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不由失声叫道:“怎么没人对我说?”
我前几天还去他病房来着,当时他在睡觉。
“他去见了苏先生,之后就回去了。”他说:“暂时不告诉你,是苏先生的意思。”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傻子,不,我一直都是个傻子。
沉默间,孟简聪的语气有些无奈:“我也不赞成苏先生的做法,但我也认为这是合情合理的行为。当初苏先生为了避免你的消息走漏,都是让我帮忙查你在那边的资料。我知道你进过很多次医院,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挨打,流产,有几次险些送了命。而且我相信一定不只这些,繁家一直尽力保密。他们不仅这样对待你,甚至连一个公开的身份都不肯给你,一场像样的婚礼也没有。任何一个父亲都不能无视自己的孩子受这种欺负。”
我笑了一声,说:“他早干什么去了?”
孟简聪不说话了。
我说:“可以现在安排飞机吗?”
“可以,但你身体还好吗?”
“没关系。”我说:“我现在去见他。”
他却还是拖着,问:“你想跟他说什么?”
“跟他说,我早就不认他这个爸爸,所以也不需要他替我报仇。”我说:“更不需要他打着我的名义行壮大他们苏家之实。繁家是我老公的,就算不是他的,也是我女儿和我的,轮不到他的养女来染指!”
“她只是去暂时接手。”显然我养父已经跟孟简聪说得很清楚,孟简聪解释道:“因为你不方便去接手。也因为……他知道你犹豫着不肯去。”
我说:“你不懂。我要去见他。”我一边说,一边拔掉手上的针头,下了床。
孟简聪似乎也站起来了,我能感觉到他高大的身影正挡在我面前。他的声音也近在咫尺:“苏先生的身体很不好,你至少等到自己心情平静再去,我不希望你气他。”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说:“当他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会伤害到我,而当他决定当初那样对我的时候,就该明白我会对他没有感情,自然也不会体谅他‘为我’做这些。何况谁知道他这样是在为谁?”
孟简聪却还是拦着我:“你本来就计划让他进监狱。”
“没错,但我只是想让他尝尝我的厉害而已。”我说:“我没打算叫他家破人亡曝尸荒野!何况那是我老公!是我孩子的父亲!他打得是我欺负得是我,报仇的也应该是我!轮得到他越俎代庖?”
孟简聪一时无语,而我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看就是看上了繁家的势力,拿我当棋子,等着这一天。”
许久,孟简聪才开口:“你这样说太偏激了,苏先生一定是打算把这些留给你的。我希望你先冷静,你不了解他。”
“我当然不了解。”我微哂。
他可能以为我态度软化了,说:“你仔细想想,他曾那样对你,一次又一次,现在落得这么个结果过分么?我个人觉得一点都不过分。”
“那是你个人这么觉得。”我说:“这件事的重点是我觉得。”
他叹了一口气。
我不想跟他继续说下去,只说:“我现在就去见他。”
从H市飞到我养父所在的城市并不算太远,下午就到了。孟简聪在路上告诉我,念念被珊珊带走了,因为交接的名义是念念而不是珊珊,所以她需要签字。而我却觉得,我养父怕是已经算到我的态度了,所以带走我女儿以做要挟,我才不信这种工作交接需要念念签什么字?我也的确被要挟了,在路上拼命地想要抽自己的耳光:如果这次只是失去点钱那根本不是问题,但如果繁音真的因此丧命,姑且不论我自己,我要怎么跟念念交代?十年都忍下来了……想他死,我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一下飞机,我便马不停蹄地来到我养父的病房。听起来病房外好像还是老样子,我问孟简聪,他告诉我只有一个保镖在门口,听他描述是珊珊平时站的位置。我虽然知道怜茵也在,但想想还是决定先去见我养父。
到了近前还没说话,保镖便说:“小姐,老先生请您进去。”
孟简聪说:“我不进去了。”
我点头。
保镖帮我开了门,扶着我进去,似乎进到了里间后便站定了。
我能感觉到房间里有人,对方却不出声,这感觉令我有些不舒服,站在原地,左思右想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以前我还愿意叫他“爸爸”,这件事之后,却怎么都不想了,但称呼别的又实在是不伦不类,干脆没有说话。
稍久,我养父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传来:“扶你们董事长坐下。”
保镖这才扶着我,让我坐到了沙发上,然后便走了,听声音,还关上了门。
直到进门前,我还有一大堆质问,此刻却忽然没话可说。虽然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却听明白了:那根本不是重病昏迷很久刚刚醒来没多久的样子,相反,他的声音比我以前见他时更健康!
是我养父先开了口,“阿聪说,你坚持要见我,情绪很激动。”
“是。”我说:“我有很多问题。”
“问。”他轻描淡写地说。
“您能不骗我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该从哪先问起,便想起一个是一个:“您没有昏迷?”
“没有。”
“为什么要假装昏迷?”
“因为你要跟他离婚,我要赶快把财产交给你。”他淡淡地说:“要在一旦出问题还可以及时挽回的情况下让你先参与进来,因为你什么都不懂,也不肯学。”
我想起决定来之前,繁音有些古怪的态度,不禁问:“他也知道?”
“他来对我道歉,说他伤透了你的心,请我想办法。”或许是因为刚刚成功把繁家父子搞垮,我养父的语气虽然平和,却仍夹着藏不住的骄傲跟得意:“我告诉他,如果我突然昏迷,你不得不接手,那样你就没有拒绝的可能,你需要他,自然就不会跟他离婚了。”
“这么说我其实可以不需要他?”我问。
“整个苏家都是我的,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觊觎,我想安排任何人继承,也没有任何人有能力反对。”他从容地说:“只是要趁机清扫一下那些既蠢又坏的家伙。”
果然,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因为:“您故意示弱,引诱那些有贰心的人跟我争,好让他们暴露。您知道繁音一定会帮我清理,也一定会用雷霆手段,所以您才留了礼堂的录像?”
这真是个很好的一石二鸟计,也比我能想到的更加残忍狠毒。
这就是上次周助理给我看的东西,我当时处于对蒲萄、星星等事的愤怒,既害怕又兴奋,才会一直想着三个月后要把这个交给警方,好让繁音把牢底坐穿——反正没有死刑,他家努力努力,他绝不至于死在监狱里。
我养父的语气有些赞许:“不错。”
我张了张口,又闭上嘴巴,心里开始慌乱。
“问吧。”他似乎知道我的心思:“我不会骗你,事到如今,只要你不是个傻孩子,就会明白爸爸的苦心。”
我不由攥紧了拳:“赤蛇帮……不是繁家的吧?”
“当然是繁家的。”他回答地干脆。
“但繁家完全没人知道它,而且我看过繁家的很多资料,的确没有!”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问完后,他沉默半晌,说:“Katja告诉我,她一直让你走,你却始终不肯走,后来她打晕你,想要把你丢出去,你却被人抢了回去。”
我问:“Katja?”
“Amelie的堂妹。”他说:“我选择她来做这个组织的头目。”
我彻底蒙了:“赤蛇帮完全是您建立的?”这种感觉好陌生,我突然不认识他了。
“当然不是,它本来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小团伙。机缘巧合之下,我觉得它可以加以利用,不久后,得知Amelie的家人一直恨他,就跟他们谈拢,让Katja来做这个组织的经营。Amelie死后,繁家一直在给她的家人钱,这些钱被用来注入赤蛇帮,因此,警方调查到的是,这个组织的头目与繁家有着密切的关系,而近六年,繁家每年都用大笔的金钱养着这个组织。这次的事件一出,自然不能放过繁家。”他淡淡地说:“本来那天就是要策划那样一件事,只是目标是恐怖袭击,制造混乱,正巧被你们撞上。为了这件事的顺利进行,我没有让太多人知道。”
他用六年时间,让那个赤蛇帮和繁家通过Amelie的家人挂上了钩,警察肯定不会只通过金钱流动这一项就定繁家的罪,毕竟繁家和韩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认。事情的全貌当然不会像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一定有诸多细节,如同缓缓缠上猎物的蛛丝,等他们察觉,就已经没有机会翻身。
我说:“当初明明是Amelie对不起繁音,您怎么可以跟他们一起算计他?”
我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轻笑,“他与别人之间孰是孰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女儿受他欺负,我需要人来帮我。何况这件事一出,Amelie余下的家人也摘不出去,警察已经把他们批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