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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梁月城内。

一个破败的小院正静静地坐落于此,阳光从稀疏的云层间倾泻而下,穿透了小院上方参差不齐的枝叶,形成一道道光束,照亮了院落的一角。

在这样一个宁静而又略显荒凉的角落里,一位八九岁的少年正静静地坐在一张简陋的木床边缘。

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衫,头发微乱,面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见那轮朝气蓬勃的旭日已经升起,他眼眸微动,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让手指轻轻张开,仿佛想要抓住那一缕缕温柔的光线。

阳光穿透他透明的手指间隙,照在他的掌心上,每一寸肌肤都被染上了金色的光泽。少年的手异常白皙,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可以看到皮肤下细细的血管,它们像是微小的河流,在少年羸弱的身躯中悄然流淌着。

这宁静的光景仅仅持续了一瞬,没过多久,少年微微抬起的手就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最终在他主人那不甘心的目光下重重落下,砸在了床沿上,发出了一声细微的闷响。

少年望向自己还在那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臂,白皙的脸庞上浮现了一抹难掩的厌恶和不甘。

他名叫程卓,也曾是梁州城内一方贵族家庭内的少爷,由于家族基因方面的缺陷,他自出生时便身体孱弱,不仅跑跳艰难,就连最对常人来说简单的走路都会让他气喘吁吁。

在昆仑废除贵族制度之前,凭借着家族的余荫,他的日子倒也不算太难过,但随着妖奴制度结束,西土底层凡民得到解放之后,贵族们也随之跌下云端。

他的父母被带走接受审判,家族的财产也被剥夺充公,他的境遇也变得窘迫了起来、

但好在,圣庭的执法还算公正,因为年纪尚小,父母并未让他参与家族事务,又体弱多病,他得到了昆仑执法庭的赦免,与他一道的,还有他的两位姐姐。

虽然失去了贵族的身份,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失去了作为贵族的一切,但他的两位姐姐却从未想过放弃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

她们放下了作为大家闺秀的娇弱,顶着寒冬酷暑,风雨无阻地努力参加基层劳动,以女子那娇弱的身躯勉力抚养着程卓,毫无怨言。

“真可悲啊,没了贵族少爷的身份,我能还算是个什么东西……”

程卓看了看空中不知不觉已经高悬于天际的烈日,又望向了姐姐们上班的地方,一双秀气的眼眸中满是担忧之色,就这样望了良久之后,他就这样躺在病床上,安静地睡了过去。

在梦中,他又回到了自己还是贵族少主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想做什么、吃什么,吩咐一句后佣人自然会去办,而且,至少在那时,他不用连累自己的两位姐姐。

傍晚时分,伴随着一阵说笑声,两位少女拎着两个装满了物品的暗黄色竹篮,一前一后,披着夕阳的余晖轻轻推开了院门。

见大厅中并没有少年的身影,为首的黄衣少女蹙了蹙眉头:“阿卓竟然还在睡觉吗?”

她身旁的少女眨了眨眼睛,

“姐姐莫气,可能是近日来天气炎热,弟弟他身子虚弱,所以有些懒得动吧,姐姐别急,我去叫他出来。”

黄衣少女有些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呀,就会给他找借口。再说,我又怎会和阿卓生气?”

说着,她拎着篮子,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懒洋洋道:“行,那你去喊他出来,我去把饭做了,顺便给他熬药。”

少女俏皮一笑,应了一声,将自己手里的竹篮放好后,捏着自己银色的衣摆就蹦蹦跳跳地去敲起了程卓的门。

半晌后,程卓这才慢悠悠地打开门走了出来,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仿佛还在回味刚刚那场奢华而又甜美的梦。

回过神来,他打起精神,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再回忆那已经过去的辉煌,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帮正在忙碌的大姐摆好桌子。

但他刚拎起一把椅子,还没用力,他的脸色便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二姐见状,连忙从他手里接过椅子,将他扶至桌边坐好,恰在这时,大姐也端着一碗正冒着腾腾热气的棕色药汤从厨房走了出来。

“阿卓,莫急,先把这碗药喝了,我和你二姐特意去找郎中给你新配的,听说喝下去可以滋养身体,坚持服用的话,应该还是很有好处的。”

少年闻着那药汤中散发出来的枯焦气息,一双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这玩意,他一点也不想喝下去。

但看着大姐那期盼的眼神,他还是强行忍住了说不的冲动,颤颤的接过药汤,闭上眼睛,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酸、涩、苦、麻……各种各样堪称极端的味觉在舌尖绽放,勉力的吞咽后,极致的苦味便由口腔毫不留情地侵入了大脑……

程卓只觉得眼前一黑,胃囊与喉咙微微抽搐,便想要将刚刚咽下的苦药尽数吐掉。

虽然喝药的过程说不上愉快,甚至稍稍有些反胃,但喝完药后,程卓的确感觉有一股暖流在身体里缓缓流淌着,苍白的脸也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

见程卓将一碗汤药尽数喝下,神色也好了些许,大姐那疲惫的眼角也都微微眯了起来。

她利落地收好药碗,一边回身迈入厨房一边招呼到

“二妹,别愣着了,进来端饭吧。”

“哦,好!”

程卓坐在桌边,一边平复着因为喝药而有些闹腾的胃,一边看着姐姐们将食物端上了桌。

食物非常简单,只有几碗稀稀拉拉的菜粥和粗糙难掩的灰面包。

少年看着这些简陋的菜肴,又不止不住地回想起了刚刚那场旧梦中的佳肴,再加上刚喝完药的反胃,尽管他已一再克制,但硬生生嚼了两口粗面包后……

属于十几岁少年与贵族少主的任性在这一刻爆发,少年啪的一声将嘴里的面包吐回了碗里,随后便微红着眼眶,抱着自己的胳膊,噘着嘴,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见状,二姐正在扒粥的筷子停了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姐看了看他那委屈巴巴的样子,也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们赚到的工钱大部分都拿去买药了,所以……”

“行了,别再说了!”

少年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沙哑而又低沉

“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个落魄的贵族少主罢了,哪里配得上吃那种昂贵美味的佳肴。”

“你们也没必要为我去花那份冤枉钱,我懂,我都懂的。”

话音落下,忽略了欲言又止的姐姐们,他起身径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伴随着砰的一声,门被关上锁住。

大姐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良久,终是幽幽一叹地放了下来。

她也知道,这种粗糙简陋的饭菜,对于一个身体虚弱,又正要长身体的小孩子来说,的确是难以下咽……

所以,她也很难说出程卓这样发脾气过于任性,让他一定要回来吃完饭这种话。

二姐放下了筷子,望向黄衣少女的眼神中满是复杂:“大姐,你别生气,弟弟他……”

未等她说完,黄衣少女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家中出了这样的变故,我们又没什么大本事,这些日子,的确是苦了他了。”

话音落下,她有些嗔怪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再说了,你大姐我也是从小丫头的时候过来的,小孩子嘛,发发脾气在正常不过的事,我又怎会同阿程置气,在你心里,我难道是这么暴躁的人吗?”

二姐有些脸红地摇了摇头:“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她有些担忧地看向了程卓所在的房间,内心暗暗想道:“只是,阿卓他一直这样子不爱吃饭,也不是办法啊,看来,得想些办法,给弟弟改善一下伙食了。”

姐妹二人就这样简简单单吃完了饭,在桌上留好了程卓的那份晚餐后,才回房睡觉。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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