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古旧的荒宅,砖缝中的杂草长到膝盖那么高,夜风一吹摇摇晃晃、点头哈腰。皎洁的月光霜雪一样洒下,让一切显得冰凉如同梦幻。
卫渊平复下心情,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我师父毕竟是曾经的菩萨风长老,怎么滴也不会真的对我动手。况且,小僧我也不是吃素的!”
卫渊猛地一顿禅杖,哗啦作响,不禁觉得底气十足。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接受了自己是和尚这个设定!难道是因为不用洗头很方便的缘故?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卫渊大踏步的往内宅走。
他就这么一个优点,真要是逼到份了,很是光棍。平时从心是为了稳妥,但是关键时刻也豪横的起来。
卫渊走了能有一分多钟,周边的景色竟然全都变了。绿树红花、假山奇石,雕梁画栋、长廊亭阁,竟然是一副大户人家的景象!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然没有发现!”
卫渊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短板,对于这种东方类的怪物,尤其是擅长伪装和幻术的怪物,缺乏足够的分辨能力。
这也不怪卫渊,事实上整个天源城的卡徒都有类似的毛病。
毕竟这座卡徒城市,偏向的是西方魔幻的风格路线,西方的怪物那都是傻大黑粗,就算很强或者很诡异,也很少有诸如画皮、化人、障眼法这种手段。人家都是很直接的!
东方的怪物都喜欢耍花花肠子,吃个人还得色诱或者披上人皮,吃个唐僧都得洗剥干净。
想人家西方的巨龙啥的多直接,直接飞过去就是一顿大喷火!
那章鱼头夺心魔,控制你的思维然后吸你脑浆!
那巨人就是各种大棒槌,贼抗揍!
而在这东方的妖怪中,要说耍心眼,狐妖绝对能进前三。
卫渊在这胡思乱想呢,远远的就见到了一间主屋。那主屋恢弘气派,左右得有十几个开间,左右厢房四间。此时灯火通明如同白昼,隐约间还能听到觥筹交错的谈话声。
事到临头,卫渊胆子反而放开了。
没有犹豫,拄着禅杖反而大步走去。
主屋大门开着,直接就能看到正对大门的主位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老太太。一身华丽衣袍,尽显富贵。
又有左右二十几个案几摆着,坐满了男女。有的看着像是中年夫妻俩,有的是独自一个的青年。另有三四十号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少年各自站在他们身后。
卫渊进了屋,却没人看他,都在互相的小声说笑。只有正对面那老太太笑眯眯的打量卫渊。
卫渊见状,心说真拿豆包不当干粮啊!手一动,禅杖的铜环稀里哗啦的就响了起来。
顿时,整个大厅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气氛凝重,说笑也都停了,不少人脸上都露着古怪的表情。
尤其是那些站在后边的年轻人,一个个表情勉强,像是扛着重物一样不自在。
卫渊也想明白了,自己就是来和狐狸们谈判的。
虽然不知道便宜师傅是个什么意思,但自己要是太软弱,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反正有师傅兜底,他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徒弟让狐狸给咬死吧!强硬点总比给堕了疯僧的名头强!
卫渊摇晃降龙杖,顿时有威压降下,大厅里的“人”都不自在了。
就听那老太太笑道:“这是哪来的小和尚啊?有什么事吗?”
卫渊竖掌胸前,“阿弥我佛~明人不说暗话,小僧无忌,奉家师之命前来与胡家诸位商量一下安海县的事情。”
卫渊彬彬有礼,没有说家师是谁,但是大厅中的诸位想必是知道的。
这小和尚忽然出现在门口,众狐仙还以为是无意间闯入此地的凡人,毕竟这事也经常发生。与人类结亲的妖怪中,狐妖的数量绝对得排第一。
比起其他妖怪,狐仙更愿意与人类接触。
所以主人都没在意。直到卫渊摇晃禅杖,给大厅里众多的狐仙带来巨大压力的时候,他们就觉得不对了。
来的这不是一般人啊!甚至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
而卫渊在“阿弥我佛”的时候,大厅中好些人就低眉顺眼的看着眼前的菜肴,不做声了。
全天下会说这种佛号的,只有疯僧一人。
话说,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要是不知道疯僧的名号,估计早就化灰了。狐仙作为与人类非常近的妖怪,消息最是灵通,自然知道自己头顶的这座大佛。
老太太在身边侍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既然是贵客,快请入座。”
那边立刻有下人将左手边的案几撤下,换了一个新的,请卫渊入座。
卫渊跪坐在案几后,心说还挺正式,居然还是跪坐!
那老太太开口道:“老婆子多活了几年,你就叫我胡婆婆吧!不知小师傅今年贵庚啊?”
“呀!仅仅拜师两个月的功夫,小师傅就这等了得。要不人家说名师出高徒呢!”
“好好好!总要给风长老和小师傅一个面子的,那此事就作罢。”
卫渊还是和老太太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安海县里的事儿其实不算啥,狐仙们也就是出了一口恶气。
此时疯僧的徒弟都找上门来了,别说没怎么滴,就真是死了几个家人,狐仙也得咬牙忍下了。
这胡婆婆担心的是疯僧的态度,要知道那疯僧被称为疯僧是有原因的。
曾经多少次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打到妖城、鬼蜮,屠灭了不知道多少妖魔邪祟。甚至就算是人,也是丝毫不留情。据说他亲手杀死的人就超过五百!
这等人物,谁敢惹啊!
整个东南地区,能拿出来和疯僧并提的人物,从修行者到大妖魔、鬼王都算上,也不到五指之数。
要是疯僧对这窝狐狸有了恶感,那真是灭顶之灾啊!
不过,从卫渊那里听说,疯僧让卫渊全权处置,胡婆婆放心了不少。
就说嘛,之前那疯僧根本就不管事儿。真要是心情不好,就算隔壁就有人杀人越货,他都不抬一下眼皮。这众生在他眼中,已经如同蝼蚁。
要不然,这些狐仙也不敢玩这么一出。他们之所以没有魅人、使法,就是为了紧守底线,不敢触怒了疯僧。
说起来这长水府的狐仙能如此昌盛,只六七个县的地方就能有这么近百号狐仙,还要多亏了疯僧的存在。
疯僧的存在让长水府比起其他地方安定了太多,人口也就维持住了。
而狐狸修行,多需要借助人气。如果民不聊生,就连狐仙的数量也少的很。
……
大厅后半边用连扇的屏风给挡住了,有十几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和少女躲在后面偷看。
这些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不好上座。而此时听说前面发生事情了,都跑出来挤在一起看热闹。
其中一个穿着黑边红裙的少女揪着一个黑边白裙的小姑娘的耳朵,低声骂道:“好呀!你就这样把我卖了?”
“可是,姐姐不是说不能欠人人情不还吗?说与修行有碍。而我又太小了!”小姑娘一脸委屈。
“所以你就让你姐姐我去抵债?”
“姐姐这不是没去嘛!你要不愿意去就算了,赶明儿我自己去!”
“你还敢顶嘴?!翅膀硬了是不是~”
谈判很是顺利,或者说就不能说是谈判,更像是上级下达命令。胡家的人连一点讨价还价的意思都没有,那胡婆婆就点头答应了。
后来,有侍女到那胡婆婆耳边低估了几句,那胡婆婆还郑重的谢了卫渊提她孙女挡了一劫。
这修行毕竟是逆反天地法则的事情,各种劫难层出不穷。
既然是劫难,凭自己是很难度过的。
就比如说胡婆婆已经算到了孙女今年有一劫,不许她外出,但是种种巧合最后还是落到了猎户手里。这就是劫!
要不是卫渊,那小白狐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就不一定了。也许有别人帮她渡劫,也许就这么应劫了。
卫渊被礼送出府,路上还在想疯僧这番作为的意义何在。
原本只需要疯僧一句话,甚至都不需要来这里,事情就解决了。但是他偏偏把自己丢到了胡府和这些狐仙谈判。
明知道这些狐仙不敢不答应,却还多此一举干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想让自己全权处理?这是要看自己的态度和行事手段?是考验吗?
卫渊想了想,觉得不是。
疯僧说了我佛法是自己的佛法,也就是说卫渊不光学不得疯僧,就连其他方面,也得自己走自己的路。
便宜师傅是在给卫渊选择道路的机会。
好说好商量也好,大打出手降妖除魔也罢。一切都随卫渊自己。
而这胡家上下几十口子,都只不过是卫渊的教学工具罢了。
如果卫渊选择了妖孽必须死,那这些狐狸最后就都得死!
就跟胡婆婆想的一样,对于疯僧来说,众生只是蝼蚁。
……
之后几天,疯僧带着卫渊当街溜子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生病的土财主。
这货得了一种怪病,叫做蛇盘疮,就是腰部长了一小条疱疹。这东西按时辰每天又痛又痒,极为折磨人。但是当地的大夫都说不知道怎么治,且这病一旦严重了,可能会要命。
正好在大街上遇到了师徒二人在喝豆腐脑,那老财主赶紧上前打躬作揖,想请风长老给看看。
疯僧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两~”
那土财主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后来卫渊从附近吃咸豆腐脑的脑友那里得知,这土财主是有名的吝啬鬼。别说一百两了,你要十两都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又过了三天,那土财主被人抬到了庙里,说是愿意出五百两请风长老救命。只可惜疯僧连面都给没他见。
卫渊倒是去瞧了一眼,那土财主已经脸色蜡黄,哼哼唧唧的要死了。据说那腰间如同火烧一样剧痛,日夜不休。
卫渊往回走的时候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好家伙,一条手臂粗的红色长龙死死的缠住那地主老财的腰!
晚上卫渊买了猪耳朵下酒,趁着疯僧喝的开心问道:“师傅,那老财主得了什么病啊?徒儿怎么看到有一条红龙!”
“看到红龙了?那是病气。许是那老嘎嘣的没干好事吧。也就这几天了,死前有他好受的……”
卫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那老财主是让一条龙服务了呢!
就这样眨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这天疯僧把卫渊叫来,交给他一个镌刻着龙纹的半透明水晶钵盂。
卫渊乐坏了,疯僧出手,必属精品!这钵盂应该也不是凡品吧?
这年头能弄这么大一块水晶磨成钵盂,也当真是不容易。
这可不是后世那些玻璃碗啊!
卫渊正乐着呢,就听疯僧说道:“咳咳~无忌徒儿,我看你佛法学的不错。现在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和尚了,该出去转转了!去吧!”
卫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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