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苗出了门,翻身上马,刚准备抖缰离开,夏侯序追了出来,拽住马辔。
“允良,等等我。”
“作甚?”曹苗神情焦灼,左顾右盼,仿佛会有人冲出来伤害他一般。德阳公主府的仆人们见此情形,担心这位疯王子可能又要发疯,不约而同的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愿意被殃及。
夏侯序没见过曹苗发疯。虽然觉得曹苗神情不对,却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害怕。他招招手,叫来一个侍从骑士,要过战马,费劲的忙上马背,与曹苗并肩而行。
“允良,向你讨教一件事,行吗?”夏侯序气喘吁吁的说道。
曹苗歪着头,斜睨着夏侯序,也不说话。这个纨绔子,比夏侯玄还没用,他是真不想理他。
“那个……你是怎么和太初交好的?我听说,你当街打过太初。”
曹苗眨了眨眼睛。“想学?”
“想学。”夏侯序眼巴巴地看着曹苗,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他太崇拜曹苗了。打了夏侯玄,还能成为德阳公主府的座上宾,和德阳公主好得像母子一般,连一向看不起人的夏侯琰都粘着他,“阿兄”不离口。他要是能这样,何至于被人鄙视?
曹苗伸出手,捻着手指。“先交束修,十金。”
夏侯序一愣,随即笑了。他指指曹苗,坏笑道:“允良,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敲诈勒索,信手拈来。没关系,我有钱,只要你能教我,花多少钱都行。可要是你耍我,可别怪我这个做表兄的下手黑。”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入怀,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早上出来得急,没带钱。
夏侯序倒也不觉得尴尬,眨眨眼睛。“身上没带钱,要不,你先说个大概,回头我就给你钱。放心,你说多少就是多少,还价我就不姓夏侯。”
“那不行。看不到钱,我一个字了不会传。”曹苗抖动马缰,向前轻驰而去。
夏侯序追了上来,连说好话,曹苗却不理他。眼看看经过一个路口,离清河公主府也不远了,曹苗忽然心中一动。“伯元兄,你在洛阳多久了?”
“七八年了。大魏定都洛阳,我就来了。”
“那你应该很熟吧?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当然,这洛阳城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夏侯序心中一动,明白了曹苗的意思。“允良,你到洛阳这么久,我这个做表兄的还没尽过地主之谊,实在惭愧。要不,今天我带你四处转转?”
“有没有别致一点的地方,就是……别人一般找不到的。”
夏侯序哈哈大笑,拍着胸脯说道:“你跟着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就算是陛下亲自来找,一时半会的也别想找着你。”
曹苗正中下怀,立刻转怒为喜,笑眯眯地跟着夏侯序走了。他现在不想见曹叡。曹叡这么急着找他,这里面肯定有事。他要等这件事发酵一段时间,看看各方的反应,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夏侯序不愧是洛阳纨绔,带着曹苗偏离了干道,七拐八拐,拐到了一个荒废的里区中。
这个里区在洛阳城的东南角,外表看起来荒废已久,连里门都是破的,别说人,都连鬼影都看不到一个。向里走到深处,才发现别有洞天,一座看似破落的大宅前,有十几个无赖汉子或倚或坐,有的干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饿死的乞儿。看到有人走近,一个中年汉子迎了上来,向夏侯序拱了拱手。
夏侯序没有下马,俯身低语了几句,那汉子没有再问,引着曹苗一行进了侧门。穿过一个狭窄的小院,来到正堂,立刻有一个中年妇人迎了上来,曲膝施礼。
“夏公子,这是你朋友?”
“我兄弟。”夏侯序淡淡地说道:“想在大娘这儿住几天。”
中年妇人看了曹苗一眼,再次敛身施礼。“请随我来。”
曹苗与夏侯序并肩而行,跟着妇人穿过两进屋子,来到正堂,落了座,命人上酒。婢女穿梭,个个穿得整整齐齐,相貌也大多中上,动作利落,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曹苗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夏侯序。此刻的夏侯序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从容自若,泰然的享受着这一切。曹苗多少有些意外,随即释然。这败家子应该没在这儿少花钱。夏侯懋会挣钱,夏侯序会花钱,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伯元,这是你藏娇的金屋?”曹苗笑眯眯地问道。
夏侯序连连摇头。“可不能这么说。我虽然来过几次,算是熟客,却不敢占为己有。刚才那位是任大娘,她才是真正的主人。她有几个女儿,相貌、才华都是这个。”他挑起大拇指,笑道:“不过她们都很傲气,向来只有她们挑别人,没有人能挑她们。我来了几次,还没福气一亲芳泽。”
“不会吧,这任大娘莫非身后有什么大人物?”
“也许有,也许没有,反正没人敢在这儿撒野。”夏侯序刚想再说,看到任大娘的身影出现,连忙闭上了嘴巴,笑道:“这儿的开销不小,一天一金,我给你订十天,如何?”
“行。”曹苗笑道:“十天之内,如果没人能找到我,我就告诉你秘诀。”
“一言为定。”夏侯序大喜,伸出手掌,与曹苗击掌为誓。
任大娘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道:“夏公子,我已经安排好了。十天之内,只要贵客不出这个院子,保证他不会受到任何打扰。少君侯今天要留宿吗?今天是芸娘主厨。”
夏侯序兴奋的搓着手。“难得芸娘主厨,自然要一饱口福。”说着,迫不及待的起身。“允良,你坐一会儿,我去看看芸娘有什么要帮忙的。”不等曹苗答应,便匆匆下堂去了。
曹苗暗自叹了一口气。夏侯惇的血脉真是不行,这败家子,在家连油瓶倒了都不扶的货,到这儿来却像哈巴狗似的去帮人打下手。
任大娘含笑看着曹苗。“老身任大娘,是这里的主事,敢问足下怎么称呼?”不等曹苗说话,她又说道:“方便称呼而已,足下不必真名实姓,随便说一个就行。万一有人追查起来,老身也好推却。”
曹苗好奇地打量着任大娘。这任大娘大概五十多岁,头发半白,脸上也有些皱纹,但五官出众,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绝色,经过岁月的洗淘,更多了几分内敛的风韵,浑身散发着古玉般的温润。虽然衣着朴素,不着锦绣,不像清河公主、德阳公主那般雍容华贵,却也有着她们没有的从容。
最让曹苗心动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漂亮,眼角微微上挑,有几分调皮,眼神中却有看透世事的睿智,让人有一种被她一眼看透,却又值得托付的感觉。
曹苗笑笑。“我姓吕,你就叫我吕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