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听到杨老三的想法,曾涤生多少有些犹豫,毕竟身份地位不同啊!虽说同为团练大臣,但他还有个侍郎的官职在身,与一帮手下,和杨老三一个粗鄙之人同桌对饮,总有些自贬身价的感觉。
“涤公,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我、杨军门现在同为一事所苦,粮饷不济!没吃没喝,就是铁打的汉子也腿软不是?
筹备湘勇不易,如今正到了用兵的时候,若是因为粮饷的事情,闹出些令朝廷不快的琐事,也拂了朝廷的脸面不是?
赖汉英困战南昌的时间怕是不多了,若是这虎狼大军来犯湖南,到时候涤公的湘勇,再出了差池,湖南的数百万乡梓,可要戳咱们的脊梁骨喽!”
这饷粮正是曾国藩的软肋,得罪了湖南的上下官绅,他们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在饷粮上掐他曾国藩的脖子了,这还真是个死穴,若是长久的饷粮不济,一两万人湘勇,怕是转头就能做了土匪。
“好吧!”
虽说有些不情愿,但毕竟杨老三是条财路,若是能成的话,自己也不必低声下气的去求人了。
岳州府衙后面有个小花园,现在这时日也算是郁郁葱葱,左宗棠命人摆上了酒宴,他和曾涤生、罗泽南入座之后,就等着瞧花园里的杨猛三人唱戏了。
“玩刀还是玩拳脚?”
这段时间,杨猛练得最多的就是刀法,这年月,谁也说不准遇上什么样的战局,火枪一次一发,柯尔特六发,都有打完的时候,最终保命的手段,还是身上的功夫。
阵斩秦日纲、胡以晃的时候。杨猛也觉得自己的刀法是个弱项,为了好好活着,自然也不断的锤炼自身的本事。
“杨军门,这刀剑总归无眼。咱们还是比拳脚吧!”
与李续宾不同,塔布齐是四色棍身边的带刀护卫,之前听过杨三傻子的声名,塔齐布自认本事大不过僧王,对上这杨老三胜败难料啊!
“报一报名吧!别挨了揍不知道是谁打的,老子杨猛,叫老子杨老三可以,杨三傻子也成呐!”
这两人杨猛都知道,但那是情报,张嘴就喊。岂不是漏了马脚?
“湖南绿营副将塔齐布!湘乡李续宾!”
曾涤生重用塔齐布的原因,杨猛清楚无非是表忠心而已,情报显示,这塔齐布也是个明白人,知道择主。四色棍登基之后,下派了不少御前侍卫到绿营之中,一是提高绿营中满人的比列,巩固大清的统治,二是在各地安插一批耳目,想来这塔齐布,就是四色棍的耳目之一了。
塔齐布瘦高。双腿微有些罗圈,这是熟识弓马的表现;而李续宾是个矮壮的,双臂浑圆,脚步扎实,显然自小练武一说,是可信的。
比拳脚的话。这李续宾是个威胁,塔齐布么?绣花枕头而已!
“那三位都已经安坐了,咱们开始?”
“好!”
李续宾一声暴喝之后,脚下急赶,一拳就奔杨猛的心口而来。而塔齐布则是在外围游走,给李续宾掠阵,这两人的配合还算不错,军中之人,懂得扬长避短。
李续宾的步子快,拳法刚猛,硬接难免受伤,游走,掠阵的塔齐布就不是绣花枕头了,他出来挡一下,杨猛难免要受李续宾的拳脚。
“嗨!”
吐气开声,杨猛一肘架住了李续宾的黑虎掏心,另一肘隔住了他的后手,借助自己的力气和前冲之势一下就把李续宾推了出去,推走李续宾之后,杨猛抬脚便踹掠阵的塔齐布,逼的塔齐布也是连连的避让。
杨猛撵着塔齐布向准备上前的李续宾靠了过去,李续宾几次腾挪,都被塔齐布挡住了,对于塔齐布,杨猛也不下死手,只是一步步的逼着他靠近李续宾。
身前挡着塔齐布,李续宾矮壮,这臂长就不够,越着塔齐布打杨老三,他这臂膀显得不怎么够长,塔齐布跟着杨猛攻击的节奏,时快时慢,不大的功夫,李续宾的脚步和气息就乱了。
“涤公,两人败了!”
左宗棠和曾国藩不是行家,罗泽南却是半个行家,一看李续宾的步伐乱了,罗泽南就知道,塔齐布、李续宾二人必败无疑。
“躺下!”
罗泽南的话刚说完,杨猛一记飘沙脚踹翻了塔齐布,借着就是一个贴山靠,李续宾不防,一下也被靠的四仰八叉。
“来!先喝一杯!”
放倒了塔齐布与李续宾,杨猛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的酒杯示意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曾国藩、左宗棠、罗泽南三人,礼道不错,不管愿不愿意,反正是陪了一杯。
“这试手也有兵法的,曾夫子,看出了什么?”
杨猛给塔齐布的那一脚不轻,给李续宾的一靠同样势大力沉,两人还在恢复呢!怕是一时半会儿起不来,话题是杨猛筹备好的,自然也打了曾国藩一个措手不及。
“杨军门用兵有法,李如九擅拳脚,塔齐布擅骑射,您也是精擅拳脚之人,以己之长斗彼之短,二人焉有不败之理?”
为防曾国藩尴尬,罗泽南接过了话头,杨老三这场对练打的让人窝心,最窝心的恐怕就是矮壮臂短的李续宾了,这么个打法有些欺负人了。
“这位是……”
“双峰罗泽南!”
得了罗泽南的名字,杨猛便继续开口,曾涤生的湘勇,陆营是不差的,但七千人的水营,怕是纸糊的物件。
“这就是兵法,不知曾夫子的湘勇,有何所长呢?
接着看,这李续宾必然不服,杨老子再给他上一课!”
杨猛一句话,就让曾涤生陷入了沉思,但他的思路必须打断,杨猛一句李续宾不服之后,不等看戏的三人反应,这李续宾果然蹦了出来。
“杨军门,咱们单练一趟可好?”
“可以!等着!曾夫子。兵法里的道道深着呢!关键在于活学活用!”
留给曾涤生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杨猛放下了酒杯,又走到了李续宾的面前。
“来吧!”
刚刚一战,杨猛也看出了李续宾的本事。这位要是在沙场上是个难缠的,但江湖对练,他只是二流货色,一个矮壮就拉慢了他的反应速度,挡住了他的进攻,这货就是个挨揍的。
不服输的李续宾,还是一记窝心拳,这次杨猛也拿出了真本事,一挡一靠一脚,李续宾又倒下了。
“还来吗?”
“再来!”
这次李续宾来了狠招。上来就是一脚,可拳决云:抬脚半边空,杨猛一声暴喝,架住了李续宾的一脚,一推这位也就享受了一把腾云驾雾。
“再来!”
“还来?还来还是输。回去接着练吧!再打打出了火气,你小子就站不起来了。”
杨猛说完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伸手一引,塔齐布和李续宾也落了座。
“曾夫子,可是悟出了什么?您是将帅呐!”
曾涤生的反应多少有些慢,杨猛就拿着这个挤兑他。这次罗泽南也不知道杨老三说的是什么,帮腔也就帮不上了。
“杨军门,曾涤生鲁钝,还请杨军门指教。”
不耻下问,又是个优点,这位曾夫子不好对付啊!
“初战一局。这位罗先生只说了一点,那就是扬长避短,还有一点叫做藏锋!
这第二局吗?就叫诱敌深入,李续宾自诩武艺高强,败了第一局。自然不服气,这时候老子拿出真本事,他就只有吃瘪的份了。
这第三局么?该夸奖的就是李续宾了,打仗莫怕败,屡战屡败之后,还有一句叫做屡败屡战,这话有深意,曾夫子体味体味,咱们饭后再聊。”
丢下了香饵,杨猛就不管了,吃饭喝酒聊天,有了左宗棠和罗泽南的维持,这局面还算火热,只是曾夫子这饭吃的就味同嚼蜡了。
众人说起太平军的战法,杨猛也答得头头是道,杨猛这边说的眉飞色舞,曾夫子那边却依旧眉头紧皱,一顿简单的酒宴,也就吃一个时辰左右,吃的差不多了,撤下酒菜换上热茶,罗泽南打了个眼色,塔齐布、李续宾就找了个借口下去了。
“杨军门,涤生若有所悟,又如坠云雾,有些话还望杨军门明示。”
杨老三这人说话虽然粗鄙了一些,但在兵法上还是有所建树的,他酒宴之前说的几条,好像句句都与自己正在筹练的湘勇有关,但具体说的是什么意思,曾国藩还真是如坠云雾。
曾涤生听不明白,可左宗棠听的明白啊!湘勇、太平军的优劣,他也在武汉三镇接触过这些情报,想曾涤生这样心如磐石的人都如此容易入彀,杨三傻子,有些人也好意思叫。
“明示?这个倒说不上,我家老爷子最重读书人,老爷子对我说过,遇着夫子要以礼相待,我家老爷子的话,只要撂下了,天打雷劈也得办妥帖了。
我这人小时候脑子不怎么灵光,书是一点没读,被上师点化之后,虽说识了那么几个字,但许多字都是他认得我,我不认得他,你曾夫子在湖南是个人人竖大拇哥的人,自然就是夫子喽!
照着我家老爷子的说法,您这样的,就得以礼相待啊!
杨老子没啥擅长的,只擅长打打杀杀,我看你那湘勇有些毛病,就兹当是以礼相待了。”
曾涤生至孝,这次出山左宗棠也是打了曾老爷子那张牌,杨老三如此说话,只能算是居心险恶了,左骡子与杨老三共事过,自然知道他这番话骗人的居多,但委实是拿捏住了曾涤生的脉门。
“哦……云南的忠孝杨家,涤生也仰慕非常,毁家纾难,以子代父,值得褒扬!
杨军门少时坎坷,弱冠之年便戎马倥偬,身在军伍之中,犹不忘读书,也是我等楷模啊!”
这话虽说是套话,但杨猛一提老爷子,也实在是拉近了他与曾涤生之间的关系,这一套来回话之后,桌上的气氛也融洽了许多。
“咱们不说没用的,我来问你,你那湘勇缘何要建水师啊?”
拉近关系之后,就直接步入正题,杨猛要给曾涤生的只有冲击。
“长毛船多、炮多,这水师的战力也就强悍,湖南水网纵横,不建水师不足以对抗长毛。”
说到建军的初衷,曾涤生的语气也就坚决了许多,有什么说什么,曾夫子不骗人。
“建了水师,就能挡住长毛了?我来问你,你有多少战船?多少火炮?多少水勇?”
这话可把曾涤生给问住了,湘勇初建,他也是听了江忠源的主意才筹办水师的,现在想来怕是冲了这位杨军门了,他那边掌管的就是云贵川湘鄂五省水师,自己这边再建,怕是要恶了这位杨军门。
“尚在筹划之中,现今有水勇千余人,战船没有样式,不知如何去造,所以除了一些舢板、渔船,战船一艘也无!”
杨老三在兵法上比自己高明,曾国藩虽说岁数远大于杨老三,但也拿出了做学生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