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雪目不斜视,看着树梢上的弯月,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恬静闲适的弧度,清风拂过,荡漾开垂落在肩头的一缕青丝。
似闲云,如野鹤。
一袭雪衣就那么安静地端坐在轮椅上,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仿佛那些阴谋算计、明争暗斗同他都没有丝毫的干系。
然而,在不久之前,也正是这个人,这双眼,以一种睥睨的姿态,布下了一场错综复杂的迷局,将原本就混沌不堪的皇城搅得更加混乱迷迭,将剑拔弩张的氛围挑拨得更加紧张危急、一触即发!
听到侍从这样问,温孤雪淡淡一笑,并不急着回答,只抬手轻轻拂去了落在膝盖上的一片枯叶,继而才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浅笑道。
“把消息带给六王爷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吗?”
天阳微褶眉心,面露不解之色,尽管他知悉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还是不能参透主子这样做的用意为何,以及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根据探子回报的消息,依照当时的情况,如果六王爷没有半路杀出,将九王妃救走……那么太子的人马十有八九就能得手了!按照殿下原先的计划,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吗?而且……”
“而且什么?”
“属下以为,太子猜忌心重,只有将九王妃送到太子的手中,慕容七小姐才能借此功劳讨得太子的欢心,从而顺利地当上太子的宠妾!如今九王妃被六王爷带走,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太子会不会一怒之下,将罪责怪到慕容七小姐的身上?到时候……难保太子不会怀疑是七小姐从中作梗,将消息透露了出去。”
“你放心,就算太子会起疑心,也不会怀疑慕容清烟……”
温孤雪缓缓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是十分笃定,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自信与自负。
“毕竟当日在宫里,慕容清烟如何受辱的情形,太子从头到尾都看在了眼里,知道她对九王妃恨之入骨,绝对不会泄露消息让九王妃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闻言,天阳不由一怔,顿了顿,仍是无法理清错综复杂的形势,只觉得事情的发展同预期设想的相差太大,完全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这件事应是十分隐秘,在太子眼里,除了他和九王妃之外,定是以为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眼下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六王爷……太子如何不会多心?”
“你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本世子要让慕容清烟建议太子将劫持九王妃的地点定在城西的破庙里?”
听到温孤雪这样问,天阳一愣之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是因为六王府就在破庙附近?”
“不错,那座破庙距离六王府虽然不是很近,但也不算太远……只要六王爷有心,发生在六王府附近方圆百米开外的事情,一旦闹出了风声,未必不会传到六王爷的耳中,差别只在于时间的早晚。”
“可是……此事功败垂成,慕容七小姐无功而返,太子只怕不会重用她……”
“有句话叫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慕容清烟既然已经向太子献计献策,表明了立场,太子自然会对她另眼相待,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太子没理由将她拒之门外,冷落于她。”
“殿下思虑周全,是属下愚钝,只是属下还有一事不解……”
转过身,温孤雪微抬手臂,示意天阳倒杯茶。
天阳立刻收起话头,快步走到石桌边,斟了一杯清茶,随后走回到温孤雪的身边,将茶盏双手奉到了他的面前,言行举止间尽显恭谨之态。
接过茶杯,温孤雪轻啜了一口茶汤,润了润嗓子,方才接着回答他的疑惑。
“其实……从一开始,本世子就没打算让太子劫走九王妃。”
“那殿下真正的打算是……?”
“经过上次的庆功宴,皇后死里逃生,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想必对九王已然恨得咬牙切齿,迫不及待地想要处之而后快!如此一来,太子与九王便算是彻底闹翻了……所以,如果本世子的这桶油只浇在他们二人头上,那么就算太子和九王争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对本世子而言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收获……反倒是便宜了六王爷,让他得以置身事外,一家独大。”
“如果九王妃出事了,六王爷未必会袖手旁观吧?”
“你小看六王爷的能耐了,他可不是笨蛋……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到最后再收网捕鱼,将太子和九王一并拿下,如此一来既为九王妃报了仇,又能坐拥天下江山,为何还要冲锋陷阵,横插一脚,惹得满身泥淖?”
终于,在温孤雪的层层剖析之下,天阳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局势。
“所以……殿下是打算借九王妃之手,挑起和六王爷和九王爷之间的争端,好让他们三方势力打一个混战?妙啊!这可真是一石三鸟的计谋,殿下所布之局果然高明!”
闻得此言,温孤雪淡淡一笑,随手将茶盏递到了天阳手中,尔后抬眸望向树梢愈加明亮的月色,眼底之下清冷一片,淡若琉璃。
没有任何的喜色,只有无尽的荒凉。
“我们的目标是大阙皇廷……如果可以,尽量不要伤害到九王妃,她终究是无辜的。”
“无辜?呵呵……二哥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怜香惜玉了?难道你忘了吗,当年投敌叛国的乱臣贼子里头,也有景阳侯的一份……”
晚风拂过,捎来女子的轻笑,笑中夹杂着三分凄怨,四分狠佞。
闻声,天阳立刻转过身,迎向来人。
“见过郡主。”
温孤雪跟着回过头,同款步走近的紫衫少女打了声招呼。
“三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二哥好像不是很想见到我啊?我要是再不回来看着二哥你,难保二哥的心不会被九王妃那个狐狸精给勾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