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承直直地看着竹的面庞,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忘了呼吸。
主人,好痛心的称呼。
风拍打着窗户的声音也随着茫然而消失。
不过文承表现得更像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了,他忍着心跳一动不动地注视竹。
为了打破凝固的空气,竹递来一张纸放到文承面前,上面是规整秀丽的楷。
「主人,这是我的作息表。」
不卑不亢的少女声音,初次见面的稚气烟消云散。
光是这句话,文承便意识到她长大了。
「每晨跑10公里,周六下午去李贺叔叔那训练剑术,周日去凯瑟琳姐姐那做礼拜……」
竹目不转睛地注视哥哥,又指了指角落里架着的一杆警用步枪。
这……又是哪偷来的?文承一愣,不过还没有唤起责问的心思。
「这是苏蒙姐姐委托警局送来的老步枪,虽然旧了些,但是拿来熟练新的枪械技巧也不错,警校每周有两堂战术课我也报名了,以后不会再胡乱行动啦……」
到这里,竹开始挠头了,又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这时候的丸子头被解下,落肩发有些散乱,穿着米色睡衣的竹仅仅是一个邻家少女的清秀模样。
主人误会也好,责骂也罢,她都有了充足的准备。
她认真地了下去,
「至于月归霞就先放着了,如果有机会再学习一下改造的办法,还有主人买的关于打仗的书我拿了两本,看完就还给主人,当然如果有行动的话就会行动优先……」
并没有听下去的文承,只是直愣愣地注视竹。
竹躲闪开文承的目光,双手合十继续,
「啊对了主人,我把周围的招聘信息都记下来了,明有两个面试,虽然是服务员,不过可以养活自己了,房租主人就不用管了,另外……」
文承没有搭话,也没有责问的语气,却低垂下肩膀,带着一丝失落的声音问,
「竹,好好的,为什么要……」
「主人,这是我的誓言,我以后不会再麻烦你。」竹坐直了身体回答。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为什么不叫哥哥?文承开始积攒悲愤地凝视竹。
竹似乎是对自己有些不满地抓了抓睡衣下摆,执拗地保持沉默。
「妹妹。」文承换了个称呼。
至少现在,他还不相信刚刚听到的一切。
「对不起主人,你的妹妹不在这里。」竹看向一旁。
「我不同意!」
我的妹妹就在眼前,但她却从今以后不再叫我哥哥。
这时候他的愤怒是货真价实的,像是心口被刀尖刮着的,被背叛的感觉。
「真的,我要感谢主人,其实爹以前对我太宠了……」竹像是怀念什么地低下头,自顾自地保持微笑着。
「为什么叫主人,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主人,对不起……」
文承用力地捶桌子,但那是竹买的廉价折叠桌,于是桌子被掀翻发出剧烈的响声,纸张哗哗哗地飘在空气中,而茶水洒了一地,玻璃杯发出令人心痛的声音而碎裂。
「主人……请不要生气……」
无法直视文承的竹趴在地上收拾起来,她首先凑到文承的腿边,用睡衣袖子为他擦拭裤脚沾上的茶叶。
就在那一瞬间,手腕被文承有力地拽起。
文承试图拉起竹,注视她那到底在想什么的脸,却始终被刘海阻挡。
「主人还有事,请走。」竹半跪在地上,低着头,「苏蒙姐姐还在等你。」
「竹?为什么要让我为难?」
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漠?
为什么如此自然地提出让我心痛的方案?
为什么总是违背我的命令做这么多动作?
「对不起主人……我想我们保持这样的关系会好一点。」
「我不同意!竹,我命令你叫我哥哥。」
文承用力拉扯竹企图让她抬头,却被她执拗地避开目光。
这时候他看到了竹脖子上的十字架。
老实,女人都是有柔弱和服从的心的,这种陈旧的观念对我而言,并不能掀起什么波澜。
但如果这样做可以挽回你的话……
文承颤抖着唤出纹路,光粒嗡嗡嗡地在空气中旋转跳跃着。
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她是这么认真的。
又或者只是希望得到哥哥的安慰?我会做的,如果你开心的话。
但不是任由你这样……
对不起,竹……
文承握紧拳头,光粒加速了旋转。
「竹……」
叫哥哥。
文承的脸色变得阴沉,尽管那是出于无可名状的挂念。
「不行,主人……」
气管被堵住的感觉是切切实实的,竹脖子上的金链开始收缩,窒息感直接涌上头顶。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文承发出更痛苦的责问。
再过一会,就会有十倍百倍的痛苦了,你真的要坚持吗?
「主人……」竹用手抓着链子,痛苦地对着地板,一个字一个字地,「别的都可以,就是这个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叫哥哥?」
不知为何,这样的勒感竟能带来一丝莫名的温暖,或许是被在意的感觉,尽管是那么痛苦。
又或者是,从遇到他的那起,对主人的判断就是错误的。
这种错误竹并不想去探究,她试图让主人更加宽慰一些。
于是她忍着痛抬头,朝文承露出温暖的笑,
「主人,我会好好提升自己……不会让你失望的……」
而手还紧紧抓着链子,勒痕越来越红。
像是带有一些反抗或者是顺从交织的感觉,竹用力地拉扯金链,好像如果能拉断它,主人就会更满意自己的表现一般。
微笑是一直流露出来的。
可不知为何,主人竟露出那样绝望的神情,
他像是刚刚捅死亲人一般地,露出惊恐的眼神一瞬间松了手,无力地靠向椅背,朝花板出神。
我错了竹,我不该对你那样,我没有你倔强,我没有你狠心。
我也没有妹妹了,从今起。
竹跪在地上新生般地大口喘气,却再也抬不起头。
风大了,窗户开始毫无节奏地拍打起来。
文承没了魂一般地缓缓起身,一边用缓慢地步伐走向门口一边喃喃自语。
好,也好,就这样,很无奈。
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冷到冰点的关系,为什么好心痛啊。
明明这样才是正确的不是吗?
正确,就一定会带来痛苦吗。
就如同成长本身一样。
再也没有妹妹了。
「钱还够吗?」
「够的。」竹整顿了精神,在身后。
「好,那……」文承推开门。
「主人,袋子。」竹拎起购物袋。
「就放你这。」
文承摆手出门,而竹扒着门把手,看着他的背影。
这样的失落感一定要忍住,这样的感情一定要压抑,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地板。
文承突然停住不动,就那样呆呆地背对竹。
怎么办?两人同时思忖着。
咯哒一声,是门关上的声音。
在这寒风肆虐的楼道里,这样的声音如同冰锥扎向心口。
文承不敢回头面对那样的事实,他低着头痛苦地缅怀着那个失去的妹妹,又抬起头像是失了魂一样,像踏着雪一样迟缓地迈步。
就在那时,后背被一股凉意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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