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儿,跟我一起回刘家。”身后,红色衬衫的巨大身躯用嘶哑的声音。
“你在什么。”李陵背对他,很短的回答。
“陵儿,你感觉到我也结晶了,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抛下你不管,所以才故意露出气息给我的?”
“我只是好心通知你,离我远点。”
重新唤起了倔强,李陵对着空气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身后,被风吹着胡须的李广不掩饰关切,却显得踟躇,
“如果,真的,杀死脆弱的人类能让你满足的话……”
“脆弱的人类?”李陵回头,瞪着李广。
爷爷,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
“抱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这里的人类作对。”
“你得对,我不应该和人类作对。但是,我觉得你没有资格那种话。”李陵正视李广答。
因为,我们都是失败者。
我们的命运很简单,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
后人的辱骂、惋惜都和我们无关,因为在我们的人生里,再也不见光辉。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敌人就要攻上来了,李陵你在干什么!”耳机里传来怒斥。
几架警用直升机出现在财富大厦楼顶,但并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将射灯对准两人。
“陵儿,我是没资格这句话。”李广让开身,指向身后的粉色斗篷,“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就凭这个姑娘?”
李广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的兴致。
“陵儿,我们一起回刘家,文帝是我的恩人,让我们为他的后人,重新展开我们的事业!”
“就他?”李陵指向刘沁瞪着李广,“他有理想吗?他有野心吗?他有战斗的觉悟吗?”
爷爷,你是不是太过愚忠了?
“我有就可以!”李广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哪怕他们一无所有,我现在有了工作,以后打多少份工都可以,我们一起陪着他长大!”
李陵凝视刘沁,刘沁被这股威压盯得低下头去。
“怎么了爷爷,当年的飞将军就这么甘于平庸了?”
“陵儿,忠诚并非一定要上战场拼杀才能证明,我只想好好报答文帝的恩德,仇恨什么的我也不想管了。”
“而且如今的时代,我们已经……”
李陵听见李广的叹息,猛地瞪向他,“如今的时代怎么了!成就不了英雄吗?!因此而放弃了吗?!安心接受命运的安排吗?!我不同意!”
爷爷,你什么时候这么懦弱了?!
他攥着金光熠熠的飞将军弓举过头顶,弓弦绽放出耀眼无比的橙光。
远处的楼顶,凝然将手指搭上扳机。
“放下!”
李广大吼一声,飞将军弓像要挣脱一般剧烈地震颤起来。
“是啊,这可是您留给我的弓,”李陵不悦地冷哼,“或者,您找我只是想要这把弓。”
“我要的是你,孙儿,和爷爷回去。”
直升机的气旋下,两人的对话被耳机声打乱。
“李陵,你在干什么?!把炮艇和直升机都打下来!”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名黑衣人持着手枪出现。
他们并没有将枪口对准李广,而是回头不断开枪。
胡队长已经率队攻了上来。
那几名黑衣人有些开始高喊“新世界万岁!”接着幻化做一股黑烟扑下去胡乱扑腾,等待黑法源耗尽后化为一团尘土,也有几个将针剂扎向自己的脖子,张牙咧嘴地在弹雨中倒下去。
李陵并不在意楼梯间的战斗,他转过身去,将目光落在广场中央,柳真已经停止攻击,站在一片尸骸中平静地仰视过来,希德嘉站在一旁静候,而炮艇朝下倾泻光流,为她们阻挡四面八方扑来的丧尸。
“你看,爷爷,为了谁根本不重要是吗?”李陵笑。
无论是为了谁,结局只有一个,胜利或者死亡。
“重要,”李广在他背后,“就算刘家弱,我们也不必选择壮烈的结局。在夹缝中求生存,我们的生命也可以有意义。”
哪怕是平庸。
真正的理想,是可以为之咽下一切屈辱的。
“不过爷爷,”李陵对着空笑,“我已经做过一回叛徒了,不会再做第二回。”
“不要想不开!”
“当然,我不为了他们。”
完这句,李陵张弓,橙色的光束指向柳真。
柳真一动不动地望过来。
“柳真!快点撤!”文承对着耳机大喊。
“别管我,我就在这。”柳真一字一顿地。
曾经的守护者和曾经的汉将军对视。
广场中央,硝烟卷起她的刘海和短发,而红色的眼眸始终平静。
楼顶,李广用力瞪向飞将军弓。
金色的弓身嗡嗡嗡地发出声音,带着李陵的手臂开始颤抖。
“爷爷……不要……妨碍我……”
李广不答,但李陵的耳机中发出虚弱的声音。
“李陵。”
“主人……”
“骂名和污名,就让后人去,事到如今,复仇什么的我也不在乎了。”
“……”
“我不过是一个无人问的理想主义者而已……但在我眼里,你永远是英雄。”
“主人……”
“我不想让你为难,你可以重新选择。”
“不要!”
“很高兴,和你并肩作战。”
“砰!”
和沙沙的耳机声音一起,咯哒一声,虚空中的法源连线断了。
“主人!”
李陵右胸的伤口开始绽放,为了止血他灼烧起橙色的火焰,神经发狂般地朝心口传送着痛苦。
死亡和消散已来到眼前,支离破碎的头颅里,意识也变得紊乱。
“不!”橙色英灵的怒吼,是瞬间点燃空的恶魔之音。
李陵的牙齿和双眼不断喷涌出橙色的火焰,双脚却缓慢地消解,和空气融为一体。
“陵儿不要冲动!还有24时,一切都可以挽回!”
李广用力朝前伸手,却发现手臂穿过无数橙色的光粒。
螺旋的光粒中央,李陵头也不回地狂笑。
你知道我有多在乎我的家和祖国吗,但是那个残暴的君主毁了我的一切!
旧主人杀我全家,可光明留给了他。
新主人为我而死,而他消逝在黑暗。
凭什么?!
对着夜空狂笑的李陵已经不在乎,胡队长已经带着数十名警察出现在他身后。
他们没有举枪。
“李将军,”胡队长,“我知道我是个的队长,没资格什么,但今你什么都没有做,我可以入实上报,省厅的面子委员会多少会给。”
是吗?我的一生就是被人惋惜、被人可怜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
李陵开始狂笑。
主人,对不起。
我不会再投降了!
让我们一起死在耻辱里!
李陵用力按捺住颤抖的弓,再次将箭矢对准柳真。
“凝然,开枪!”文承喊。
“不,”柳真镇定地,“让他先手。”
李陵远远地对上她的眼眸,却将弓转向空。
轰隆一声,炮艇卷着烈焰和浓烟徐徐坠落。
李陵身后,警察纷纷举枪。
“谁敢动我陵儿!”李广转身,张开身体护住李陵,朝警察大吼。
“凝然,开枪!”文承再次发出命令。
铿。
无声的子弹穿透李陵的胸膛,血污溅满了李广的后背。
“陵儿!”李广回头,只发现李陵用残余的意识一跃而下。
橙色英灵如落花般在空中消逝。
是谁?!
锐利的眼眸很快锁定了广告牌下的微光。
李广举起细柳弓,瞄准凝然。
“广叔,不要!”刘沁突然从后面扑向李广,死死挽住他的右臂往下拽。
“躲开!”李广大吼一声将刘沁甩开,刘沁倒地一阵喘气,几名警察举枪对准李广,刘沁又用力站起来为李广挡住枪口。
胡队长扑过去抱住刘沁,刘沁挥出一道火光将他的手臂灼痛后重新站稳,警察们一时为难,谁也不敢开枪。
嗖。李广放弦。
铿。凝然扣动扳机。
子弹和箭矢在空中相撞,爆出赤红的火团后消散。
就着这时,李广发现脚下一把金灿灿的弓。
他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深秋。
◇
阴暗的空下,雨势不知不觉又大了起来。蛰居在山间别馆的李广正坐在屋檐下,所以不会被淋着。
还很冷,那个男孩却在庭院中露着臂膀被雨冲刷着,他举着那把金色的弓做着重复的动作,拉弓,放弦,拉弓,放弦,甚至比李广时候还要努力。
全中数百米外的靶心。
还有风铃,陪伴爷孙俩的风铃,系着铃的绳子垂在半空。
“爷爷,你陛下什么时候再召我们出去打仗啊。”
男孩回头朝李广笑。
“陵儿很想打仗吗?”
“当然想,我想和爷爷一样,有了这把飞将军弓,再多的敌人我都不怕!”
李陵再次举弓面朝标靶,嗖的一声,箭矢却被另一支漆红的箭撞开。
“陵儿,”李广放下细柳弓重新坐下,对惊诧的男孩露出和蔼的笑,“陛下觉得我们还有用的时候,我们才能出去。”
“可是……”
“爷爷老了,这弓就留给你。”
男孩并没有露出感谢的表情,也没有兴奋地立下什么豪言壮语。
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回头,继续拉弓。
◇
万千思绪一瞬而过,李广抓起飞将军弓。
陵儿……走好……
就在这时,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两眼都迸射出耀眼无比的赤红火焰。
赤染的夜空在震颤。
凝然拉动枪栓。
“竹,立刻开枪!”文承对着耳机大喊。
竹的狙击镜里,十字准星却颤抖起来。
我要杀的是飞将军?
不是约好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个结果?!
为什么要杀忠臣……忠臣,一定会死吗……
高大的白袍身影在眼中一晃而过,竹颤抖起手指。
颤抖声连文承也听到了,但他不能犹豫。
“凝然……”文承低下头。
凝然扣动扳机。
赤红的闪电同时释出。
夜空中,闪电吞没了子弹。
轰隆隆。
时代大厦被一片赤红的火焰吞没后缓缓倾塌,广告牌在急速的高温中融化。
文承抱住玫色夹克,从楼顶飞了出来。
那片幽黑应该是水塘或者树丛,或者让柳真掀起一股冲击波都可以降落的。
空中,文承抱着凝然这样期待着,他将凝然拨到上方,试图让自己的背部着地,却只看见面无血色的女子闭上眼。
“终于……轻松了……”
那是她最后一抹微笑,胸腔一是一团燃烧的空洞。
只剩下过耳的呼呼声。仍在下坠的文承对着夜空愣住,又抱紧凝然。
希德嘉朝两人跑去,被低下头的柳真伸手栏住。
“哥哥……对不起!”
竹远远地看着空中飘落的两人,立刻将千里雪架在脖子上。
都是我的错,所以再让我承担一次好了。
为了胜利。
◇
赤染的夜空下,
朱色在水泥地上流淌。
长长的黑发旋转着散开。
脖颈和手腕之上,
是企盼星辰的眼眸。
最美的,是颈部撕开的一抹血红,
如同她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