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像咱们这的王爷,一门心思就琢磨宅斗宫斗、风花雪月,京城的花被他们簪了一朵又一朵,京外的百姓饿死了一批又一批。”
“人家才没有什么镇守太监,也没有什么按照阵图打仗。”岁繁狠狠拉踩了一下本朝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皇室中人,又对着死战不退的少将军吹了一波彩虹屁。
“若非有您这样的忠臣义士,恐怕这朝廷早亡了不知多少年了。”
少将军微微一笑,并未回应。
他算什么忠臣?他不过是个没什么良心的棋手罢了。
他以这满城的兵卒做旗,为大后方的百姓将士演上一场绝望的好戏,数月死战而不得半点支援。
以此为例,今后还会有人肯为朝廷死战吗?
而在死战前送出的那些含血的家书,则是这好戏最好的配乐。
他相信朝廷会为了面子而安抚那些阵亡兵卒的家属,更相信依着朝中如今的贪腐程度,那些抚恤不会有多少到那些兵卒家人手中。
死而不安!
这会将本到低谷的士气再重重捶打一次,军中生乱兵卒生恨,此刻的队伍不将长矛对准身后便已是克制,怎可能再会再有任何的战斗力?
届时,他一个自死战中死里逃生的将军出现,含着对朝廷的怨恨和对北疆的仇怨登高一呼,迎来的会是什么?
兵卒们即便不拥戴他也不会愿意与死战含冤的将军为敌,百姓们有着那些从此城中逃出的将士家属口口相传,对他的抵触也会降到最低。
少将军都不敢想象,他造反的进程会有多顺利。
他准备好了一切,准备好了将这世界调教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却唯独没有准备好那为他出了两个好主意的人,竟当真是故人。
那次别离之后,少将军又经历几个世界,如今再次与故友冲锋,他竟有些恍惚之态。
“少将军?”耳边的声音将少将军叫回了神,他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这等好事,怕不是只能在话本中看到了。”
岁繁怜悯的看了一眼不知武德为何物的少将军,再次以讲话本的名义给他讲起了那位端王的英勇事迹。
倒也不是她吹前金主,实在是当时京城最流行的就是关于端王大破北方十六镇的话本,说书先生、戏班子甚至在酒楼街边日日传颂。
在日复一日的魔音洗脑下,岁繁想不熟悉那些流程都不行。
如今再掏出来安慰一下少将军,也算是她的一点点善良吧。
毕竟孩子都快没了,听点好听的怎么了?
少将军听着她天花乱坠的夸奖,眸中笑意连连:“你很青睐那个端王?”
岁繁一顿,干笑道:“能打架的大英雄,谁不喜欢呢?”
“再说了,人家是王爷诶,一听就很有钱。”岁繁想到那些被她扔到慈济院的银花生,也没觉得多遗憾,笑眯眯道:“说不准从手指缝中露出点东西,就够我吃得饱饱的了。”
少将军神色有一丝怅惘,哪里吃得饱饱的了?
直到她走了,那天房顶的漏还没有修补呢。
初春时节冷风嗖嗖的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待下去的。
少将军想到从前,不禁微微勾了勾唇角。
故友重逢,那些不想回忆起来的事情如今想来,似乎也没有那么的让人不愉快了。
少将军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但是他不说。
岁繁眼见自己说着说着,少将军又发呆了,不由得叹了一声,不继续打扰孩子了。
给他静静吧,说不准又想出什么守城妙计,能多活几日呢?
她悄悄的起身,准备离开。
“你想离开吗?我可以现在送你走。”少将军突然开口,对着离开的人道。
岁繁诧异的回眸,这孩子在说什么傻话?
你忘了今早还杀逃兵的事情了?
咋现在又想放我走了?
就拿这个考验干部?
岁繁可不会上当,而且她根本就不想走。
面上浮现一抹坚毅之色,她声音坚定:“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又怎么能抛下战友独自离开呢?少将军您别再说了!”
她脚步匆匆离去的时候,身后的少将军微微弯了弯眼睛。
大丈夫不可为,小女子也不可吗?
不过她如此坚定的不离开,却是让他心中的猜测更为确定了几分。
这一切,只需要一个契机去验证。
而这个契机,来的并不会太迟。
随着一日日的战斗消耗,城中有生力量、物资和粮草越发的捉襟见肘。
就在昨日,已经有数十个北狄人登上了城楼。
若非是将士们拼死抵抗,城破就在昨日!
可那城即便暂时保住了,所有人也不觉得他们会幸运的保住第二次。
因为,此刻城墙上的人越发的稀疏了。
兵卒们十个时辰轮转尚属小事,关键的是即便轮转也填不满城墙了。
他们没有多少人了!
又一次攻城,岁繁看着身边断手的战友带着北狄人跳下城墙,心中升起了悲凉。
即便是无数次的见识到这种残酷,她依旧无法适应。
“我想离开了。”这个世界太过残酷。
系统:【这次结束后,我替你申请心理疏导。】
“谢谢。”
战斗在月上中天之时结束,北狄人的这一次进攻并不猛烈,他们像是猫捉老鼠一般的消耗着他们的有生力量。
瞧着城墙上只剩下的数百人,岁繁苦笑。
他们成功了。
少将军身上也有了多处的伤口,他看着这些追随他的兵卒,淡淡道:“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晚。”
在为自己和属下宣布死刑的时候,他神色中的波动依旧不多。
岁繁站在一群摇摇欲坠的人群中,只觉得连抬头看向他的力气都没有。
“尔等为兵,为国尽忠、恪守职责,这天下再没比你们更优秀的兵。”在噼啪的火声中,少将军的声音异常的温和。
“这最后一夜,某与诸君共饮,敬忠勇之士,敬我等壮烈。”
话说完后,他竟命令兵卒下城楼,朝将军府而去。
城墙上的人影很快消失,北狄人的将领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却是不曾轻举妄动。
他在等天亮,等破城,等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