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可蜀道再难,也比不过为官之途的艰险。
出蜀十五年,从风华正茂到不惑之年,李白带着深邃热烈的期望,从蜀地山水迢迢来到长安,希望倾尽才能为盛世效力。
他三访洛阳,两入长安,自荐求仕,期间谒见诸多王公大臣,皆无果而终。
一介布衣,想要面见天子,哪有那么容易,若无人举荐,连皇宫的门都进不去—— 李白虽在蜀中有才名,也只是初露头角,在人才济济的长安皇都,初来乍到的他哪有一席之地……
或许是自古的文人相轻,或许是李白的放荡不羁——这些人要么对他“赞而不用”,要么对他“赏而不荐”,踌躇满志的李白在一次次等待中心灰意冷。
初入洛阳,李白还洋洋洒洒的写下《明堂赋》,期待天子一观,能召他一见,没想到如石沉大海,毫无波澜。
看来那位曾经把他举在肩头的天子哥哥,终究把他忘的干干净净了——就像他的牡丹姐姐,随着武惠妃的专宠,怕是也被皇帝忘到九霄云外了……
李白失望了,困倒在长安,于市井酒家长眠不醒。
醉意朦胧里,醉步蹒跚间,他像是回到了川蜀——这崎岖的入世之路,与蜀道何其相似。
离开长安之时,失意的情绪在心中郁结已久,李白挥毫而作《蜀道难》,决定不再受这奔竞仕途的风尘之累,转而寄情山水,继续寻仙访道。
自此,南穷苍梧,东涉溟海,李白赋诗饮酒,悠游山水,入赘安陆,娶妻生子——三十而立,他在白兆山隐居;四十不惑,他在洛阳城徘徊……
这些年,他走过山川湖海,见过大漠孤烟,尝过悲欢离合,也经历过生离死别,看似逍遥自在的背后,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孤独。
好在这些经历开阔了他的心胸,也磨砺了他清高傲岸的文章风骨,每次酒醉,李白的诗才总会喷薄而出,愈发磅礴大气,肆意畅快。
如今,李白是天才的诗仙,狂傲的酒徒——对他而言,饮酒寻仙是主业,写诗只是一时技痒。
美酒是英雄手中的名剑,是美人面上的轻纱,更是他一身诗情酝酿而出的秘诀——觥交错间,天纵诗才 ,李白的名字随着一篇篇诗文的诞生红极一时。
就连名震天下的“四明狂客”贺知章也对李白喜爱有加,称他为落入凡间的“谪仙人”——自此,“谪仙”的名号传遍大江南北,李白的名字响彻大唐……
然而不知为何,即便李白已名满天下,即便有了太子宾客贺知章的认可,皇帝还是没有召见于他。
所以,文坛的得意始终掩盖不住李白的失意。
何况在他四十岁这年,相伴十余年的妻子许氏病故,这让李白颇受打击。
将一双子女安置在东鲁之后,李白本已无心仕途,只是听闻明堂要被拆除,这才再次来了洛阳。
想到这里,李白愈发忧闷,不胜酒力的他在酒肆倒头睡去。
半醉半醒间,李白忽然听到邻桌几人的议论。
原来因为明堂的拆除,一些前尘旧事和明堂的坊间传言再次被人提起。
听那几人说,皇帝当年拆除天枢,如今拆除明堂,都是为了一个名为牡丹的女子,要破除七天建筑的禁咒。
至于那个女子,据说当年被洛阳皇城里的一场大火烧死了,但那场大火却颇为蹊跷,以至女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尸骨难寻。
有人说,那女子尸解成仙,早已位列仙班;也有人说,那女子不生不灭,只余一缕游魂游荡天地,就藏在洛阳的牡丹花间……
听到这里,李白的醉意瞬间消散。他竟不知,牡丹姐姐的身上还有这等传言……
因为邻座说的热闹,李白就不动声色的听了下去,这期间,他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
其中三朝帝师司马承祯的名字让他备受触动。
要知道,李白这些年求仙访道,结缘道流,当年行至江陵,在道友元丹丘的引荐下,和司马承祯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正值青春年华的李白器宇轩昂,举止不凡,司马承祯看了他的诗文后,当场赞其“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
记得当时司马道长的高赞让李白备受鼓舞,还专门写了一篇《大鹏赋》用以自勉。
只可惜,李白始终没能如大鹏展翅,也无颜再见道长,只在失意之时写过一首诗以表情思——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
听那几名醉客所言,如今玉真公主意欲离开骊山,再选修真之地,她和恩师司马承祯途径嵩山,会在嵩山盘桓一段时日。
李白一听,愈发心动。
要知道,嵩山隐居着他的多年挚友元丹丘,而李白自己也曾在太室山玉女峰修炼过一段时日。
因为他曾听牡丹姐姐说过封禅嵩山的故事,所以对嵩山情有独钟,数次上山寻仙访道,饮酒作诗,至今还有一些诗作刻在峻极峰的峭壁上……
今日这不期而至的机缘,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想到这里,李白放下酒钱, 朝嵩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