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地,首善之区,最繁华莫过于天桥一带,卖糖葫芦的、卖饺子的、卖馄饨的、卖冰碗的,捏糖人的、卖艺的、杂耍的,一大街熙熙攘攘,人头攒头。
一个穿成寻常八旗子弟模样的公子哥儿,手里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像父女,更像兄妹,吃的喝的玩的好东西买了一大堆,全都塞给随从们拿着,后头跟着四五个大汉都快抱不过来了。
更有在暗处的,少说五六十号人,扮成士农工商,或近或远,眼睛打量四周,又盯着二人不肯放松。
日头高照,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有卖冰碗的小店,正是最热闹的地儿,这个名叫祥福记的冰碗也算一处特色,一碗冰碗要三十文,寻常人自然舍不得吃,来的都是略有几分钱财的中层人士,商贾、闲散八旗子弟。
“阿语,这个一点也不好吃!还是额娘宫....”小姑娘抱怨道。
“嘘——”胡语急忙捂着玉录玳嘴巴,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的碧儿小姑奶奶,管着点自己的嘴巴!”胡语倒是不挑食的,一大碗冰碗吸溜之下很快就下了肚,“真爽快!”
玉录玳努了努嘴巴,捧着大海碗小口吃着,吃了不到一半便腻味了,便撂在了桌子上。胡语摇摇头,不客气地捧了过来自己吃。
“阿语,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玩儿?”玉录玳顿时眼睛贼亮。
胡语喝了个底朝天,擦了擦嘴巴,道:“自然去拜见老夫人了!”说的老夫人自然是舒舒觉罗氏,出来便是打着探望承恩公老夫人的名义,自然是要去的。
玉录玳一脸的郁闷,撒娇道:“可是人家还没玩够呢!额娘一个月只许碧儿出来一次。好小气!”
胡语很像翻白眼,旁的公主哪还能出来玩?这位小姑奶奶已经很受额外待遇了好不好?放下大海碗,道:“碧儿,你就知足吧!”
这时候,一个穿着蒙古衣裳的女子进了小店,用一口不大熟练的汉语跟老板买了一碗冰碗。从胡语身边经过径自端了出去,给外头马车里的人。
“格格,里头有特别可爱的小女孩...”宝勒尔见格格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说有趣的事儿逗弄她,“那么点大的人,捧着一个这么大的海碗,好有趣哦!还有那个小姑娘名字也特别好听,叫碧儿呢!”
“什么?”乌日娜霍然抬起头来,“叫什么名字?!”
胡语领着玉录玳走出来的时候。迎面便见道乌日娜从马车里跳了出来,一大一小两个人齐齐瞪大了眼睛,四目相对,无言以对。
乌日娜却是极为激动,快步便扑了上来:“那日松!”
胡语心下一紧,急忙抄手抱起玉录玳,脚底抹了油一般,泥鳅一般一绕。便从乌日娜身侧闪过,旋即飞奔出去!胡语的下盘功夫是最厉害的。当初带着玉录玳能出上千兵将围困中全身而退,便可见一斑!
乌日娜在后面追着大吼:“那日松,为什么躲着我?!”
胡语的轻功自是不必说,头也不回,猛劲儿飞奔。不一会,后头便没了人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我这辈子还没被谁追上过...”话为说话,便听见后头急促的马蹄声。
来往的人纷纷闪开,便见乌日娜骑着一匹黑马,狂甩鞭子飞奔冲来。
玉录玳还在胡语怀里。急忙大叫道:“还不快跑!”
胡语急忙脚下带风,踩空直上,从小摊上凌空飞过,逾越了丈许高的障碍,使足轻功飞奔。一个是狠命了跑,一个是死命了追,胡语还好,遇见障碍就越过,乌日娜可不管这一套,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好端端的闹事都被折腾成一锅粥了!
胡语一边飞奔,一边听着后头哒哒如急雨的马蹄声,忍不住叫骂道:“我又不是她杀父仇人!追得这么紧干嘛?!”玉录玳双手抱着胡语的脖子,不负责任得笑得极为开心:“阿语好厉害!再高一点!再快一点!”
胡语双手紧紧抱着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祸头子,急道:“小祖宗,你可千万抓紧了!”说着,又是一个凌空飞跃,“那些侍卫都死到哪儿去了!也不拦着那个疯女人!”
“阿语,快呀!她快追上来了!”玉录玳脑袋在胡语肩膀上,自然能看到后头的景色,乌日娜又撞翻了好几个小摊,水果都滚了一地了。
玉录玳脆生生地埋怨道:“阿语!你跑的不如以前快了!以前在蒙古的时候,你突出重围才叫快呢!”
胡语气得牙根痒痒,“你还好意思说!”胡语已经累得大口喘气了,既要甩掉后头的人,还要应付这个小祖宗,“你当初才二十五斤,现在最少沉了二十斤了!”身上的重量跟她速度自然成反比!
“讨厌,人家才没有长胖!”玉录玳打死不承认。
好在天桥距离承恩公府不远,看见承恩公府的大门,胡语终于解脱了,胡语和玉录玳已经不是头一次来了。守门的护卫急忙跪下相迎,承恩公府大门敞开,胡语二话不说抱着玉录玳就飞了进去。
而后面驱马追来的乌日娜立刻便被挡在了外头,侍卫见乌日娜穿着不错,还算客气,拦下了便道:“承恩公府重地,门前不得驱马!”这一带是王侯勋贵的聚集地,自然不许策马狂奔。
乌日娜飞身跳下来,便要往里冲。护卫们自然不许:“若无请柬,不得入内!”
“我——”乌日娜指着消失在里头的身影,“我认识他,让我进去!”
护卫板着脸,决然是不肯放行,“姑娘,请回吧!”
乌日娜狠狠跺了跺脚,抬头看了看匾额,不禁疑惑了:“承恩公府?哪个承恩公府?”
京城的承恩公可不止一位,佟国维也是承恩公、赫舍里氏也有一位承恩公。乌日娜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哪个承恩公了。
护卫哼了一声,道:“我们公爷是皇贵妃的兄长!”
乌日娜忽然想到了,“那日松”和碧儿冲进去的时候,这些护卫不但没有丝毫阻拦,而且都是跪迎,不由地喃喃:“碧儿和那日松到底是什么人...?”
“放肆!”公府外,刚刚抵达的朱红轿撵中走下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妇,少妇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横眉怒目道瞪着乌日娜:“六公主的乳名也是你可以随便叫的?!”
护卫急忙打千儿相迎,“给格格请安!六爷晌午便回来了,正等着格格呢!”
乌日娜对京中之事,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眼前的少女一身衣裳可是和硕格格品级的吉服,而皇贵妃胞弟娶了礼亲王代善的第十二女为妻是人尽皆知的事儿。阿灵阿行六,为老承恩公遏必隆的第六子,故人尊称一声“六爷”。
乌日娜顿时好像想到了什么,碧儿是六公主,而六公主是皇贵妃所出,那么那木就是皇贵妃,而那日松就是阿灵阿吗?!而眼前之人就是阿灵阿的妻子?!乌日娜胸中顿时涌出无比的酸意,那日松已经成婚了吗?!
虽然礼亲王早已不在人世,礼亲王一脉也不复当初的荣耀,但这位和硕格格是嫡出,身份也非比寻常。十二格格瞥了一眼乌日娜,吩咐道:“不要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跑来!”说完,便瞧都不瞧乌日娜一眼,高傲地扬起脖子,入府去了。
胡语还不知道自己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还觉得逃过一劫,蹲下来把玉录玳放下,半是哀求地叮嘱道:“公主,千万不要把这事儿告诉主子!”
玉录玳挺着胸脯拍了拍胡语的肩膀,很是豪气道:“放心,好兄弟,讲义气!”
胡语忍不住嘴角抽搐,是不是给这小姑奶奶看的侠义话本太多了点?
半个时辰后,那些侍卫们才来到承恩公府。胡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寒着脸叫嚷道:“我被追的时候,你们都跑哪儿去了?!”
为首的是二等侍卫乌拉那拉.五格,一脸无奈地道:“语姑娘,我们这两条腿可跑不过四条腿儿!”那位追着的蒙古姑娘马术精湛,他们出来可没骑马,怎么追的上?反正语姑娘的轻功肯定能逃得过,就慢慢悠悠来承恩公府集合了。
胡语顿时气结。难道跑得太快了,也是她的错吗?
这一切,温皙还都蒙在鼓里。
夏日的溽热渐渐散去,和硕荣宪公主的大婚也操办得差不多了,乌尔衮当初得了康熙赐婚,便飞奔会巴林部准备聘礼了,这次来京城是正式迎娶和硕荣宪公主。一切有前例可循,按部就班即可,倒是忙坏了荣妃。
温皙一边大着扇子,看着阿灵阿的妻子、和硕格格宜尔哈、出嫁前照例被康熙册封为惠宁郡主的弟妹。虽然亲王之女都是和硕格格,但只有嫡女可以封为郡主,庶女则是郡君。和公主一样,都是出嫁前才有封号。
“娘娘您是不知道,那个女人太不知廉耻了!一天到头在承恩公府徘徊,指明了要见六爷!天天跑到府外闹腾,赶都赶不走,现在人人都在看承恩公府的笑话呢!”宜尔哈对着温皙不停地倒苦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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