可是司马倩的周围好像是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气场,宋晴的手在靠近司马倩身体快要三寸距离的时候,居然被弹回去了。
宋晴的后背被弹到了树上,她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牛逼的情况,硬是愣住了。
司马倩皱了皱眉,有些愠怒的说道:“你懂个什么,不想让她死的就闭嘴。我跟了老板多久,苏芒又才认识老板多久?”
这次字字句句都是冰冷的,却蕴藏了无比深厚的,她和凌翊之间曾经拥有过的默契。
看另外一个女人对凌翊爱的如此痴心,我说不上来吃醋,可那种感觉不好受。我闭上眼睛不去看司马倩朝我袭来的冰冷残酷的目光,将口袋里的收魂品取出来,心里默念司马倩教我的咒语。
把周围的天魂,全都请入瓶子里。
沉船事故死难者的数量,肯定是要超过报道里面所说的。这个殡仪馆,又是大部分死难者遗体火化的地方,稍片刻瓶子就被装满了。
灵魂的重量有多重?
有的人说是21克,这种说法并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证明为什么人的灵魂只有21克,或者更轻。
HeartInDiamond公司,在05年的时候就能够用人的骨灰提炼出钻石,一份完整的骨灰可以制作0。25克拉的钻石。
这也许,是唯一在人世间,可以成为真正意义上具有灵魂性的实体存在。
这个瓶子被装进灵魂的一部分天魂之后,变得稍微有点重量感了,拿在手里。就好像瓶子里面,被装满了清水的重量。
透过透明的介质,分不清楚那一条天魂是独立的个体。
里头是淡淡的幽蓝色,有点像是森林里的丁达尔效应,有点层次感。也有一点点像是墨汁在水里,刚刚绽开蔓延的样子,看着有些美丽。
却是无数生命逝去的证明。
司马倩本来就没有打算掐死我,看样子只是生气。她在看到收魂瓶被一点点装满,掐着我脖子的手慢慢的送下来。我从离地不远的位置落了下来,刚才脚踏实地。
司马倩就命令我,“抓住我的衣袂。”
“好。”我虽然不喜欢司马倩的做派,更反感她出手算计我。可我们的目的是一样,就是帮助凌翊,我毫不犹豫的抓住了司马倩的衣袍。
司马倩毕竟是阴阳代理人,是真的有瞬间穿梭阴阳两界的本领。我跟着她迈出去的第一步,周围的景物就立刻变成黑白两色的。
周遭的景物还和原来一样,只是电线杆子上的电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厚厚蛛网。电线杆子也歪了,周围停放了很多棺椁,从棺材的细缝里,慢慢的都还在淌血。
榕树也都还在,树冠的树枝上却吊着许多的尸体。
这里的风是同时从两个对立的方向吹来的,那些地上的枯叶,和吊在树上的尸体被风吹到。就会原地打着旋转,变得非常的怪异。
尤其是用绳子挂在树上的死尸,绳子就是这么不停的原地卷曲旋转着。
空气中是一股子土腥味,就好像这个地方好久没有人来来过,一下子就破败了的样子。我知道这里肯定不是阳间了,还明知故问的问司马倩,“这里是哪里?”
“阴间和阳间,本来就是重合的,很多人只要身上阴气重点,就会不会小心误入阴间。但阴间距离幽都,还有事有点距离的。”司马倩冰冷的说着,带着我穿梭在殡仪馆路上的棺材之间。在这个黑白的世界里,好像一切的距离都变得很近。
她拉着我,很快就走到了殡仪馆外面的车站等车。
这可能就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她又说道:“苏芒,你还算识相,没有跟我作对。我猜你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很认真的说话:“我不恨你,我……我想见他了,我其实还有些感激你。”
这是我深思熟路说出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被人算计,可我更想凌翊平安无事。
这一次司马倩这么着急,想必凌翊的幽都之行,并没有那么顺利。
司马倩的步伐突然停住了,她皱着眉头回头看我,“苏芒,对我拍马屁没用,你不用说这些好听的。太白大人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情敌。”
人行道上,原本在祭奠亲人的人们都不见了。
只有地上的贡品,真钱和冥币还在,天空中一直都有白色的纸钱或者真钱落下。偶尔还会落下几个纸人,或者纸房子之类的东西。
我想这里,只有祭奠亡魂的物品,才能进来。
“太白大人那个鸟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它的话,也有人信?”我漫不经心的说着,看着远处慢慢行驶过来的黑白色的公交车,怎么看怎么觉得晦气。
车牌居然是。
也真是合了现在这个景致,要死,要死,要死!
司马倩愣了一下,突然反手抓住我的手腕,“车来了,上车。”
那辆13路公交车是市区唯一开往殡仪馆附近的公交车,现在细细一看,居然是改成了13支。车头的位置并非朝着市区方向,而是对着更加偏远的郊区。
这阴间路上的车好像和阳间的规则不同,是往左边方向开的。
我被司马倩硬拽上公交车,上梯子的时候还绊了一跤,膝盖磕到了楼梯上。顿时就感觉车里的乘客全都看向我,这些人神情木讷,反应也很迟钝。
想来,这些都是去幽都的亡魂吧。
据说是人死后,地魂会留在墓穴里。
所以去往幽都的灵体就会因为缺少了代表灵智的地魂,变的呆呆笨笨的。只拥有极少的十分珍贵的记忆,甚至连说话的本领都会退化,唯一留下的就是哭的本能。
文字大概也会忘得一干二净,这样一来智商也会变得很低。
当然如果是厉鬼,身上执念很深,即便是没有地魂,也会记得很多事情。甚至拥有和人一样的灵智,但是性格会大变,变得鬼性多于人性。
有些小鬼被炼化以后,主人就会召回地魂,帮小鬼开通灵智。
像彤彤这样刚刚死去的小鬼,又经过炼化,地魂一直都在身上,所以灵智十分鲜明。死后灵体的智慧,几乎和活人没什么区别。
同一时间被这么多鬼魂看着,我后背上全都湿透了。
司马倩却旁若无鬼的在车厢的后排,找到了一个两人座位,抓着我坐下。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淡淡的,眼睛里面带着一种肃杀的冷。
这种凛冽目光稍微一扫,那些亡魂就立刻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蜡烛。脸上的神情依旧像是一根木头一样,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那蜡烛大概就是它们自己的命灯,命灯的光亮淡淡的,闪烁着幽蓝色碧绿,将它们惨白的脸照的更加的诡异难测。
和一群鬼魂坐在一起,我难免会觉得紧张,身体绷直了。
司马倩却坐的有些慵懒,等车开起来以后,她的手指轻轻的抵着太阳穴,看着车窗外黑白的世界,“你知道吗?一张座位只能坐一个人,我们坐下来占了两个座位以后,大概是要有人站着了。”
我一头雾水,“什么坐着站着?”
我硬着头皮朝车厢里观察了一圈,发现我和司马倩坐下以后,车里剩余的作为不多了,就只剩下后排里的一个。
司马倩嘴角扬起来了,“要去幽都还早,这一路上无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没想到司马倩居然还有心情跟我讲故事,她不是很讨厌我,并且想方设法的要算计害死我吗?
脑子里有了疑问,但嘴上还是低声说道:“我听着呢,你说吧。”
司马倩冰冷的目光依旧是看着窗外那些黑白的景致,那些风景依旧有说出的凄凉和破败。甚至还有很多透明的东西,在野地上飘来上去,整个天空都是铅色的。
她的唇轻轻触碰着,慢慢的说了一个故事。
说是,有个小伙子坐公交车,车上只剩下一个座位了。他就在公交车的座位上坐下来了,过了一会儿有个老奶奶上车。
他觉得自己年轻力壮,就把座位让给了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等车到了终点站,其他人都下去了,那位老奶奶也要下车了。她却拦住了那个年的小伙子,要他不要下车,“这里一个人一个座位,既然你没有座位。就没有了去这里的门票和资格,就不要下车了。”
“那个小伙子也是坐在通往幽都的公交车上?”我听着这个故事,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头发也一根一根的竖起来了。
这故事很像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因为就坐在类似的公交车上。
想来我现在坐了这辆公交车的位置,也和车里其他人一样,拿了张去幽都的门票。也许这一次去幽都,我可能就回不去了。
人总是有怕死的时候,我承认我手心都出汗了。
司马倩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收回了看着外头的视线,脑袋磕在椅背上,用双手枕着,“故事还没完呢,那个小伙子听完老奶奶的话。一下就从重症室里醒来。似乎明白了很多人生的道理,从此就过上了积德行善的日子。”
我突然感觉到,这个司马倩似乎没那么简单,她似乎不是跟我讲公交车的事情。更不是讲一个小伙子的事情,更像是跟我讲“因果”。那个小伙子明白的道理,大概就是“因果”,种善因得善果!
我好歹读了那么多佛经,也用佛经对付了那么多次鬼怪。
慢慢的多少也对佛经当中佛法,和因果有了一定的理解,她故事里的小伙子因为一时的善心,给一个老人家让座,冥冥之中却不知道让自己免于了一死。
可司马倩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正沉浸在对司马倩故事的分析中,司马倩冰冷的瞳孔一下就看向了我。她审视了一会儿我,才慢慢的说道:“你身上罪业深重,平时多积攒善缘。如果再走错一步,就算老板亲自出手,也未必救得了你。”
我是听过罪业,要用功德化解。
但没想到司马倩居然这样对我说,她是在关心我吗?
亏得太白大人还说司马倩视我为情敌,巴不得我死,她大可以完全不管我。在坐车的时候更不用多费唇舌的和我讲故事,给我警示。
我的心口突然感觉有一股暖流,这个司马倩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坏嘛。
“恩,我……我记住了。”我回答了司马倩一句,就发现车停下来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车到站了,却从下头上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这个孕妇手里捧着一盏蜡烛。却又两根灯芯,一根灯芯上点着一团火苗,两团火苗一大一小。
她慢慢的从车厢的过道里前进,经过我们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一下,低头冲我和司马倩轻轻的笑了一下。
这么多鬼魂,哪一个不是神情呆滞。
偏偏这个女人,那张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对我们笑着,侧脸上更是有一块凹陷进去的伤痕。好像是被硬物砸中一样,血液还处于半凝固状态,缓缓流下。
耳边还传来一个孩子,诡异的哭声,“昂!”
躲在我胸前玉佩的彤彤自己就是鬼了,可没想到却是害怕极了,一下钻出来搂住我的脖子,“姐姐,我怕,彤彤害怕,这里是哪里?”
司马倩反应也很快,已经从衣袍上抽出翠色的葫芦,随时做好攻击的准备。
那个女人却转过了身,用手托着肚子,慢慢的飘上了最后那个座位。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居然是伸手戳进自己的肚腹中,取出里面小小的胎儿。
那胎儿血淋淋的出现,透明的身子还带着粘液。
我正怀着孩子,看到这一幕肚子里顿时产生了恶心反胃的感觉,我真想大吐特吐一场。没想到司马倩冰冷细腻的手掌突然捂住了我的嘴唇,一字一顿的命令我,“不许吐!活人的秽物之上阳气太重,在这车里会出事的。”
天啦撸。
我憋着吐,太阳穴上都出汗了,却只能点点头。
强忍着恶心,把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全都咽下去了。耳边又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就好像人啃鸡爪子或者萝卜干,那种脆生生的声音。
我问:“什么声音。”
“是……是那个女人,在吃……吃……孩子。”彤彤搂着我的脖子,正好能够看到后面那个变态女人的一举一动。
一听到是那个女人,吃了自己肚子里的胚胎。
还……
还发出这种脆生生的响动,我脑子里脑补了无数恶心的画面,心里承受力根本就承受不住了。
对着地面,“哇”的一声,就全都吐出来了。
司马倩已经无奈的扶额,漂亮修长的手指头冷冷的就戳在彤彤的眉心上,“就你这个小家伙爱坏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围的温度,骤然就下降到了冰点。
我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那种阴冷伴随的黑暗笼罩过来。就好像周遭无形当中多了很多很多的黑雾,遮住了人的视线。
耳边像是蒙了一层塑料膜,听见的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听不真切。
但是好像是在聊什么,让人很想去仔细听听,那些声音到底是在讨论什么。
那是鬼魂出于无聊,在自言自语。我如果全神贯注去听,势必会让自己的魂魄都被迷惑遗留下来,到时候可就悲剧了。
这时候,只能双手捂住耳朵不去听。
很快,这些窃窃私语又变成了,鬼哭狼嚎了。就算耳朵捂得再紧,尖锐而又凄厉的声音也能穿过掌心,传达到耳朵里。
额头已经出了汗,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要不要念佛经。
念了佛经,是不是又会伤到身边的司马倩和彤彤。
我一时犹豫,就听到司马倩冰冷的声音:“苏芒,我们引起公愤了,抱紧我的腰。我要跳下去。”
抱进她的腰?
我的妈啊,我的手打了石膏,我现在只有一边手啊。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咬紧牙关一边手搂住了司马倩宽大的袍子,顺便用手抓住她的腰带。
她的灵体很冷,却比一般的鬼要柔软。
司马倩的衣袍如风一样,在黑漆漆的雾气中瞬间一扫,就带着我和腾云驾雾一般的从车窗的位置跳下去了。
外头的阴风特别强大,吸进去一口,就呛上老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