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愧疚和心痛丝毫做不得假,而我也完全看得出,在这两个孩子中,她还瘦更疼女儿。
我也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我妈妈还活着,看到我过成这样,也不知会不会像她一样心痛。不过,也许这个问题我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韩夫人着手去安排,很快,盛萌萌便来了。
虽然继承了财产,但因为始终没有举办过任何仪式,我爸爸也从不曾正式承认过我跟他的父女关系,因此即便外界早已有所猜测,我的身份却始终都是养女。这大概也是使珊珊不能死心的原因吧?
不过这样也好,就当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女儿,那样会使我好过一点。
盛萌萌自然也不清楚个中原因,当年我妈妈曾通过试管婴儿给他爸爸代孕,而其实在进行试管婴儿之前我妈妈就已经有了我,试管婴儿检查严格,当然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不过这件事是我爸爸在帮助盛华延安排的,所以其实当时我完全可以被以任何理由流产,但我爸爸选择留下了我。
仔细想想这时间差,或许连我妈妈也并没有打算要我吧。
所以,盛萌萌现在以为我是她妹妹,这是因为繁音的妹妹对情况知道的太有限。显然他们都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她表现得很震惊,也很愧疚。这令我有些尴尬,因为当时盛萌萌有白血病,盛华延之所以做试管婴儿,是因为希望新生下来的孩子可以救她的命。可我爸爸这样做,基本上是摆了他一道,如今还需要他们来向我道歉。
但我自然没有将这事告诉盛萌萌,毕竟这不是这次的主要目的。
盛萌萌来向我道歉,然后便说我爸爸要见我,之后看样子还想跟我叙叙姐妹情,我自然能躲则躲。
她走的当天晚上,繁音的妹妹来找我,打过招呼后,问了问有关盛萌萌的事。我自然也问了她,她的情况就如繁音他们告诉我的一样。
我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她,她真的对我的事一无所知,还对我说:“我哥哥回来了,不过他很累了,先睡了。”
“哦。”
她又换了个话题:“你们结婚的事我都不知道。”
我说:“因为没办婚礼,所以就没有告诉别人。”
“可是家里其他人都知道。”她说:“跟我哥哥这样在一起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
虽然她对我很热情,但事实上我却不太想同她聊。我跟她所知道的信息不对等,她眼里的我相当于是另外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同为女人,她的父母这么爱她,丈夫这么宠她,一双儿女也健康漂亮,就连丈夫的家人都如此在乎她。
我并不妒忌,但我觉得,她离我这么近,也离繁音这么近,可她这么幸福。这样的她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我的悲哀。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韩夫人,她正在打台球,一个人将那些球摆好,然后一颗一颗打进洞里,玩当然不必如此寂寥,看来这是她思考的方式。
我进去后,她先看到我,朝我笑了,说:“正好,过来陪我打几局。”
我过去拿起球杆,问:“您怎么好像在等我?”
“的确是在等你。”她一边说,一边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打了一杆,说:“昨天盛萌萌过来,说我爸爸要见我,我没有答应她。”昨天她女儿也在,我想她是想听听有关这件事。
她点了点头,抱着双臂,目光跟着桌案上滚动的球,说:“进了。”
我便又打了一杆。
其实我的技术还算将就,我想这是因为我是个理科生,对于角度的计算好像还算有点准。
我也想让一让韩夫人,无奈每一颗的落点都还算不错,怎么打都有,于是接下来竟没怎么说话,一直打完了这一盘。
韩夫人始终在旁边站着,待我打到第三颗时,她便放下了球杆,转身端起了咖啡杯。
打完后,我也放下球杆,说:“抱歉。”
“我女儿告诉我了,不过我真的只是想跟你打台球。”她笑着说:“早上我让音音陪我,他说他有事,我女儿不喜欢这个。”
我没说话。
“今天早晨音音才告诉我,你跟你爸爸为什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她说:“你现在拒绝是聪明的做法。”
是啊,一直以来,我总是特别“廉价”,不会“拿乔”。
我说:“我会挑个合适的时机回去的,一定会帮你办成这件事。”
这话刚说完,便有新情况了。
费怀信被警察随便找了个借口关了起来,明摆着是想让他受受苦,这行为就和当初整繁音一样,只要他们抗不住稍微交代点什么,那就算是功劳一件。
繁音赶去处理这事,等我知道时,他人已经去了。
我大感不妙,连忙追出去,韩夫人却不准。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准:我人已经来了,这我爸爸一定知道,他最近一直想见我,自然明白我到这边的目的是什么。昨天盛萌萌要我去,我没有答应,传到我爸爸那边,他也一定明白,他应该怎么做我才会见他。
我想让他自己提出不再参与这件事,不过这概率不高,而但凡是好事,我都压不住小概率。
显然警察不会在没有强有力的支持下随便抓费怀信,毕竟费家还没沦落到如此任人宰割的地步,所以情况显而易见。而繁音去处理这事是错误的选择,他在德国的案子虽然告赢了,可别忘了,他还有一件特别严重的杀人案在我爸爸手里压着。
这次他去捞费怀信,我怕他非但捞不出,还得一起折在里面。
不过这些事韩夫人不之情,她女儿更是如此,韩夫人要她女儿拦我,我也懒得解释,找了个她好接受的借口说了。毕竟她老公在警察局里受苦,她最终还是决定跟我一起去。
我根本不担心小甜甜会突然出现影响繁音做事,因为在生死存亡的事情上,他通常很乖,可没想到的是,等我们到时,他还真的出现了。
小甜甜吓坏了,哭得满脸是眼泪。我连忙到车里去找他,还没说话,他已经抱住了我,一边哭一边说:“老婆……你跑到哪儿去了?里面的人好凶!”
我拉开他问:“你进里面去了?”
“进了。”他抽泣着说:“里面的人好凶,不停地吼我。”
我问:“都吼你什么了?”
“说我杀人……”他断断续续地把话说了一些,大意就是里面的警察把他逮了,说他杀人云云,还说他们手上有证据,总之把他吓了个够呛,好在律师把他搞出来了。
我一听,就知道里面的警察手里并没有证据,如果有的话,别说律师,神仙也没办法把他弄出来。
小甜甜只说了这么多,再多便说不知道了。我想以他的一贯作风能记住这么多已经实属难得,心里也大致明白,这是我爸爸在吓唬我们,逼我去见他,或许下次他就会拿出真正的证据。
费怀信也被捞出来了,被警察随便以什么名目加以了一顿拳脚,受了一点皮肉之苦。他的律师团当然可以重新告赢,但这就像繁音进精神病院的事一样,最终肇事警察被革职,严重些进监狱,再赔点钱,而这样的警察往往已经收受了足以使他们心甘情愿做这件事的贿赂。而对费怀信这样的人来说,挨打受欺负,比让他损失钱要来得痛苦得多。
我决定去见我爸爸。
我跟小甜甜道了别,他并不愿意,我好说歹说,他才终于松手准我去。从这里去找我爸爸,飞机也不过是个把小时就到了,现在出发,下午正好到医院。
在去机场的路上,我又接到繁音的电话,他问:“你去找你爸爸了?”
“嗯。”
他沉默了一下,说:“你别担心,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不是因为你。”我说。
他笑了:“看来你是想当无名英雄。”
我说:“我这次去了,说不定就不回来了。”
“反正我已经在相亲了。”他发出那种无所畏惧的语调:“我妹妹告诉你了么?”
“告诉我什么?”
他就像被噎住了,骤然变调,“没什么。”
我问:“你说我坏话了?”
“嗯哼。”他说:“没告诉你就算了。”
“幼稚。”我说:“没事就挂了吧,我快到机场了。”
他先是“嗯”了一声,我正要挂断,他说:“灵灵。”
“嗯。”
“你不会真的不回来吧?”他顿了顿,说:“即便你爸爸真的把我搞死,我也绝不会牵连你,你不必勉强自己回去看他的脸色。”
我说:“你难得这么贴心。”
他笑了:“所以谈不拢就回来。”
“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我便匆忙地上了飞机。我倒是不觉得紧张,能说得话就那么多,我绝不会再回到苏家了。我也觉得,只要我回去跟我爸爸见一面,把我的想法表达清楚,他大约也不会继续刁难,毕竟我已经有了今天没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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