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在大街上绕来转去,几乎穿过了大半个皇城,在全城百姓的观瞻瞩目之下,自景阳侯府迎亲而归的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九王府。
这个时候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夕阳斜斜地挂在山头上,照得天际的晚霞红艳似火。
就如同那一列火红的迎亲队伍般绚烂夺目,就如同那一袭殷红的喜服般刺眼招摇,就如同张灯结彩的王府大门……目之所及,全是鲜丽的大红色,盈满了铺天盖地的喜气。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欢喜的笑,讨好的笑,祝福的笑,谄媚的笑……看在司马霁月的冰眸之中,却是毫无喜悦。
哪怕是半分喜色,也没有。
勒住马缰,司马霁月纵身跃下马背,连回头看一眼花轿也没有,只拂袖冷冷地吩咐了一句。
“抬进去!”
闻言,喜婆一愣,赶忙提醒了一句。
“王爷……那拜堂……”
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给司马霁月一记冷冽的眼刀给制住了话头,喜婆立时噤声,垂头看着脚尖,不敢再多话。
司马霁月转过身,凝眸扫了眼那架十八抬的大花轿,眸光酷寒,吐字如霜。
“拜堂?她不配。”
几个字,说得不轻不重,却是掷地有声!
众人闻言不禁面露尴尬,脸上的表情立时就冻结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僵硬得嘴角一抽一抽的,满满都是为难。
慕容清烟坐在轿子里,正欢天喜地着,一听到这话,心下蓦地一沉,便开始觉得委屈了。
一开始自然是不委屈的,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只要能嫁到九王府,她都甘之如饴,然而人心都是善变的,尤其是女人,变得更快。
坐了半天花轿,接受了全皇城百姓的注目礼,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一颗心免不得就膨胀了起来,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这门亲事真正的新娘。
就在慕容清烟思忖着该如何讨得九王爷的欢心,在大婚之夜使出浑身解数,幻想着能够一次性中彩,然后就可以母凭子贵,在九王府立于不败之地……的时候,九王爷一句“她不配”,便像是一桶冰水当头浇了下来,泼得她的心顿时冷了一半!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亲自跑去侯府迎回来的新娘,竟然连拜个堂都不愿意……
九王爷果真是喜怒无定,叫人难以捉摸。
慕容清烟的满腔期许落空了大半,像是刚飞上天的鸟儿又给硬生生地拽了下来,那种心情难免夹杂着失望和委屈,然而转念一想,九王爷不曾发现新娘被掉包,或许打一开始便没打算同慕容长欢拜堂行礼……这么想着,慕容清烟的心理便又平衡了许多,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心道前些日子府里的传闻果然不差,九王爷对慕容长欢根本就不是喜欢,娶她只不过是了挡灾消难。
如此一来,会冷落她便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在进王府之前给她一个下马威,自然也无可厚非。
坐在花轿里的“新娘子”这么想着……其他人差不多也这样想,故而稍稍愣了一下之后,便就立刻反应过来,匆匆地抬着轿子进了王府的大门,不敢多做迟疑。
司马霁月一身喜服孑然而立,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剔眉看着那架轿子从面前经过,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慕容长欢身着凤冠霞帔的娇艳模样,巧笑嫣然,眉目含情……真切得像是触手可及。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连她的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连她会不会回来……都无法笃定。
“等一下。”
目光微凛,司马霁月忽然开口喊住了轿子。
闻言,慕容清烟心头一跳,以为九王爷是要改变主意,同她拜堂了!
毕竟,这参拜之礼行还是不行,差别很大。
一旦拜了堂,她便算是九王爷娶回府的女人了,不管新娘子是不是换了人,九王爷都要对她负责,哪怕不喜欢她,也不可能再将她送回侯府!
但若没有行参拜之礼,万一九王爷不肯要她,就不能保证……完全没有“被退货”的风险!
喜婆一脸谄媚的笑,回过身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司马霁月勾了勾嘴角,冷然轻哂。
“把轿子抬进院子便可,至于轿子里的人,就先安安分分地在里头坐着……等本王应酬完,再另作打算。”
话音落下,众人又是齐齐一震!
晓得九王爷这是要冷落新娘子了……
可是,连新房都不让进,未免也做得太过分了吧?
以往不是没有听说过新人进门之后遭受冷待的,但最多就是新郎官儿在大婚之夜不曾圆房,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连新房的门都不让进,还要坐在花轿里,呆在院子中,等上大半天的!
只是,唏嘘归唏嘘……九王爷的意思,又有谁敢忤逆?
哪怕九王爷当场就命人将新娘子抬回侯府,他们也不会觉得有多么难以接受,毕竟对方是九王爷,不是别人。
九王爷的心思,没有人可以揣摩清楚,也没有人敢妄加揣度!
轿子里,在听到九王爷说了那样一句话,慕容清烟的一颗心顿时跌倒了谷底,透心发凉……仿佛前一刻还在高高的云端,下一刻就狠狠地摔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体无完肤!
她后悔了。
早知道九王爷对慕容长欢这样冷漠,她说什么都不会跑来蹚这趟子浑水!
目送轿子消失在门的转角,司马霁月勾了勾嘴角,自嘲一笑。
他真是中了那个女人的邪了……
便是在这样的关头,还要替她着想,还要心疼她……不愿她重蹈覆辙,再次经历数月之前夫郎被自己的姐妹“鸠占鹊巢”的羞辱!
哪怕他根本不会让别的女人取代她。
对着她,他总是心软的。
可是,他那样迁就她,疼惜她……又有谁来心疼他?
微敛神色,司马霁月收回视线,在王府门外站了片刻,哪怕心有期待,但眼看着吉时将过,便就不再等了。
再等下去,除了失望之外,只怕就连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转过身,司马霁月款步跨上台阶,正要迈进门槛,便听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夹杂着疾驰飞奔的马蹄声,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