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少年一个穿着明黄色道袍,胸口出是一个巨大的阴阳鱼的图案。脚上穿着灰色的不谢,却是留着寸板头,一脸的阳光和俊秀。
他分明就是那个古古怪怪的马道长,那个用一张符箓折成手环,封印我肚子里宝宝的人。
另一个少年穿着白衬衫和西裤,奔跑而来的时候,额前的碎发轻轻飘荡的。白皙清秀的面容在死气沉沉的树林当中,是那样的干净清秀,和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朝我奔跑而来的时候,嘴里还喊着我的小名,“芒芒,芒芒……我来……了!”
是简烨!
他们两个居然真的来了!
那一幕让我呆立在原地,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从前和简烨在一起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的涌上心头。我居然有一种和简烨之间,一下子有回到从前的感觉,可是小腹的冰凉一遍又一遍的警醒我。
我不能在对简烨抱有任何幻想了,如果要我选择。
我肚子里的骨肉和简烨之间,我一定会选择自己的孩子,人都是自私的。我站在一个做母亲的角度,不得不自私。
猝不及防之下,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离地面,那一刻我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脑海里想到的是,我们家和简烨一家出去玩,我掉进水库里。
是他想都不想,奋不顾身跳下来把我捞上岸。
就像今天一样,他搂着诵读佛经诵读到嗓子都要冒烟的我在原地旋转着,声音里带着激动,却是那般的温和,“我终于找到你了,芒芒,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我……我是那么的想你,芒芒你对我太重要了。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你要当落跑新娘吗?”
“简烨,明天就是婚礼?不可能啊,我明明记得还有一周啊!”我有些茫然,简烨给我的感觉那样的不真实。
有点像是做梦,但我肯定现在绝非是在梦境。
我们都进了那该死的,死者之国幽都。
简烨将我紧紧搂住,声音带着苍白而脆弱,“芒芒,你都失踪了一个周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我都惊呆了,我们在幽都转悠了一周了?
我怎么感觉自己和宋晴她们,在这里顶多只呆了十几个小时。
这个问题大概是不需要问出口的,也许阴间的时间和阳间就是不同,或者说我们在阴间漫无目的的走,根本对时间流逝的判断就是错的。
我们对时间所有的理解,都是以阳间的钟表作为参照物的,到了阴间这些不一定奏效。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到了阴间?”我感觉到周围的冰冷和潮湿,都被简烨温暖的怀抱挡在外面,可心头却有种排斥的感觉。
我用力的推开他,让阴街里的风吹得我浑身打颤,也不想让简烨碰一下。
我的脑子里很乱,就好像缠了很多的线头一样,找到不任何的头绪。我们四个好像是因为那只被撞死的月灵金瞳猫来到这里的,但那只猫来的太巧合了,它好死不死的就被我们的车轮碾死了。
我总觉得这只猫,好像是受了什么人的操纵一样。
但现在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到底是谁会让我们走入阴街呢?
会是简烨吗?
但他既然这么做了,为什么又要来救我们呢?
这些问题我都想不通。
简烨看到我一脸的关切,又遇到我的问题,脸上难免流露出受伤的表情,“芒芒,你不再相信我了吗?就因为以前,我曾经想要伤害你……你肚子里的阴胎,你就不在相信我了。对吗?你都忘了,我们以前经历的事情了吗……”
简烨说的对,我对他的确没有从前那样的信任了。
在长风公园开咖啡馆里的事情,我到如今都还历历在目,没有办法忘记。可我也答应过要嫁给他,将来我们就要生活在一起,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我既然答应他了,就该选择相信他。
我看他脸上的表情,脑海里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有种说不出的愧疚,低了头老实走到他身边,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口,“我……相信你简烨,但我想知道情况,你能告诉我吗?”
简烨的身子僵硬了,片刻才搂住我的身体,深情的说道:“芒芒,你是真的信任我吗?我是真的爱你,为了你我甚至去求司马倩来保护你。”
我心里一惊,有些奇怪,“你求的司马倩保护我?”
我到了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教导主任的名字叫做司马倩,她保护我保护的也太古怪了吧。居然附身在顾凉的身上,她到底附身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就这样了?
我的目光看向了司马倩,她用顾凉的身体双手抱胸,冷傲的说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一直是暗中保护你们的。看到你们坐上车,马道长用龟甲占卜的你们出事的时辰又比较接近,我只能借用顾凉的身体。”
我大概明白了司马倩的意思,马道长算出我们在某个特定的时间会倒霉。简烨知道了,就让司马倩来帮我们,司马倩看到我们上车,没法跟上来,就借用了顾凉的身体。
只是……
阴阳代理人也能和鬼一样,附身在活人的身上?
我看着顾凉憔悴的面容,总觉得心疼,她这样必然是会折损阳寿的。对着司马倩我是敢怒不敢言,她虽然做法过分了,可毕竟是救了我们。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回去?”我没法怪罪司马倩,只能抬头问简烨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欧云脸上的伤可不能再耽搁了。
她现在靠着宋晴扶着,面前能够站立,可是却是一直低着头。一只手捂着受伤的脸,浑身都在颤抖,嘴里不断地念叨着:“毁容了,我毁容了……好痛,我要回家……”
听着就让人觉得心酸,可我们都想不到办法安慰她。
附身在顾凉身上的司马倩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古怪的笑意,“简少和马道长两个人,应该是灵体来的幽都吧。那个树林就是进入幽都的必经之路,你看到他们手上的红绳了吗?苏芒,他们两个到了时辰可以回去,但是却没法把我们带回去。”
“司马老师,你在胡说什么,我就是来就她们几个的。”简烨温热的手臂虽然有些瘦弱,却仿佛用尽一切气力一样,要将我的身体揉进自己的身子里一样。
我被简烨抱着,有些不自在,他温暖的怀抱让我感觉自己好像就站在悬崖边上一样。有一种莫名的危险正在靠近,让我心里面略微有些发寒。
可我却不敢推开他,道理上我是他的未婚妻,我应该相信他。他是赶来救我们的,而不是来伤害我们的。
司马倩挑了挑眉,“你要是在一炷香之内不回去,可就永远都回不去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都带回去。”
她的脸上是一副你求我啊的样子,就好像是要等简烨求助她一样。
听到司马倩的话,才猛的一激灵,心里面感觉到一丝的不对劲。
他们灵体来到幽都?
幽都是死者之地,能来的都是和死者一样的亡魂啊。简烨和马道长要想来到这里,就必须同化成这里的人,才能混进来。那我和宋晴她们四个人,可都是肉身打着出租车来的幽都,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的视线一瞄,就看到简烨手腕上的红线,心头更是噗通乱跳。
这根红线证明了简烨的人还在阳间,只要顺着红线,他的灵体就能回到肉身里去。过着正常人一样的生活,而我们几个人就难说了。
我心在乱跳,完全是因为心慌的,我以前的观点就是人死了以后,就不能在打扰阳间的人和事了。
那我们三个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在这一瞬间,对简烨为我所做的事情而感动,更不想拖累他,“简烨,我……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好了。生魂在幽都呆的太久,会吸纳太多的阴气的……”
“我不会走的,芒芒……”简烨温柔的搂住了我的后脑勺,然后低声在我耳边说道,“马道长,准备好了冥车,能把你们都送回去。”
冥车?
我的脑袋好不容易挣脱简烨的手掌,才看到在空气中慢慢的出现一道幽冥一般蓝绿色的火焰。火焰中慢慢的出现一辆纸扎的跑车,就好像一张纸被燃烧的过程是倒着来的一样。
那辆车是随着火焰燃烧,越烧越多。
宋晴终于发话了,“阳间有人给我们烧纸了,我……我们好像……好像是死了!不然这车是不可能烧到这里的!”
我明白过来,为什么纸扎的冥车在火焰中会越烧越多。
它在阳间被人用阳火给烧没了,就会以反方向的样子在阴间出现。
就见到手腕上扎着红线的马道长的灵体飘上了车的驾驶座,居然是转动了车上纸做的钥匙,说道:“我只能带三个人回去。”
那辆车一看就显得很狭小,副驾驶座上只有一个位置。
车后座上也只有两个人可以坐得下的位置,要想我们寝室的四个人都挤上去,倒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车子是纸扎的,载着四个成年女生,怕是承重不够。
“这车挤一挤还能……还能坐人的,为什么只带三个人回去。你这个臭道士,是……是故意的吗?”宋晴有些生气了,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身子都被气的颤抖了。
那个马道长一点都不被宋晴的情绪所影响,单手摸着方向盘,淡淡的笑了笑。
脸上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好像根本就不关心我们的死活一样,“小姐,宋小姐。我知道您祖上是大内给老佛爷看风水的世家,在业内显赫的很。不过,小道我也想告诉你,这车你纸糊的,最大只能容纳三个活人的躯体。”
“你下去,我来开,我……我会开卡丁车。”宋晴不是一般的暴力,她直接扥住了马道长轻飘飘的灵体的身体,要把马道长给抓下来。
卡丁车我也会开啊,以前电脑上流行跑跑卡丁车的时候。
城郊的马场直接就改成了卡丁车的赛道,我和宋晴去学过一阵子,可是卡丁车和真的上路的车,还有冥车怎么能比。
我怕她不会开啊,可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是注定要留下来的。
这可怎么办?
“宋小姐何必动粗?”马道长明朗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冷,目光扫了一眼宋晴扥住他衣服的手臂,然后将手腕摇了摇头,视线紧盯着他手腕上的红线。
那根红线一直延伸到整个树林的黑暗里,树林在往深处就看不见了,但应该是连接着他们的肉身。他们回去的办法就是顺着这个红绳回去,没了马道长,那我们四个就算会开车,也没法找对方向回去。
我立刻掰开宋晴抓着马道长手臂的手指,阻止她继续得罪马道长,“小晴,你看到那根线了吗?他们两个随时都能顺着线回去,而我们却不行。你……你不要再对他发脾气了好不好?”
“那只能带三个人怎么办?谁留下?我们四个人难道真的要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一个人吗?我做不到!”宋晴扫了一眼被附身的顾凉,还有脸上毁容的欧云。
欧云捂着自己的脸,平时有些小自私的本性就流露出来了,“反正……反正顾凉的身体被人占了,也不在这里。我们把她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吧,我想回家我不想死。你们不要丢下我……我求求你们了。”
宋晴挑了挑眉,低声说道:“欧云,你不该这样说!顾凉在身体深处,也许能听到我们说的话。”
我看着那个被司马倩占据了身体的顾凉,紧紧的握紧了手掌,说道:“把她们三个先带回去,我……我肚子里有阴胎,本身就和……就和邪祟之物没什么两样了。应该……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说完,我就把欧云和顾凉推上车,心里却做了必死的决心。
想想这段日子过的可真够绝望的,意外怀孕,孩子却是个僵尸的。自己的相处了这么多年的爸爸妈妈,还有可能不是亲生的。
我在这一刻,想到更多就是自己的身世之谜,这下死在阴街之上,也算一了百了,不再为这些事情烦心。
宋晴被我强行摁进了副驾驶座上,她眼圈红了,死死的抓住我,“不要这样……”
“马道长,开车!”我把心一狠,用力的就把纸扎的车门给关上了,车子在马道长的发动之下飞也似的冲出去。
我自己则是蹲在地上,有些冰冷的蜷缩着。
我也是怕死的,刚才求死的念头也是一瞬之间产生,现在后悔的不要不要的。可是人都已经走了,我在这里也许就真的回不去了。
“芒芒。”简烨在我的面前蹲下,撩了撩我的发丝,目光里充满了宠溺,“我陪你,我会让你活下去的,你是我最美的新娘。”
我一下内心所有的防线都被他俘虏了,紧紧的搂住简烨的腰,大哭起来,“简烨,你别这样,你快回去。司马倩说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芒芒,没有你,我生而何欢?”简烨背对着那辆纸扎的冥车,声音温和而又缱绻。我是看着那辆车子呼啸而去,随即就感觉手腕被他抓起来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红线绑在我的手腕上,这让我心头恐慌。
我拼命抽回手,泪如泉涌,“简烨你干什么?”
“活下去!为了我活下去!”简烨拖住我的后脑勺,温热的唇瓣吻在我的额头上,让我格外的心慌。
我紧紧的抱着他的肩膀,却又觉得身子是那样的虚弱无力。
在阴间幽都走了这么长一段距离,我又不是亡灵,身体早就透支了。现在连简烨颀长的身躯都抱不住,我拼命的摇头,身子奋力的挣扎着要将他紧紧搂住。
汹涌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整个人就好像被晴天一记闷雷击中,处于崩溃的边缘,“简烨,不要这样,你走!你回去,你……你活下去。”
我发现根本就挣扎不动的时候,就用手去车手腕上的红线,我感觉我的整个世界都塌了,变得暗淡无光。我和简烨走过了十数载的光阴,从小学我就和他一起牵手走过放学回家的梧桐林。
大学我们一起考到了江城,他成了显赫的简家大少,但却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唯一让我们情感出现变故的,就是那个有些邪冷的僵尸,还有我肚子里的阴胎。似乎是从他发现了我肚子里的阴胎开始,就变了。
可如今,竟然要为了我舍生忘死。
我……
我怎么能同意?
我宁可自己死,也不要简烨放弃自己,成全我的生命。
这样我的下半生要怎么度过?
那会成为悔恨和懊恼的无底深渊,我不能让简烨的行为继续下去,他有了这根红线就能回去,就能好好的活下去。我挣扎的更厉害了,整个人都变得歇斯底里,“简烨,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痛苦一生的。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是恨我吗?我怀了鬼的孩子,我……我自己还喜欢上了肚子的宝宝,舍不得打掉。”
“没有我的日子,你会慢慢习惯的。芒芒,作为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是天性,我不怪你!”他的手指尖突然点了一下我的眉心,就看到一张黄纸贴在我的脑门上,身体登时就不能动弹。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座雕塑一样,眼睁睁的看着简烨耳边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铃铛声。
我虽然不知道铃铛声是什么,但是冥冥之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告诉我,那是从阳间传来的铃声,是阳间的人在喊我们回去。
简烨的时间不多了,再耽搁下去,我们都活不下去。
“我……我不会习惯的,你为我而死!我哪里有脸继续活下去?”我嚎啕大哭,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我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他对我撕心裂肺的叫喊,有一种无动于衷的态度,溺爱的看了我一眼,对着空气慢慢的说道:“马道长,带她回去吧,就当做兄弟的最后一次求你。”
耳边作响的铃铛更加的急促和大声,没有传来马道长的声音,只能感觉到绑在手腕上的红线好像被人拉紧了一样,将我往身后拽去。
“不要,简烨不要!”我惊慌失措,却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我被他略带冰冷的手掌轻轻推开,身子就好像漂浮在空中没有重心的蒲公英一样,被手腕上的红线往黑暗的深处飞去。
远远的,我看见简烨站在原地,脸上的笑靥如花,“走,快走,你忘了你肚子里的宝宝了吗?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是一尸两命。芒芒,你要记住,我……我爱你。你爱我吗?”
“我……我……”
我没法回答,但我真想一切都回归原点,我和简烨的感情和从前一般干净简单。然后,等到了约定的日子,我就和他订婚,大学毕业以后我就嫁给他。
让一生就这么完美而又平淡的过去……
脑海里突然就变得一片黑暗,意识就好像停顿了许久。
猛然间惊醒过来,我是从一张洁白舒适的大床上蹦起来了的,身下垫了舒服的蚕丝被。房间里乌烟瘴气的,全都是一股子灰色的烟雾在弥漫着。
熟悉的在幽都就听见的铃铛声不绝于耳,模糊的视野中有个黄色的身影举着铃铛跳来跳去的,感觉就像是东北的跳大神。
我被烟味呛得咳嗽了几声,又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到是马道长拿着铃铛在房间里四处摇晃,嘴里古怪的叨念着:“回来吧,回来吧……”
原来我在幽都阴街上听到的铃铛声,是从马道长手中的铃铛上传出来的。
马道长的那副样子真像是老巫婆在招魂,可是听着他招魂的发音和咬字,我的脑子越来越清晰。在幽都阴间的记忆也越来越明晰,我的脑门上登时出了虚汗,手指嵌入了身子的一层被子里。
简烨为了我,自己留在幽都了。
我现在应该是在简烨家的房间里,身边……
身边躺着的那个人人,好像是简烨,他穿着绿色的寿衣。脸上被白色的粉底液盖得就好像墙壁一样的苍白,暗红的唇就像是吸血僵尸一样。
只有那长长的睫毛,保留了原有容貌的俊秀。
我颤抖了双手,咬着唇伸出一只手去探简烨的鼻息。还没有放在他的鼻子下面,耳边的铃铛声就停下了,就听马道长淡淡的说道:“别试了,还魂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既然把生的希望给了你,就要自己赔上自己的性命。”
简烨死了?
我感觉自己的后脊梁骨一凉,整个人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伸过去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我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有的是想办法把简烨救回来,比如去求宋晴的爷爷,去拜访各种能人异士,去求司马倩等等。
如果这些都救不了他,我甚至想到了到浴缸里自杀这样极度绝望的想法。
等到这些念头都在我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人反而是冷静下来,我将手轻轻的放在简烨的脖子下面探了探。
没有呼吸。
又将手触摸到他的脉搏,他的肌肤冷的就好像冰块一样,让我霎时间就头皮发麻。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却依旧是不甘心的扼住他的手腕,眼泪在此从眼眶里夺眶而出。
没有脉搏。
我青梅竹马的恋人,在生死抉择的时候,为了保全我的性命而死了。
“简烨,你醒醒好不好?简烨……”我终究是潸然泪下,没有办法像想象中一样的刚强。身体里的那种勇敢和坚持就好像被抽走的骨髓一样,生生的从灵魂里拔除,剩下的只有软弱和悲痛。
我就和普通人一样忍受不了情绪上的悲痛,将简烨冰冷的手掌贴着自己的侧脸。
胸口都要窒息了,就好像塞了一块冰冷的湿漉漉的海绵。这样哭下去,只怕会把简家人全都惊动,赶来这里。
他们看到简烨死在床上,看到崩溃的我,会如何呢?
我不知道,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只希望简烨能活过来。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还能做什么呢?
“苏小姐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马道长轻蔑的声音刺入了我的耳中,让我身子猛然间一颤,却依旧无法停止悲恸的哀嚎。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哭的厉害,都有些头昏眼花了,身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始不自觉的震颤。人在震颤当中,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可是我还能能够歇斯底里的发出一声吼叫:“你什么意思?你……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
在我自己都是意识模糊的状态中,没头没脑的就抓住了马道长的衣领。中间的过程我已经没有记忆了,等抓住了他的衣领,才猛然有些清醒。
我迟钝了一下,就用没有焦距的目光瞪着他,“你说啊,你说啊……”
模模糊糊当中他的笑容相当的冷,语气也十分的厌恶和嫌弃,“你要是早些听简少的话,把阴胎打了,便不会有那么多人出世了。你肚子里的孽障,乃是不祥之物!”
听了他说的话,我踮起的脚尖就这么落回了地上,震惊的看着马道长。
难道最近我身边发生的这件事,都和我肚子里的宝宝有关吗?我一只手松开马道长的衣领,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还在处于惯性的紧攥着他的衣领。
内心当中是一片的茫然,最后感觉心头那根弦无声的就断了,身子慢慢的向后栽倒。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我大概是已经信了,觉得真的有些生无可恋。
身子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的搂住,耳边传来宋晴的声音,“姓马的,我劝你别乱说话,我们学校女生寝室有尸妖是早就有的事情,你全都推到苏芒头上,是不是有点不够男人?”
她说的我也能想到,只是现在脑子有点短路,很多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
我感觉到是宋晴来了,已经忘了要和马道长争辩,立刻问起欧云和顾凉的情况,“她们怎么样了?平安回来了吗?那纸车是……是给谁烧的?”
“她们没事,刚通知了她们家里人,也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了。至于,纸车是给谁烧的,就该问那个姓马的。”宋晴对于马道长似乎有些敌意,目光冰冷而又锐利。
马道长对宋晴似乎有些畏惧,没有刚才那些讥讽,摊了摊手,“苏小姐算是半个死人了,冥车没法带去阴街,我只好试试烧给她看看。没想到真的能收到,看来苏小姐以后能赚死人钱,阴阳两界通吃啊……只可惜了简少,白白搭上了性命。”
我算是半个死人了吗?
我本就是死人?
却要简烨这个活人为我牺牲!
我觉得可笑,又痛恨马道长的冷漠,他说的轻松,一点都不像是和简烨有着什么深情厚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简烨欠他的,马道长现在和简烨有仇。
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妇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什么白白搭上性命,你们……你们给我说清楚!”
我听到简烨妈妈的声音的时候,我确实是内心一凉,突然觉得自己连悲痛的资格都没有。作为简烨的生母,她知道了这件事情,应该会痛过我无数倍吧?
我……
我该怎么对她解释?
宋晴显得比我更加的理智,她将我扶着坐在床上,看着门口那个女人。简烨的妈妈就这么站在门口不干净来,目光惊恐的看着床上的简烨,脸上因为惊吓过度没有一丝血色。
宋晴却是慢慢的开口了,“简烨的妈妈,您先出去,简烨没事。把门带上,我们一会儿还要下去吃完饭呢。”
“真的吗?”简烨的妈妈有些不相信,红了眼圈。
宋晴一字一顿的说:“我的话,您还不信吗?您留在这里只会害了简烨。”
简烨的妈妈在我的记忆中一直都是个睿智温婉的女人,此刻她不会像是一般得知孩子死讯的父母一样,只会撒泼胡闹。
她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竟然把门关上了。
宋晴这时候才将视线转移到了马道长的身上,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一字一顿抑扬顿挫的说道:“姓马的,你和简烨的关系不一般,我不相信简烨死透了,你还能在这里淡定自若。你一定有办法,否则没人给你发工资,下辈子你都要喝西北风。”
“你这也太小看小道我了,我是那种离了简家就会生活不下去的人吗?我可是靠真本事吃饭的。”马道长将衣袂用力一甩,顺手将身上的道袍除去,只剩下里面的内衬。
他里面穿着可不是古人所穿的内衬,而是一身白色的卡通形象的内衬。我上次上网逛淘宝的时候,还看到一件十块钱的同款。
脱去了衣服,马道长就顺手拿了桌子上的遥控开了空调,“天儿可真热啊,尸体要是暴露在超过华氏七十度,就会加快腐烂的速度。必须要凉快点,才不会臭了。还有……别以为我叫马道长,就姓马。”
我根本就不管他姓不姓马,听到他说尸体和腐烂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的脑袋就好像要炸开了一样,嗡嗡作响。
下唇被我紧咬着,已经沁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入口。
那个阳光帅气的简烨,他在我面前成了一具尸体,而且一切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我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给大家招来了祸端。
连宋晴都说尸妖身上的煞气,会改变周围人的运势。
那同理,我肚子里的孩子,它是阴胎,是鬼。
它身上也许……
也许也有这样的煞气!
我在悲痛中显得格外的脆弱和笨拙,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弥补自己的过错,精神错乱之下低声呢喃着,“是我害了简烨,是我害了简烨……”
我满脑子都是我身子朝阳间飞去时,最后看简烨一眼,他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
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会心痛的难以思考。
宋晴搂住我虚脱无力的身体,狠狠睨了马道长一眼,“你少耍贫嘴了,苏芒果脑残,容易受骗上当,可我不傻。我管你姓牛还是姓马,别给我扯犊子,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怎样能救简烨?”
马道长听完宋晴的这句话非但不生气,嘴角还扬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他将双手背咋身后,在乌烟瘴气的房间里走了几步,然后停在我的身边,目光在我的脸上扫了几下。
我盯着他看的时候,他的手轻轻的挑起了我的下巴,嘴角是一丝古怪的笑意,“办法是有的,不过……这得看你,你知道吗?”
他果然有办法,宋晴说的没错。
我的眼泪顿时就收住了,脑子里虽然还是钝钝的,却明白我刚才太傻了。马道长有意卖关子,如果不是宋晴在旁边,我恐怕就被他给绕进去了。
“别动手动脚的,姓马的,你再这样我剁了你手。”宋晴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脾性难免暴躁了些,语气十分的冰冷。
我看这马道长的眼中没有丝毫*,反倒是在观察我的瞳孔一般,带着一种严肃的探索。我拉了拉宋晴的衣袖,让她暂时不要插嘴,我倒要看看马道长到底要干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负面情绪尽全力压下。但是说话的事情,还是有种哭腔和急躁的感觉,“阁下说自己不姓马,敢问高姓大名。”
“辰骏,马字旁的骏,所以得了个马道长的名头。”他说着就将我的头发帘掀开,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继续看着我的眼睛。
我在伤痛之下,早已经不会觉得害羞了,淡淡的回视着他。
他说:“我在看你的命格,好一双天眼,是怀了阴胎以后才打开的吧?你原本是纯阳命,多福报,可惜被鬼缠身了。”
“辰骏是吗?你能说重点吗?”我在心烦意乱之下,不想听他说这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更不想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风水原理。对自己有没有天眼,什么时候打开的更是没有任何想法。
我只想救简烨,为了救他我做什么都可以。
辰骏笑了笑,收回了手,“我不说清楚,对不起我的职业操守。要救他,就必须有个纯阳命纯阳体质的女人和他冥婚,而你刚好合适。”
冥婚?
是和死人结婚吗?
可是简烨还没死,我和他冥婚,他就能活过来吗?
宋晴站起来,一脚就踹中了马道长的膝盖,泼辣的说道:“冥婚?我不同意,你这个死牛鼻子就知道害人,你知道冥婚是什么吗?人一旦冥婚了,除非契约破裂,否则就要生生世世都纠缠在一起。她……她和简烨没必要……没必要生生世世如此。”
“宋晴,你别说了我愿意!”我的手握成了拳头,坚定的回答道。
简烨为我而死,我就不能为他放弃生生世世的情爱,选择和他一直走下去吗?
“你别被他骗了,你想啊,如果冥婚能救人,那死人都可以找活人冥婚了。”宋晴的话倒是提醒我了。
我看着一屁股被宋晴摔倒在地的马道长,他疼的直哼哼,还说:“你这个女的这么泼辣彪悍,小心嫁不出去。”
说完,他干脆直接耍无赖盘膝坐在地上,嘴角一勾痞笑道:“简少阳寿没到,只是魂魄困在幽都,能想办法回来就能还阳。简少过了用红绳回来的时间,那便是幽都的人了,幽都可是有守卫的,要想走可不容易。”
“那跟冥婚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同意苏芒果和他冥婚!”宋晴说的斩钉截铁,对于冥婚讳莫如深。
我对冥婚除了刚才知道的,生生世世纠缠的缘分之外,一无所知。
就听马道长百无聊赖的说道:“只有冥婚,才能让幽都守卫放他的魂魄回来阳间和活人完成冥婚,简少的魂魄回来了,如果及时回归肉身,就有机会还阳。”
守卫?
幽都还有守卫,我脑子里想到了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内心对简烨有说不出的担心,“什么时候冥婚?可以立刻吗?我想尽快救出简烨!”
“怕是不行了,因为你身上已经有一桩冥婚契约了,必须先毁了这桩冥婚,才能和简少结合。”辰骏抓住了我的手腕抬起来,我原先只觉得被他拽的挺疼。
仔细一看,居然发现在我的手腕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多了一条红线。
红线上还镶着一块琥珀色的石头,石头玲珑剔透没有多余的装饰,上面只是清晰的刻着一个字,“芈。”
我不知道这块石头上的“芈”字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只是乍得看见的时候。视线突然变得有些模糊,好像是被一层液体所迷住了。
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让我喉头哽咽,就连呼吸都觉得不那样的顺畅了。
我的手腕上从什么时候就有了这样一根的红线?
它就好像凭空的出现一样,它的存在冥冥之中就好像会牵动我灵魂深处的情愫一般。那种被触动的情愫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觉得它对我有着无限的吸引。
伸手想要触摸那块琥珀色的石头,却撞上了辰骏以为深长的眸中,他嘴角轻轻一扬,“这是你冥婚的契约红绳,只要剪断了,就能取消你和另一个鬼物之间的联系。”
宋晴也屏住了呼吸,盯着我手腕上的红绳看,“苏芒果,你……你真的和鬼冥婚了,这个冥婚契约不会错的。我听我爷爷说过的,你有了鬼丈夫,就不能嫁给简烨了。难怪……难怪婚前会怀鬼胎……是他生气了!”
他说的是孩子的父亲凌翊吗?
“我……我冥婚的契约,我冥婚过,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脱口而出,胸腔里的心脏却猛然间一缩。
我曾经丢失过七年的记忆,这个契约也许是在那丢失的七年中缔结的。可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孩子,居然会轻易的和鬼物有了冥婚婚约。
但如果是真的,这根红绳是我和谁的契约?
那个和我有着契约的鬼物,会是那个纠缠我的千年僵尸凌翊吗?可是琥珀色的石头上,却写得芈字,这个芈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答案,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直到辰骏将一把黑色的铁剪刀塞到我的手里,“问那么多干什么,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救简少。”
一定要剪断吗?
我感觉鼻子酸酸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红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有万般的不舍。好像这根红绳连接着我生命的全部,一旦被剪断了,我就会失去生命当中最重要的存在。
“你忘了简少,是用自己的性命救你的吗?你不是说,只要能救他,你做什么都可以吗?”辰骏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让我猛然从心如刀割的不舍中抽身出来。
对,我还要救简烨。
简烨现在连尸体都凉了,现在是盛夏,时间一长必然是会尸身*。他的游魂在幽都飘荡,就永远回不来了。
到时候便是整个简家的灾难,也会让我这一生都变得痛不欲生。
简烨他不能死!
“我记得,辰骏,不用你提醒我。我也会救他的……”我咬住唇,攥紧了那手中的那把挥动那把黑色的剪子,毫不留情的朝红绳剪去。
那条红绳比想象中还要脆弱,轻轻一剪就断了。
“别,先别冲动……”宋晴拉住我手臂的时候已经迟了,她有些气馁的看着我手中的剪刀,缓了缓才低声说道,“芒果,苏芒果……你手里的好像是传说中灵媒手上的阴阳剪。”
灵媒是什么?
阴阳剪又是什么?
我根本就没空想!
我在绳子剪断的那一刻,就觉得胸口好像被锤子用力的击中了一样,痛苦的难以呼吸了。我捂住自己的唇,泪水控制不住的滚落下来,嘴里喘息的问道:“阴阳剪?什么阴阳剪?不是就把剪刀吗……”
“我……我……”宋晴支吾了几声,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听我爷爷说起过阴阳剪的,具体我也不清楚……苏芒果,我提醒你是因为……联系契约的红绳一旦断了,就没有机会回头。你……你和鬼爹,以后……以后……”
她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盯着我的手腕看。
手腕上被剪断的红绳就好像水蒸气一样,散成了无数的分子,最后如同烟雾一样消逝在空气当中。
鬼爹?
宋晴的话我一开始没弄明白,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她说的就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那个说永远不会纠缠我的千年僵尸。
看来和我冥婚的人,很可能就是凌翊。
现在红绳断了,我和他也许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等到简烨苏醒过来以后,我便能全心全意的嫁给简烨,而不再受邪祟之物的打扰。想到这里,我将视线看向了床上上了死人妆,毫无生气的简烨。
指尖摸了摸他的侧脸,那种人死了以后的僵冷,给人的触觉带来的是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伤痛,“宋晴,你也和简烨从小就认识,你不希望他还阳吗?”
“当然……当然希望,阿烨以前很照顾我们,我当然希望他活着。”宋晴的脸上闪过一丝促狭,她看着简烨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一副欲言的样子,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我又问她:“那你觉得是冥婚契约重要,还是简烨的生命重要。”
“我……我只是希望你慎重考虑,苏芒果,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宋晴很少说话吞吞吐吐的,像现在这样举棋不定,一点都不干脆根本不像她。
我想大概是这个冥婚契约真的很重要,宋晴才会在关键时刻试图出手阻止切断契约。
可我对于冥婚契约并不了解,只是在断绝的时候,切身感觉到了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生命中剥离一样的痛苦。
但这是救简烨的唯一的办法,宋晴她是纯阴命的女孩,没法用冥婚救简烨。
现在再去找愿意冥婚的女孩,天太热,简烨的肉身根本就等不起。难不成还要将他的尸身放进冰柜里不成?
这样对身体的脏器损伤太大,短时间内,要救简烨,这是唯一的出路。
我脑子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放慢了语速,问她:“哪里不对?”
“具体哪里我一时记不起来了,但你要相信我,这真的很重要……”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理亏了,她瞄了一眼旁边的辰骏,说道,“可能……可能是我多虑了吧。”
不管是不是宋晴多虑了,对我来说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救活简烨。
我拍了拍宋晴的肩膀,向她无声地表达我内心的想法。她似乎明白我救人心切的想法,帮我在简烨的书桌上抽了几张抽纸,轻轻将我脸上的泪水擦干。
脸上的泪水擦干了,就好像卸下了一层负担一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辰骏,“什么时候可以冥婚救简烨?还是需要什么准备?他的尸身不能再耽搁了,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配合。”
“一切我来准备,你只管月圆之夜穿上嫁衣,和简少的魂魄拜堂成亲就好。”辰骏的双手一撑,直接就坐在了书桌上,双腿凌空在慢慢摇晃着。
他手里拿着一部苹果手机,手指灵活的摁着屏幕上的摁键。
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大概指的是每个月的农历十五,我这个人看日历从来不看农历的,又陷在阴间那么长的时间,根本就不知道今夕何夕。
我有些急了,“还有几天月圆之夜?会不会来不及?”
辰骏依旧是埋头看着手机,他的表情严肃而又认真,打字打得飞快。就好像在聚精会神的做着什么事情,根本就不理会我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真的那么关心简少,希望他回来?”
“是,我希望他回来。”我坚定的回答道。
“明天晚上就行了,我刚才用手机联系了专业的人。等下就把简家弄成灵堂,多弄几副花圈,还有白绸之类的,全都装点上。恩……还缺副棺材,现在估计来不及订制了,买个胶合板的凑数吧……”他说着说着就开始没完没了的自言自语,说着冥婚上面要用到的采办,整个人都好像走火入魔了。
宋晴补充了一句,“你这样要吓坏简烨的爸妈,还有简家的佣人的。他们万一以为简烨真的死了,怎么办?”
“这是唯一救简少的办法,吓就吓么,又不会死人。难不成玄学正宗的宋家后人宋小姐你还有别的办法?”辰骏关掉了手机屏幕,把手机塞进了白衬衫下面的牛仔裤口袋里,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嘲弄。
辰骏大概有些妒忌宋晴的出身,故意算了一把宋晴。我知道宋晴的爷爷很厉害,但是从来也没发现他们家祖上原来是玄学正宗。
按照以前的个性,我肯定会立刻替宋晴出头,把辰骏的话顶回去。
但现在……
简烨还躺在床上!
我根本就没有心情想其他任何事,一颗心空落落的。
宋晴摇了摇头,语气也软了下来,“我没办法,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那就麻烦马道长你了。”
“那一切依计划行事,明日月圆之夜苏小姐和简少大婚,还请配合不要乱跑。我有事先出去一会儿,你们俩自便。”辰骏披上的那身又脏又旧的明黄色道袍,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去。
拧开门把手开门的时候,又扭头朝我们笑了一下。
那笑容就跟大学篮球场上调皮的大男孩一般,充满了一种阳光友善的气息,“苏小姐,你们俩要是再不吃饭的话,可是会饿到胃穿孔的。到时候,可就没人救简少了。”
他是在关心我们两个吗?
我没想到辰骏还有这样的一面,明明是关心别人,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现在出去,估计就是为明天晚上月圆之夜做准备。
我和宋晴在房间里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宋晴很突兀的就说了一句话:“我不相信这个马道长。”
“然后呢?”我和宋晴的目光对视着。
简烨的死让我在一时之间失去了大部分的理智,脑子里还有些不清醒。但是宋晴说的话我还是愿意听,更愿意考虑她说的疑点。
宋晴皱了眉头,“我觉得很多事情都太蹊跷了,月灵金瞳猫是哪里来的?把简烨从幽都带回来的办法,应该也不止和你冥婚这一种……你知道吗?活人是没办法主动切断和鬼物之间的联系的,只有……只有阴阳剪可以。”
她说着说着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唇,脸色有些苍白,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你怀疑辰骏是故意让我和简烨冥婚?但这样做对他来说没有好处吧?”我看宋晴的样子越来越慌张,连忙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也冰凉的像一块冰一样,我只能低声安抚她,“先别慌,这里没别人。小晴,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直接告诉我吧。”
我在悲痛过后,人反倒是渐渐的镇定理智下来,刚才种种的崩溃早就在一通发泄之后烟消云散了。在我看来没有比这个更遭的结局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事情,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阴阳剪是传说中的法器,我虽然不知道着剪刀的来历,但是我却知道普通人是拿不到的。刚一提冥婚,辰骏就把阴阳剪给你,逼你自断红线,我……”宋晴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耳语了一阵,“我……我觉得……”
她把自己的怀疑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也提议让我先不要急着和简烨冥婚。
我一字一顿地反问她:“你认真的吗?”
我听到宋晴对我说的话,整个人都震惊了,这种做法也太脑洞大开了。要不是宋晴提醒,以我的脑力大概一辈子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可能。
我们被月灵金瞳猫带去幽都本来就不是巧合,加上马道长和简烨出现得太及时了,最后的阴阳剪也出现得十分戏剧性,让事情变得更加蹊跷。
如果当时没有这把剪刀,是没有任何人能破坏我身上的冥婚契约的。
宋晴觉得,这次的事情有可能是某个人设下的阴谋,目的就是让我剪断手腕上冥婚的红线。
如果真是这样,在幽都舍身救我的简烨也脱不了干系。
可我却忍不住怀疑,简烨他会为了一个冥婚契约,而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吗?
我真的不敢相信!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简烨不希望我和除了他以外的男人有任何瓜葛,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切断我身上的冥婚契约吗?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如果我不肯配合和他冥婚,他会死的。
比起妒忌来说,还是性命来的重要些。
想想在幽都,简烨字字句句情深意重,我又不敢相信宋晴说的话。
也可能是我和宋晴多疑了……
因为不管是和简烨冥婚也好,切断契约也好,对他们来说应该没有任何的好处才对。
宋晴点了点头,“苏芒果,我当然是认真的,我……我在幽都就开始怀疑他们了。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司马倩,怎么哪儿都有她啊?”
我倒是不太在意那个司马倩,深吸一口气说:“去问问你爷爷,看看他怎么说阴阳剪的来历,也许辰骏本来就有一把这样的剪刀。如果他们是特意为我准备的阴阳剪,那……他们的心机和城府也太深了。”
说完我顿了顿,看了一眼床上的简烨,“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阴谋,明天晚上的冥婚照旧吧,不能拖延了。下一个月圆之夜,就是下个月了。”
宋晴又一次点头,拿出手机要联系她爷爷,发现自己的手机也黑屏了。
这样一来也只能借用简烨在房间里的手机,宋晴的爷爷接的挺快的,只是回答的没有那么爽快。有关阴阳剪的记载,要查阅一下典籍才能告诉我们,而且他还不知道是哪一本书,要到阁楼的老箱子里一本本找。
老头子晚上嗜睡,没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要我们慢慢等他的消息。
这下我和宋晴都没辙了,我们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实情的严重性呢,这就把电话挂了。宋晴家的那个老头,出了名的闲散个性。退休以后唯一的爱好就是逛街遛鸟,偶尔也给人看看手相。
但是她爷爷因为偷懒,也立了个规矩,一天只接三个活儿,多了不干。
反正宋晴的爷爷是属泥鳅的,再打电话已经关机了,我和宋晴都估计老爷子是睡去了,接下来也只好听天由命。
在简家和简烨的爸妈吃了晚饭,等到了晚上辰骏请来的人,就在简家忙活起来。我是一个字都不敢在简家人面前提简烨已经死的消息,也不知道马道长是怎么和简烨的父母说的,他们都很是配合。
最开始那些人只是往各处贴上白色的喜字,布置素白的绸缎。
后来又在门口放了花圈,洒了纸钱。
让我和简烨妈妈一起给简烨穿上清朝新郎才穿的黑色小褂,身上戴了个红绸大花表示喜庆。将简烨的尸身装进一口劣质的胶合板做的棺材,棺材很薄,打开的时候就让人觉得很寒酸。
这口棺材真的让人有一种从心底里的,对简烨的一份愧疚。
难怪古代人要尽量给死者厚葬,那就是生者对死者的一份寄托,和一份关爱。即便死后的人感觉不到,可活着的人看到自己至亲的人死后还要受委屈,真的很揪心。
简烨的妈妈全程都很冷静,可当她摸到那一口薄棺材的时候,突然就捂着嘴大哭了起来,“就不能换口好点的吗?就要这样亏待他吗?他……他……”
她泣不成声,让所有的人都一起觉得万分的悲痛,心如针扎般的难受。
“没时间了,所以就只有这个。”辰骏的态度依旧是那种抽身事外的感觉,既不悲痛,也不幸灾乐祸。
就好像他和简烨从来也不认识一样,只是简家请来的一个做法的法师。
“为什么简烨就这么命苦啊……为什么……马道长,你是高人,有你在,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情?”听了辰骏的话,简烨妈妈哭得更加的伤心了,口口声声的在质问马道长的专业水平。
她平时是那样的温婉,此刻拳头如同雨点一样落在马道长的胸膛上。
马道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挨揍,目光淡然,然后轻轻俯身,嘴角勾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哭得再大声点,他不是你亲儿子吗?你亲儿子死了,你就哭这么点动静啊?”
我没想到辰骏对待简烨的死,会是这样一种冷漠加嘲弄的态度,那种表情就好像巴不得简家人全都因为简烨的死而伤心难过才好。
难道他不是真心要救简烨的吗?
他跟在简烨身边,会不会只是为了报复简家人?
不行,我……
我要保护简烨和简烨的家人。
想到这里我倒抽了一口气,质问他:“马道长,你……你在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我们不是说好要……”要把简烨从幽都就回来的吗?
为什么还要刺激简烨的家人?
我还没把话说完,就被马道长辰骏打断了,“我们不是说好要好好超度简少爷的亡魂吗?简夫人死了儿子,难道不应该哭的更伤心一些吗?”
“洛辰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儿子真的死了……吗?”简烨的妈妈如遭雷击一般的愣的原地,双手握成拳头揍辰骏的手悬停在半空中,脸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辰骏依旧是笑而不语,将双手都背在了身后,翩翩而立着。
简烨的妈妈一下就变得歇斯底里了,在众人的面前揪住辰骏的道袍不松,“当初我让你陪着简烨的时候,你都说过什么了?你这个骗子,你是害死我的简烨的。全都是因为你,我不会放过你……”
我听简烨的妈妈喊他洛辰骏,才知道这个马道长原来姓洛。
他此刻的态度傲慢至极,轻轻的就将自己的道袍从简烨的妈妈手中扯出来。
然后,双手都摁在简烨妈妈的肩膀上,慢慢的将她的身子往地上压,“不放过我,也是葬礼以后的事情。”
简烨的妈妈好像被什么力量控制住了一样,身子下降的过程中被洛辰骏操纵着,根本没办法反抗。
等到洛辰骏说完话的时候,简烨的妈妈已经跪在了冰凉的地上。
“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给我哭。明天你的儿子就能冥婚给你娶儿媳妇了,还希望简夫人能够配合。”洛辰骏依旧是我行我素,根本就不在乎简家人的看法。
看他的样子,好像根本就不打算把利用我和简烨冥婚,将简烨还阳的事情提前告诉简家人。既然洛辰骏不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肯定也不会多嘴坏事的。
等他双手拿开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在简烨妈妈的肩膀上被贴了一道黄色的符纸。她跪在地上仰着头,悲愤的咬着唇,怒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配合你。”
“配合,我们简家一定配合。”简烨的爸爸倒是很信任这个洛辰骏,十分陪着的跪在简烨妈妈旁边,将激动的简烨妈妈抱住,“马道长是得到高人,他说的话一定不会有错的,我们还是配合吧。”
随着一家之主,简烨的爸爸发话,简家上下的哭声比方才更加的悲怆。
洛辰骏请来的工人接手了我和简烨妈妈手上的活儿,他们将简烨的尸体抬入胶合板棺材内,将棺盖盖上。
又用墨蓝色的纸剪成的“奠”字贴在棺材的两头,还有灵堂的正中央。
最终,棺材也被摆放到了灵堂的正中央,灵台前的香案上白色的蜡烛有人的手臂般粗细,烛火摇曳,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每隔一个时辰,也就是两小时,都会有人出门到灵堂外面撒一次纸钱。
简家其他人的任务,就只剩下一个字,哭。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陪着简烨的父母跪在灵堂前,一边哭一边烧纸。如果哭的不够大声,就会被洛辰骏骂,最后哭都成了一种任务。
我和宋晴两个人都还年轻,哭了大半个晚上,顶多把嗓子哭哑了。简烨的妈妈不仅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又年纪偏大,受不了高强度的哭丧,直接哭晕过去。
简烨爸爸没办法,只能一个电话打到殡仪馆,让专业的人连夜赶来简家。帮忙嚎丧,等到人一到,我们才轻松下来。
喝了点菊花水,累的瘫坐在别墅外面的台阶上。
夜凉如水,大概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再熬两三个小时就是五六点的时候。那个时候,天光大亮,应该会好很多。
城市的天空今晚没有月亮,受到光污染的天空,就像一团巨大的发烫的红云。
“简烨……简烨……简烨……”突然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有一阵诡异的喊魂的声音,一开始我以为是马道长洛辰骏又在开坛做法,上演招魂的戏码。
可是立刻就发觉有些不对,这个声音阴冷刺骨,而还有一阵又一阵的铁门被摇动的声音。这里距离别墅的铁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在黑暗里根本开不清楚铁门方向的位置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找简烨?
简家在办丧事,而且还是根据洛辰骏的授意,大张旗鼓的办。
寻常人到了简家大门口,看到门口挂着的纸灯笼,还有花圈,应该就知道简家正在办丧事。简烨的死讯大概也传开了,谁还会在这种情况下来找一个死人?
那个声音从铁门那个方向传来的声音,变得有些轻蔑和嘲讽,“简烨,简烨……简烨,快来们,想离开幽都,哪儿那么容易?简烨……”
“宋晴,你听见了吗?好像有人在喊简烨的名字。”我听到幽都两个字之后,起了一身的冷汗。
不会也是鬼吧?
半晌都没听到宋清说话,就感觉我的手臂被一个冰冷娇小的身躯紧紧的抱住了。宋清颤抖就跟筛了糠似的,好像很害怕门口的那个喊魂的声音。
又似乎感觉到我在看她,宋晴才缓缓开口,“苏芒果,你千万别答应,否则你会被恶鬼带到幽都当替死鬼的。”
替死鬼?
我被弄的一头雾水,奇怪道:“什么替死鬼?”
“就是简烨的替死鬼啊,你上课好好听了吗?就跟能量守恒定律差不多,生命也是守恒的,简烨要从幽都回来,就必须有所牺牲。”宋晴脸色苍白,冷汗在她的额头都快成瀑布了。
我没想到她会那样的紧张,“不对啊,不是说只要和简烨冥婚就能救他么。”
“没那么简单的,苏芒果,要就一个死人没那么容易的。除了要让他灵肉结合,也要给他一定数量的阳寿的。我……我只是没想到姓马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给他续命。”宋晴抱着我已经哭出声音了,在惊吓过度中,她是那样的脆弱。
而我已经不知道该害怕什么了,就问她:“那……那姓马的,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还是有些不习惯叫洛辰骏姓马的,不过宋晴喊他姓马的,我也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在我看来,有毒我都去过了,已经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宋晴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整个人都软倒在我的肩头,耳语道:“他一定是开坛做法,请了鬼神帮他做这件事情。这种做法,可是为人所不齿的,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那可是鬼神,修行千年的鬼才能作为鬼神,没人能对付的了的。他也不想想怎么收场……到时候,那只千年鬼神到处喊魂,会死很多人的。”
原来洛辰骏还是在乎简烨的,他为了简烨请了个自己都掌控不了的鬼神。
我心头这才有了几分的紧张,鬼神大概就是厉鬼的加强版,也就是修行了几千年的厉鬼。他把这种东请来,难道不怕简家和附近的人都被鬼神给害了吗?
“那要是都没人答应它,会怎么样?”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想着,后果顶多就是简烨回不来了。
没想到我侧脸看着从我身后软在我肩头的宋晴的时候,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双眼当中流出了两行暗红色的液体,“会……会是灭门之灾,今晚这个屋子里一个也别想走出去!所以……所以……必须……”
必须有一个人去当替罪羊?
我不知道鬼神是怎么杀人的。
听宋晴说这番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要浑身发软倒在地上。
还好宋晴就是因为太过害怕,所以只能靠着我保持身体的重心,我为了不让宋晴摔倒,一直咬牙坚持在站着,所以还没有倒下。
洛辰骏也太狠了,他为了救简烨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命,就连请了鬼神也不告诉我们。
那个声音在连续不断地类似喊魂一样,变得更加的不耐烦,“简烨,简烨……开门,既然没人跟我走,那简烨就回不来了!你们谁都别想逃,别以为不开门,我就进不去。”
铁门摇晃的声音变得更加的激烈,就好像有人用脚在踹铁门。
这时候,简家人哭声更加的大声,那是一种害怕到了极点的哭声,估计就是让铁门那边的动静吓得。
屋子里面传出了简家佣人,还有简烨爸爸请来的嚎丧的人惊慌失措的声音,“谁在喊少爷名字?难不成是少爷……的鬼魂……”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怕,我要回家……”
里面各种混乱,我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我感觉下一秒就会有人答应这声喊魂的声音。然后,那个无辜的人就会被鬼神给害死。
而且,鬼神喊的是简烨的名字,最有可能沉不住气答应的,就是简烨的亲人。
现在这种情况,必须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那一定不是简烨的父亲或者母亲。简烨是为了我,才会甘愿留在幽都,而将唯一生存的希望给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朝前迈出了一步,说道:“恩,我是简烨的未婚妻苏芒,你找简烨有什么事?”
转瞬之间,天空那块红的发烫的云朵悄然暗了下来。
周围陷入了如同深渊般的黑暗,漆黑的天空,被一道如利爪一般的闪电刺破。将整个简家的一块地皮照的通明,漂亮的草坪变成了乱坟岗子,横七竖八的都是坟包和墓碑。
地上长满了野草,荒草凄凄的样子让人觉得恐惧。
我身边的宋晴也不见了,视野直接可以看到简家别墅外围的铁门,那铁门也变得非常奇怪。就好像很多年没人住过的老房子一样,在通明的电光下,能够清晰的看清楚铁栏杆上面斑驳陈旧的锈迹。
在斑驳的铁栏杆后面,上贴着一个篮球大小的眼球,明亮的闪电下,甚至可以看到眼球上布满的青筋和血丝。
那个眼球就像黑夜里的监视器一样,默默的窥探着简家发生的一切。
冷汗瞬间就布满了全身,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难道这就是洛辰骏开坛做法找来的鬼神?
它居然不是以任何一种生物的形象出现,而是以人体的一种器官单独出现在黑夜里,那种感官上给人带来的冲击力,直接就能刺激到人嘴原始的恐惧。
电光一闪即逝,随即而来就是更加让人心惊肉跳的黑暗,轰隆的雷声姗姗来迟。大雨来袭之前冰冷发闷的空气,让人感觉到呼吸上的窘迫,就好像有块石头压在胸口一样。
我的手心全是汗,脚踝处有一种深陷进淤泥的感觉,低头却什么都看不见,视野的能见度降到了零。
冰冷的凉气吹着我胸口发凉,我想逃走,身子却跟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
“宋……”我想喊宋晴求救,却发现连嘴都张不开了。
那种浑身僵冷的感觉就好像鬼压床一样,弄得人全身都不受控制,又是一道电光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这一回,在电光下有个褐色的东西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眼前。
心脏在胸腔里都停跳了,那玩意好像是一个放大了数倍的人眼睛里的瞳孔,上面还有古怪的粘稠的液体。
粘稠的红黑色液体从这只巨大的眼球上滑落下来,它阴冷的睨视着我。我想逃走,却没办法动弹,那一双眼睛就好像能吸走我的意识一样。
身体越来越僵冷,越来越力气全无。
就好像是灵魂出窍一样的感觉,我咬着唇,知道自己的灵魂大概就要被这只诡异而又恐怖的眼球给吸走了。
轰隆的雷声在我的耳边越来越模糊,身上却感觉到豆大的雨点落下。
那种被冰冻住的感觉缓解了很多,我尝试动了一下,发现四肢好像可以逃走,拔腿就要逃跑。
才刚迈出一步,就能感觉到脚上那个抓住我的东西握得更紧了。
它好像是一只冰凉的小手,然后低声的好像是在窃喜,发出像是婴儿的声音,“娘亲,你要去哪儿?”
我想念佛经自保,却发现嗓子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根本就不会这样对我。
我用力的蹬腿,将那东西蹬进了黑暗里,它落地的时候发出了一声“碰”的闷响,好像是脑袋撞到了坟包前的墓碑一样。
那东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嘤嘤的哭泣,“好疼,娘亲,我好疼,娘亲,你好狠的心啊。”
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拼命在黑暗中逃跑。
地上布满了碎石子,还有我看不见的坟包,墓碑之类的障碍物,又看不清路。很快就被一样东西绊倒,摔了个狗啃泥,脸直接埋进了一块突起的坟包上。
土里面尸体带来的腐臭味直冲脑门,我有些慌了,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简家。
我到底到了那里?
是幽都吗?
我有一种极度想求生,却被一种强大的东西玩弄于鼓掌的错觉。
身后却是鬼魅一样的声音响起,“想跑?既然答应了喊魂,便跟我走吧。本君让你三更死,你便活不过我五更天。”
黑暗中,我的脖子被狠狠的掐住了。
因为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脖子上巨大的力量,让我赶到了窒息和疲惫,双眼忍不住闭上。四肢在疯狂的挣扎舞动着,掌心摸到的是平滑而又有弹性的肉质,上面布满了古怪的粘液和雨水的混合体。
好像……
好像是那个眼球,我感觉自己要死定了,却感觉胸口的位置好像有光。那光从我衣服之下照出,透过薄薄的一层布料,将眼前的一切照亮了。
那只可怕的眼球,漂浮在空中,居然有两只树杈一样的枯手掐着我的脖子。
幽冷的空气中,传来一个男子冷傲不羁的声音:“我的女人也敢碰?好大的胆子!”
谁?
是谁在说话?
在缺氧的状态下,我的脑子有些钝,只觉得这声音熟悉,却听不出到底是谁。
生命好像在我的身体里正在一点点的流逝着,我的五感也变得十分的迟钝,模糊之间听到那个阴冷的声音肆无忌惮的冷笑:“你虽然是幽都的那位大人,受万鬼朝拜。可现在你现在受了重创,我可不怕你。”
“滚!”那个从雨幕中传来的声音带着让人无法企及的威严,冰冷的低喝出声。
在光亮之中,我看到有一只白皙的玉手握住了从眼球里伸出的枯手。雨水落在他手背的肌肤上,就好像落在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上一般,有种吹弹可破冰肌玉骨的没敢。
但他的面容却那般的模糊,我根本就看不清楚他是谁。
那眼球怪明明没长嘴,可是却发出了“桀桀……”的怪笑声,“你受伤了还敢惹本君,都是这个女人害你受伤的,你还救她。我今天就杀了你,取代你在幽都的地位……”
那东西洋洋得意的话还没说一半,就突然没声了。
“找死。”他利落的将手插入眼球当中,就好像是一把利剑一样,拔出来的时候带着浑浊的液体。那样的气势根本就不像是受了重创,更让人有种胆战心惊的臣服感。
眼球就好像萎缩的气球一般,干瘪在了地上。
各种各样颜色的液体,混了刺骨寒冷的雨水流淌了一地。
我的呼吸顺畅了许多,大脑也能够思考了,雨水从天空浇灌下来。将我穿着白色麻衣的身体打湿,不断有雨水从头发和额头上滚下来。
他背对着我,在雨幕之中,背影消失的很快。
我大喊:“谢谢你救了我,你……你到底……是谁?”
淅沥的雨声充斥着耳膜,却再也听不到那个男子的声音。
那只死死掐住我的眼球莫名之间就消失了,我茫然之下摸了摸胸口,湿漉漉的衣服下面好像有一个坚硬的东西。
伸手摸进去,居然是一块触手温润冰凉的玉佩。
猛然掏出来一看,它还散发着光芒,是凌翊佩戴在腰间的那块凤凰玉佩。我的眼眶在一瞬间湿润了,是早就说不管我的凌翊救了我。
是他在受伤的情况下,还来救我。
那天晚上我梦见他出现的并不是梦,他的确是将随身佩戴的凤凰玉佩,又挂回了我的脖颈。他依旧是放心不下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却不再露面。
我……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
那颗眼球说他受伤了,还是因为我。
那种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让我不可遏制觉得感觉到呼吸困难,胸口堵着的是一块被水浸透的棉花。
我朝他背影消失拼命的追上去,却再次被绊倒摔在地上。
在玉佩的白光照耀下,地上是一滩暗红色的血迹,血迹里带着淡淡的好像是腐烂苹果一样的味道。
就好像那天,我的解剖刀划破他皮肤之后,空气里蔓延的那种味道一样。
那是……
那是他的血?
我跪在雨水中,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无头绪,心头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只感觉在雨水当中,整个身体都在变得沉重和恍惚,最后竟然是一头栽倒在那滩血泊中。
倒下时,意识还没有完全的泯灭,只是看着天上落在地面上的雨水。
腹中的胎儿好像在这个时候有了意识,他似乎动了动小手,想要摸我,“妈妈,妈妈,别难过有宝宝陪你……”
我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对着才从腹中苏醒的孩子说话。
傻孩子,妈妈不难过。
我只是……
我只是想找到他,问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受伤了,是不是真的是因为我。可是眼皮越来越重,慢慢的就磕上了。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猛然惊醒的时候,身子上干干的。
我跪在一个灵堂的前面,我的身上干干的,没有一丝水迹。
好像还穿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带着抹胸的嫁衣,我的脑袋上没有红盖头。但是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金银饰品,手指上也被涂上了大红的指甲油。
我摸了摸自己脸,从上面摸了下一层厚厚的脂粉。
估计我的脸是被人上了死人装了,如果有镜子,镜子里的我,皮肤一定惨白的吓人。就好像躺在棺材里的,简烨的脸一样。
香案上的烛火被风吹的四处摇曳,墙上的那个蓝色“奠”字格外的醒目,一只小小的木质的排位放在两只蜡烛的中间。
简家的地面全都是用上好的红木做的,别说跪了,就是光脚走在上面,也都是感觉温和而不觉得冷。但是此时此刻,我的膝盖就跟跪在冰锥上一样,有一种刺骨的寒意。
可我并没有起来,周围没有人,天色也是暗的。
窗外面是一轮圆月如皎,我应该是和简烨在冥婚。
不过,简烨人呢?
我张目四顾了一眼,寻找简烨的身影,就见到那口放着简烨尸身的胶合板的棺材还放在我身后,也就是灵堂的正中央。
一阵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响了洛辰骏挂在房间里的几只黄铜风铃。
我觉得有些冷,也有些害怕,缩了缩身子。
就听见几声“咯咯咯……”的,几声鸡叫的声音,我一开始还以为我幻听了。就见到从棺材后面,突然跑出了一只屁股上长满了七彩羽毛的大公鸡。
大公鸡的一只脚上,还绑着一根红线。
那只公鸡好像一点都不怕人,在棺材附近,迈开了鸡爪信步着。
而且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边走嘴里面一边还发出嘀咕一样的鸡叫。这时候,天还没亮,所以暂时没有发出打鸣的声音。
等到了四五点的时候,我估计这只鸡就能够开始唱上。
鸡脚上的那根红线好像特别的长,从它的脚上一直延伸到房门外头。就好像在幽都遇见简烨和洛辰骏的时候,看到的系在他们手腕上的红线。
所不同的是,这一根系在大公鸡脚上的红线上,有无数黄豆大小的铜铃。窗外的寒风轻轻一吹,就会摇晃响起一阵幽幽清脆的铃音。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部恐怖电影,电影里的女主角冥婚,就是和公鸡拜的堂。
我真的是脑洞大开,心里面想这只尾巴像孔雀一样五颜六色的大公鸡,它不会是从幽都回来的吧?
或者说,我得跟电影中的女主角一样,和一只公鸡结婚?
想到这里,我的心跳猛然变得沉重了。
在这空无一人的灵堂前,我只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双眼一直盯着那只鸡的反应。
大公鸡依旧是这么走着,而且离我越来越近。
但是,它好像是刻意走的很慢,一时半会都还在左拐右拐的慢慢靠近。就跟一只喝醉了酒一样的醉鸡,走的是S形的路线,连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道理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突然心血来潮的用手遮住了自己的额头,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人额头上的阳火最旺盛。在遮住额头上阳火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可以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我见过宋晴的爷爷用这招,治疗过小儿夜啼。
说是孩子体弱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或者被不干净的东西所缠上,把小孩儿的额头遮住了,就能保护没有自主意识的孩子。
至于原理,我并不清楚。
说这些都扯远了,跪在冰冷的灵堂前的那天晚上,我把手放在额头的一瞬间。立刻就看到了不同,大公鸡的身上好像坐了个人,那个人穿的是绿色的寿衣,看得人心里忍不住的有些发毛。
一开始视线还有些模糊,就跟深度近视带个人的感觉产不多,只感觉坐在大公鸡上的正在对我笑。
大家别觉得一个人坐在公鸡上,是不可能的。
人的重量压在鸡的身上,那非把鸡给压扁了不可。但是,如果是换做是人的灵体呢,以前就有传闻说灵魂的重量约等于三克。
三克也就是一张纸张的重量,压在鸡的背上,倒也没什么。
我本来能看到邪祟之物,是因为有肚子里的宝宝,现在宝宝沉睡了,我这方面的能力就削弱了。
等到公鸡越走越近,周围的空气凝结到冰点的时候,我才逐渐看清楚那只鸡背上的人脸。那张脸的轮廓是那样的熟悉,是简烨的脸,简烨的魂魄坐着一只大公鸡从幽都回来了。
不得不承认,马道长洛辰骏还是有几分实力的。
那坐在鸡的背上的简烨,手里面拿着一只蜡烛,脸上的表情并不丰富。他一直对我笑着,那种笑好像洋溢着一种幸福,却也不对我说话。
“简烨……”我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如水一般的瞳眸清澈的看着我,却没有说半个字,脸上表情就跟雕塑一般动也不动。那只大公鸡本来看起来醉醉的,突然就猛的一发力,扑腾了翅膀飞到我旁边的蒲团上,把我给吓一大跳。
然后,它红色的鸡眼一面对着我,似乎正在冷静的观察我,小小的眼睛里还折射着我的倒影。
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这鸡除了能给人当坐骑,现在还智能了,居然就这么快速的跳到了新郎官的位置上。
我就感觉自己的后背猛然就被人压住了,耳边传来了洛辰骏的催促声:“快和公鸡拜堂,要来不及了。”
“拜堂……怎么拜?”我看过电视,手也脱手离开了额头,登时就看不见了坐在鸡的背上的简烨的灵体。
古代人结婚,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后是夫妻对拜……
等等?
我真的要和一只大公鸡拜堂?
这也就算了,所谓的高堂又在哪儿?
我都没看到简烨的父母。
洛辰骏松开我的后背扶额,嘴里有些无奈道:“你这么蠢的女人,也不知道简烨是怎么看上你的!你没看过古装剧吗?先拜天地。”
我当然看过古装剧,只是我没想到要跟公鸡拜堂。
我硬着头皮答应:“好。”
“一拜天地,快点。”洛辰骏催促我一声。
我立刻转头到背后,对着大门的位置叩拜了一下,又偷偷的看了一眼蒲团上的公鸡。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简家的佣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悄没声的就进来了,往大公鸡站的蒲团下面撒了一把稻谷。
那鸡头为了吃地上的谷子,就这么不断地点地,拜首也算是厉害。
“这么容易就想拜堂成功,你真的当幽都的守卫是吃素的吗?”突然一阵凉风袭来,冰冷的感觉就跟直接吹到心里一样。
这个声音我认得,那是在我寝室晃悠的无头鬼发出的声音。
是他来了吗?
我抓紧了胸口衣服的衣料,心里面充满了纠结和紧张,我想看看他平安无事。但我又不希望任何人破坏简烨回来,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简烨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要去追逐,他不能死。
大公鸡就跟双脚被开水烫了一样,在原地大跳,恨不得能立刻就飞出去。鸡嘴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把我都给看呆了。
不过这只大公鸡好像受到了什么控制,怎么也离不开我身边你的那个用缟素做的,蓝线镶边的蒲团。
看样子,应该是被脚上的红线控制住了。
不然按照鸡的脑子,铁定是不听任何命令,直接翅膀一扇逃走了。狗能训练到对人绝对忠诚,但是鸡的智商太低,一切都是按照本能行事。
我心头心乱如麻,脑海里都要炸开锅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是和这只好像在做垂死挣扎,拼命扑腾的公鸡拜堂吗?
这样拜堂之后,真的可以救简烨吗?
“快点,他妈的,苏芒,你是不是故意慢吞吞的要害死简少?”洛辰骏整个都急眼了,拉着绑在食指上的红线,控制那只大公鸡。
我一听只要抓紧时间,依旧还能救简烨,赶忙转过身叩拜高堂。
至于那只鸡能不能配合,已经不是我能管的。就见洛辰骏在危机关头,一手就掐住了鸡脖子,强行把它摁住,跟我一起拜高堂。
高堂上本来是没坐任何人的,是两把空空的梨花木椅子。
简烨父母双全,没有所谓的高堂在,这个冥婚还能行吗?古代人可是讲究的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只是简烨爸妈要是在这里,非得吓死了不可。
想想看他们的儿媳妇,在他们面前和一只公鸡拜堂,那得多恐怖啊!
我看到晃动的烛火,还有吓得屁股里不断喷出鸡屎的大公鸡,咽了一口口水,看着摁住鸡头拜空椅子的洛辰骏,“是不是……是不该夫妻对拜了?”
我心里虽然怀疑拜高堂这一关并不做数,但是还是着急的想把仪式完成。
只见他皱了眉头,摇了摇头,“不行,你看看你的手腕,红线只缠上了三分之一,说明刚才那一拜没效的。必须把简少的父亲母亲请来。”
请简烨爸妈?
这时候,谁去请?
怎么一开始不带过来?
我心里都是疑问,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看着扑腾的公鸡,它嘴里不断地溢出血来。排出的鸡屎也慢慢的变成带着血色的血块,身上的毛在扑腾的过程中不断地掉着。
看着就要死了,看个属于无头鬼的声音没有说话,只是在空气中冷笑,把那个鸡啊吓得有够呛了。
门口突然站了几个人,他们气喘吁吁的哆嗦道:“办成了,终于办成了……马大师,我把人带来了。”
“你们怎么才来?快点,抬进来。”洛辰骏一边指使着人把两个身躯抬进来,是两个昏迷状态的人。这两个人刚被放在椅子上,抬他们的人就撒丫子跑路了,就跟见了鬼似的。
洛辰骏皱了眉头,抱怨了一句,“一个个都是胆小鬼。”
灵堂前,坐着简烨的爸妈,只是都是昏睡状态的。
他们二老看着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洛辰骏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了。
“再拜,刚才没完成的仪式继续,快点!”洛辰骏又催促了我一声。
我却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看着自己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红线,问道:“他们怎么了?你对简烨的爸爸妈妈做什么了?”
“废话真多,我就是怕他们耽误事情,快点,苏芒。简烨能不能活,就看你了。”洛辰骏一手压着鸡的脑袋,一手压着我的脑袋就对着高堂上的两个拜了。
磕完了头,我脑袋撞在地上,觉得晕乎乎。
却听无头鬼终于说话:“真是不自量力,连大人的妻都敢算计!”
随着它的一声冷哼,那鸡喊的真的是撕心裂肺,洛辰骏却耗不流行的扭过鸡身,冲我吼道:“夫妻对拜。”
我闻声刚一颔首,那鸡就再也不受控制,脱手飞出去。
“碰!”
一声响过后,我才发现那只鸡在仓惶之中,一脑袋就撞到了墙上,在墙上溅了一朵鲜红的血花。
鸡……
鸡居然活活给撞死了!
原本来活蹦乱跳的大公鸡,一脑袋撞到墙上之后,身子突然就软下来,顺着洁白的墙壁慢慢的滑下来。身子萎靡在了墙角,看着似乎是没死透,绑着红绳的鸡爪子还在不断地抽搐着。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里蔓延,和香烛的味道融合到了一起。
我脑子“翁”一声有些乱了,这无头鬼真是厉害,居然逼得一只鸡自己自寻短见装死。这鸡一头撞死了,那骑在鸡身上的简烨的灵魂怎么办?
我和简烨的冥婚是不是失败了?
简烨还能活过来吗?
一连几个问题,让我脑门上顿时见了汗。
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手腕上那根红线没有消失,而是变得完整了。红线上还穿着一块蓝色的石头,石头表面带着浅浅的水纹,像极了泡在清流浅溪中的雨花石一般的好看。
石头的表面还一个文字,仔细一看,是个“简”字。
我默念出石头上的“简”字,感觉心跳猛然间加速,好像冥冥之中和简烨产生了某种联系。我能感觉到,在大公鸡临死前最后一刻,帮我和简烨完成了冥婚。
简烨现在大概是可以还阳活过来了,现在唯一的阻碍,大概就是那个躲在暗处的无头鬼。我害怕它伤害简烨,手指紧紧抓着身上衣服的布料,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洛辰骏看到我手腕上的红线,立刻抓住了我的手腕。
然后,翻转到掌心朝上的位置,看到了上面那块蓝色的石头,微微松了一口气:“连老天都在帮我,就差一点,简少就回不来了。看来真的要感谢这只七彩翎羽大公鸡,是它带简少从阴间回来了的,还代替简少和你冥婚。”
洛辰骏大概和我说了一下,从阴间救出简烨的过程。
其实很简单,就是在过凌晨十二点的时候,一边烧纸,一边喊着简烨的名字。最后放出一只七彩翎羽大公鸡,让它胡乱奔跑,洛辰骏手上则是抓着绑着鸡爪的红线的另一头。
等到公鸡跑到了幽都,把简烨的魂魄接到了,红线就会剧烈震颤。
红线上面所系的一个又一个的黄豆大小的铜铃,就会同时响起,作为警示。洛辰骏在阳间,只需要收线就行,由于幽都和阳间并非一个世界。
大公鸡走的是阴路,路途并不长,红线也就只有十多米的样子。
“可是……可是无头鬼还在,你刚才应该听到它说话了,它不是来破坏我和简烨的冥婚吗?”我反倒没有洛辰骏那么轻松,有些神经质的盯着那只死去的大公鸡。
大公鸡的鸡爪抽搐了一会儿,终于僵硬下来。系在鸡脚上面的红线看着很长,一直延伸到房间外头,很难想象红线的另一头是绑在洛辰骏的手指头上的。
那根缠在洛辰骏手指上的红线,被他随手就用阴阳剪剪断了。
听我提到无头鬼,他嘴角有些调皮的一扬,略微喘息的靠着身后的棺材,“没想到你也认识这只无头鬼?”
我这才发现洛辰骏身上也全是汗,明黄色的道袍都变成深色的,整个人都好像从池塘里捞上来一样。
这时候,却一个劲儿的朝我笑,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笑。
倒不像是对无头鬼有恃无恐的笑容,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我被他的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脱口而出:“你不怕吗?”
“怕,据说它是幽都一个大人物身边的狗腿子,不过……”洛辰骏卖了个关子看着我,那脸上一点城府都没有,看着还真不像个坏人。
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要不是他坑了我好几次,我差点就被他阳光调皮的外表给骗了,沉默着不说话。空气里的气温又恢复了夜间的正常温度,附近的邪祟之物应该都走的差不多了,无头鬼大概也是走了。
毕竟我和简烨的契约成立,已经成了不可扭转的事实。
它如果只是为了破坏我和简烨的冥婚,现在留下来恐怕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连带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起想了。之前刚一醒来,就要和简烨冥婚,我都来不及思考我腹中宝宝的情况。
现在,冥婚契约成功,简烨应该也会还阳。
作为母亲,我不得不替我自己的孩子想。
昨天晚上昏迷之前,我明明记得我肚子里的宝宝好像苏醒了,可是在灵堂里醒来却没有感知到他在我腹中的胎动。
想到这里,我立刻就去摸自己的手臂和手腕,看看是不是有符箓之类的东西。摸过一遍之后,发现双手的手腕和手臂都没有符箓。
我正在摸索自己胳膊和手腕的动作停了一下,静静就听洛辰骏说:“你应该猜到了,无头鬼阻止你和简少冥婚失败,只能够无功而返。”
“洛辰骏,我身上的这身衣服是谁给我换的?”我一边问他,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蹲下身子摸了一下两只脚的脚踝。
果然,右脚脚踝上套着一张带着些许温热的符箓所编的脚环。
我的身上真的是有符箓封印了腹中宝宝的行为和意识,一种母狮保护幼狮的情绪一下就占满了我的全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伤害我的孩子。
我都已经答应要救简烨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的脸瞬间沉下来,情绪好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一样,将符箓从脚踝上扯下来,送到他面前质问:“洛辰骏,你什么意思?”
“你先别激动,我是怕你肚子里的阴胎破坏冥婚,才暂时封印的他。毕竟,简少并非这个孩子的生身父亲,你想啊,万一这个孩子中途阻止,你必然是有所犹豫的。”洛辰骏接过那张被我扯下来的符箓,脸上带着哂笑。
他这个解释倒也合理,刚才时间紧迫,如果肚子里的宝宝一闹,让我分心了。我恐怕就救不了简烨了,洛辰骏看着粗心大意,没想到为人却是这样的心思缜密。
我问他:“那简烨的爸爸妈妈被你搞晕了,也是为了效率?”
“当然,多一个人清醒着,就多一个碍事的人。”洛辰骏回答的理所当然的,嘴里还吹着口哨,“现在好了,简少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看着洛辰骏那双明亮的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照他的这种路数,宋晴不会也中招了吧?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灵堂里,可没有看到宋晴。
按照宋晴的性格,她必定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去和死人冥婚。宋晴胆子小我知道,但是她也是一个极为仗义的朋友,我和宋晴可是打小的玩伴。
我眯了眯眼睛,“你把宋晴也弄晕了?”
“这一点我可以发誓,宋晴不是我弄晕的,她那天把你从雨里带出来,就发烧了。”洛辰骏连忙矢口否认。
宋晴居然发烧了,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有点不信任这个洛辰骏,所以根本就不打算告诉他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看上去做每件事都好像挺有道理的,却极度危险。不动声色的就把人推到生死一线当中,完全就只在乎自己的感受,而从来不顾略别人。
我甚至觉得洛辰骏和简烨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基情啊,洛辰骏满脑子都是保护简烨。为了简烨甚至把鬼神招惹来了,要不是……
要不是有凌翊赶来,大家都得完蛋。
“简烨什么时候醒来?”我终于把回归正题,那个棺材半天了,看起来都没什么动静。要不是洛辰骏一脸轻松,我都有点担心简烨醒不过来。
洛辰骏屁股坐在胶合板做的棺材板上,双腿一荡一荡的,嘴角是迷人的笑容,“怎么?你终于开始关心简少的安慰了,看来你这个女人也不是完全没良心。”
我看这个胶合板跟纸糊的差不多,他这样也不怕乐极生悲。老重一个人非得坐在这么薄的胶合板上,也不怕把胶合板坐塌了。
这时候,就听到胶合板做的棺材发出了“咚咚咚”的响声,好像是里面有什么人正在拿手指头敲着棺材板子。
逐渐的棺材里响起了几声咳嗽的声音,好像是里面的简烨醒了。
我急忙催促道:“你还不下来!”
洛辰骏比我还急,用手掌心撑着棺材板想要下来,结果一用力直接就应验了我刚才的担心,直接就把棺材盖给压塌了。
这种胶合板的棺材不仅不牢固,还是二手的,上面有一股子尸臭味儿。
据洛辰骏说,就是这样的棺材看上去才真实,才能骗过幽都那些守卫的眼睛。现在,他自己个儿直接就摔进了那带着浓重尸臭的棺材里。
棺材里传出一声惨叫:“马道长,你压死了我了。你还不起来,我刚醒过来,你就想要我的命吗?”
是简烨的声音。
那声音阳光中带着一丝清冽,犹如一股清泉般流入人的心田。
“草,老子辛苦救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洛辰骏更生气,破口大骂起来,两个大男孩相互争吵,一下把灵堂里冰冷的气氛一扫而空。
我走到棺材旁边,看着被洛辰骏压在身子下面,痛的直龇牙的简烨,眼眶瞬间就湿润了,仿佛有好几个世纪都没有看到简烨一样。
他看到我了,一脚踹开趴在他身上的洛辰骏,在棺材里站起身把我一把搂住,“芒芒,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命!是我的命!我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