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分立,吴国继承了大汉水师的绝大部分遗产,几个重要的船官都在吴国境内。
长江天险是吴国的生死线,几个船官技术储备和物质基础就是吴国守住这条生死线的底气。在这个以经验为主要传承手段的时代,造船技术大部分掌握在那些工匠的脑子里。
因此,让一个魏国降人进入船官,了解造船的全部流程,必然会引起激烈的反对。
一想到要同时面对张昭和虞翻的口水,孙权也犯怵,嘱咐孙夫人低调行事,不要招摇。
孙夫人说,瞒是瞒不住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等至尊有机会巡视船官,解烦营随行保护,顺便带上曹苗。万一发生冲突,曹苗可不是麋芳、于禁,谁喷谁还说不定呢。
一想到曹苗和虞翻互喷,甚至动手的情景,孙权莫名兴奋,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孙夫人回营,通知曹苗,至尊答应了你的要求,要带你去看洞庭船官。
曹苗很勉强地答应了。
看到曹苗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孙夫人的手有点痒,想打人。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曹苗换上一身新衣,带着阿虎等人,跟着孙夫人,登上了孙权的座舰长安号。
长安号是孙权新造的巨舰,能载三千人,主桅杆高十余丈,五层舱室,宽敞明亮。体量之大,直追传说中汉武帝在昆明池所造大船,故以长安命名,直言不讳的彰显孙权的野心。
然而,现实很骨感,长安号的抗风浪能力极差,操控性能也不好,只能在风平浪静的日子才能出航,大部分时候都只能泊在船港中? 也就是樊山之北的大湖。
上巳之夜,因为风不小,出于安全起见? 孙权就没敢乘坐这艘长安号。
这是曹苗第一次登上长安号。
秉着低调的原则? 也因为前世看多了超级工程? 长安号对他的震撼非常有限。过了新奇劲,他就安静地待在角落里,静静的观察随行的吴国文武。
但他注定是无法低调的。刚上船不久? 孙泰就带着孙松来了。
孙松字子乔? 是孙翊之子,也在五校之列,任射声校尉。他比孙泰大几岁? 却不如孙泰沉稳? 反而更加跳脱。一见曹苗就拱手而笑? 连称久仰。
“我非常羡慕伯平? 能常随乡公左右? 早晚请益。”
曹苗哈哈笑了两声。他带着孙泰玩? 本就是曲线救国,利用孙泰的身份扩大影响,最先受影响的自然是孙氏宗室子弟。他已经听孙泰说起孙松,也对孙松做过背景调查,有心理准备。
“君侯何必开我的玩笑? 我这点雕虫小技哪能入君侯青眼。君侯当以国事为重? 多向辅国将军请益。”
说起陆逊? 孙松的眼神有些怪异。“乡公还不知道?辅国将军伤重? 最近闭门谢客,别说登门求教,连书信都不回了。”
曹苗很惊讶。“上次遇袭受的伤?”
孙松用手指点点心口? 又忍不住笑了两声,四处张望了一番。“乡公谨慎些。辅国将军在军中颇有威信,想为他打抱不平的人可不少。”
曹苗哑然失笑。有人要为陆逊打抱不平,恐怕不是因为陆逊在军中有威信,而是因为陆逊是吴郡世家在军中的代表。在真正的将领眼中,陆逊的风评并不好,和很多将领有过冲突。
包括同为吴四家的朱桓在内。
这也正常,说到底都是利益之争。顾陆作为吴郡老牌世家,对朱张这样的后起之秀向来轻视,互相之间难免有冲突。孙权打算将孙鲁育嫁给朱据就有玩平衡的意思。
“这可是吴王的座舰,他们不至于乱来吧?再说了,辅国将军遇袭,和我有什么关系?”
孙松眨眨眼睛。“乡公有所不知,今天至尊巡视船官,与乡公也有些干系。反对至尊与辽东的联络的人一点也不比要为辅国将军打抱不平的人少。”
曹苗轻叹一声。“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头顶传来“噗嗤”一声,曹苗仰头一看,见孙夫人、孙鲁育并肩而立,神态亲昵。孙夫人一脸冷漠的看着他,孙鲁育却用手中的团扇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只眼睛,闪着好奇的光。
曹苗刚要说话,孙夫人不动声色的抬了抬下巴。曹苗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高瘦、须发花白的老者,背着手,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眼神锐利如刀,视线所过之处,顿显肃杀之气。原本谈笑风生的孙松严肃起来,恭恭敬敬的拱手施礼。
“虞公。”
孙泰等人不敢怠慢,纷纷施礼。就连上层的孙夫人和孙鲁育都主动打招呼,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曹苗,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左右上下,无数双目光看了过来,或期待,或紧张,不一而足。
曹苗背着手,一动不动。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小子,尊老都不懂吗?”虞翻在曹苗面前两步站定,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扶着花白的胡须,傲然道。
曹苗笑笑。“敢问足下是哪位?”
“会稽虞翻。”
“哦。”曹苗点点头,淡淡地说道:“听说过。”
虞翻愣了一下,抚须的手一滞。
一旁的孙松、孙泰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有些无语。“听说过”和“久仰”可不是一回事,曹苗这是一点讲和的意思也没有,准备正面硬刚啊。说得也是,他那个吴拳可不就是正面强攻,从来不绕弯。
“观汝此言,莫不是对虞某有什么不满,要有所指教?”
“没兴趣。”曹苗说道:“这艘船很大,容得下我们二人,足下大可不必如此。”他顿了顿,又道:“成名不易,足下年近古稀,大可不必做意气之争。”
虞翻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越来越凌厉。他缓缓卷起衣袖,寒声道:“虞某虽老,却愿意提携后生。久闻汝得仙人传授,吴拳神乎其神,虞某很好奇,想见识见识,还请成全。”
曹苗微微一笑,提起衣摆,掖在腰带里,又卷起袖子。“足下有证道之心,我理当成全。只不过我想问一句,吴国君臣皆视此拳为吴拳,象征天命归吴。足下是想击败我,证明这些都是子虚乌有呢,还是想败给我,证明吴国的确为天命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