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躺在床上,温孤雪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
他的体内流着她的血。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她离他那么远,那么远,远得他再也抓不到她了。
温孤瑶的那一刀,穿膛而过,虽然没有刺中他的心脏,却也刺得很深,很痛,痛到他稍微动一下,就能感受到那种撕裂般的痛楚。
可即便如此,身体上所有的疼痛,却不及心底的那抹痛楚来得煎熬,来得窒息。
仿佛一瞬间抽走了他所有的气力,整个人都变得空空荡荡的,如孤魂,似野鬼,游荡在寂静无人的荒野之上,找不到归依,更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咳咳,咳咳咳……”
连着轻咳了好几声,温孤雪的脸上随之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两片薄唇愈渐苍白,脸色更加难看了三分,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永远都抚不平,解不开。
勉强支起身子,温孤雪缓缓坐起身。
虽然已经休息了好一阵子,但因为伤得太重,再加上流血过多,手脚仍是有些发软,使不上太大的劲儿。
靠坐在床头,微喘着缓了一缓,温孤雪才侧过身,抓起了放置在床头的那个面具,修长的指尖惨白得毫无血色,衬着墨黑的面具看起来有些幽诡,透着几分森然的寒意。
收回手,将面具扣到脸上,孱弱的气质在刹那间变得冷冽,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暗夜之王。
“来人。”
拔高音调,温孤雪收拢衣襟,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很快,门就“吱呀”一声推了开,锦娘快步走近,恭声道。
“属下见过宫主。”
花非雪身为紫冥宫的四大护法之首,所统领的花雪楼,自然也是紫冥宫的势力。
但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并不多,甚至于连四大护法之间彼此也不甚熟络。
因为紫冥宫的各方势力都是单独行动的,相互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涉,各自统领于宫主手下的四大护法和八大宗主!
而他们十二个人,则直接听令于宫主本人!
这样的格局安排,是考虑到紫冥宫这个组织的特殊性和隐秘性,组织内部的结构越是神秘,它的处境就越是安全。
如此一来,既可以防止宫中信息的泄露,也可以防止组织被别有用心之人渗透,从而杜绝了组织人员被煽动和分化的可能性。
这也就是为什么花非雪在紫冥宫中当了许多年的卧底,却一直无法掌握整个紫冥宫势力的原因。
正因为紫冥宫内藏着太多的未知因素与危机,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同宫主大人斗智斗勇地谨慎周旋,不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由内而外将其一举击破!
帝君便是鉴于这层考量,才不得不放纵江北水患的情势恶化,试图以此为诱饵,引蛇出洞,然而再里应外合,趁势弭平紫冥宫与前朝余孽这两方狼狈为奸的势力,从而消除多年以来的心头大患……否则,一旦内忧外患齐齐爆发,根基尚未完全稳固的大阙王朝将会遭受巨大的重创,面临不堪设想的危险局面!
温孤雪正身坐在床头,尽管身受重伤,却是强自坚忍,不肯流露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狼狈与孱弱。
锦娘不是第一次见到宫主。
但以往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这个男人都给人以一种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感觉,如同君临天下的黑暗神祗,仿佛全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更没有他无法掌握的局面!
所以那个时候在枫树林外见到他受了伤,锦娘也是大吃一惊……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个男人竟然也会被人一刀捅穿身体!
那一刹的震撼,就好比是目睹了高高在上的神,突然间坠落凡尘,变成了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虽然不知道宫主为什么要给容馆主挡刀,但他这样的行径,却在无声之中透露出了几分情义,而不再是那个冰冷得毫无感情的尊主,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于泯灭人性,牺牲一切!
不过话又说回来,宫主不愧是宫主,只在昏迷的那一段时间略显狼狈。
如今醒了过来,便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坐在床头看着她,都让她感觉到一股逼面而来的压迫力,不敢抬头同他直视。
“你去看看,东南方向百米处的街道上,是否停着一辆马车。”
闻言,锦娘微微一愣,心有疑惑,却是没敢开口追问,立刻应声答下,快步退了出去。
“是!”
不过片刻,在得到下属的回报之后,锦娘的便又返回了屋内,禀明道。
“回宫主,是有一辆马车,不知宫主有何吩咐?”
温孤雪淡然道。
“让车夫把马车驾过来罢。”
“这……”
锦娘心思活络,很快就猜到了他的意图,不由开口劝诫了两句。
“宫主现在就要走吗?依属下看,宫主身上的伤需要静养,短时间内不宜行动,不妨就在楼里休养几日,等伤口愈合了再离开也不迟……花雪楼有属下等人守着,还有楼主看护,宫主不用担心在此处会被人趁虚而入,而且,容馆主医术超群,正好可以为宫主疗伤……”
“不用。”
温孤雪淡漠无温地回绝了她,坚持要离开。
见劝不住他,锦娘只好遵命照做。
“是,那属下现在就去把马车叫过来。”
等到锦娘的脚步声走远,温孤雪抬眸扫了一圈屋子,屋内已然空空荡荡,除了他之外再无第二个人。
可是,耳边还是会时不时地响起慕容长欢和花非雪两人嬉闹笑谈的声音,浓情蜜意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边,仿佛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他面前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如此情境挥之不去,将他胸口处那颗钝痛不堪的心,衬托得愈发独孤寂寞,落落寡欢。
所以,这种地方……他怎么可能住得下去?
根本就连一刻钟也不想多待!
而且,他的身份已经被揭破,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解释这其中的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