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麻栗坡县东南两公里。
这个地方很奇怪,不仅奇怪在地形和气候与丛林没有区别,更奇怪的是他们竟然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黑夜里,他们被关进营房,得到的第一道命令是,不得离开营房半步,甚至连探头从帐篷中看看外面都不允许,因为门口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把守。
472团是什么团?不清楚。他们要在营房中待多久?也不清楚。要执行的任务是什么?更不清楚。他们只知道的是,他们营与A军侦察营和C军侦察营一起被编在了472团。就这点消息,还是指导员从王麻子嘴里软磨硬泡来的。
“***!这他娘的又来这一套?”大牛不喜欢这么沉闷,一路上他都没说话,这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
大战前夕在营房中待命,这是我军的传统。据说这叫养精蓄锐,只有经受过囚笼的猛虎,放出来的时候才更可怕。第一次来到边境,他们就被困在营房中整整一天,这一次不知道要多久。根据困的时间,能猜出战争的艰苦程度。
第一缕阳光照进营长,斜斜的洒在中间的泥地上,如同一柄长刀狠狠的砍进来,将帐篷一分为二。
李魁胜躺在床上:“既来之则安之,老牛,别心急。”
“这他娘的被圈在汽车里三天三夜,刚透透气,又被关在这破地方,能不心急嘛?”
“急也没用,该让你出去的时候,自然会让你出去!”李魁胜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他也有些心急。他的心急是对恶战的担心。上一次战斗能活着回来是侥幸,这一次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上一次的运气。
“大家都休息休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机会!”
这句话说到了痛处。本来暴躁的大牛一下安静了下来。其他人也变得听话了,有几个已经翻身躺到了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梅松从帐篷的缝隙看出去,过了好久,似有所思的说了一句:“不对呀!这里好像已经不是广西了!”
张志恒一咕噜爬起来:“啥意思?咱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李魁胜摇头叹气:“想得美?要回去早就回去了,还用等到现在?”
是呀!谁不想回去,战争太痛苦。打仗的心情和上坟一模一样,甚至比上坟还要难受,看着自己的战友,兄弟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他们很难相信,从此之后他们就会天各一方,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刘文辉看着大伙,眼神中出现了难有的杀气:“怎么?都怕了?谁要想走,我不拦着,只要他敢踏出这帐篷一步,我就敢崩了他!”
附近的帐篷有隐隐传来哭泣的声音。这声音他们很熟悉,因为在他们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曾经哭过,哭的比这伤心。一个人哭,带动了一片人跟着哭,哭声很大,咒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应该是那些脾气暴躁的排长、连长在咒骂那些哭泣的士兵。
他们一夜未睡,一夜水米未进,就在他们感到肚子饿了的时候,炊事班送来了吃的。大清早就是大块的猪肉和雪白的馒头,还有一大锅稠稠的稀饭。饭菜的质量出奇的好,大肉里面菜少肉多,馒头各个都有拳头大小。看着以盆盆的饭菜,大家似乎没有胃口。
阿榜悄无声息的拿了一个馒头,坐在帐篷的角落里慢慢的咀嚼。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他,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吃得下去,不得不佩服阿榜的定力。
第二个拿吃的是梅松,他拿了两个,一个给了武松。帐篷中雅雀无声,只有三个人一口口吞咽馒头的声音。虽然很饿,却也知道这顿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吃了他就意味着要上战场,意味着要死在什么地方。但是,他们忘了,就算你不吃,也得上战场,也得死在某个地方。
有人带头,这些有经验的战士,默不作声的拿起馒头和菜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指导员给刘文辉拿了一个,深吸一口气没说什么。
已经快到中午,该发生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这让他们觉得不安。很想冲出去透透气,可是门口的哨兵,不动声色的站着。从帐篷里能听见,别的帐篷有人出来,被哨兵抓了回去。
刘文辉吃的很快,三两口就将馒头塞进了肚子里,看着众人默默无闻的吃东西,刘文辉对大牛道:“牛哥,给大家讲讲你们东北那嘎达的事情呗!干吃饭不说话,憋屈。”
大牛瞥了刘文辉一眼:“有啥说的?俺们那里现在还是几米厚的雪,哪有这里四季如春好?老子要是退伍了,就在这里弄块地待着,不回去了!”
刘文辉呵呵一笑:“好,咱俩一起如何?”
大牛连忙摇摇头:“我可不和你住,你还得去找你的那个护士妹子,俺和你住一块成啥事了!”
这句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八连都知道刘文辉和师部野战医院的一个护士有些瓜葛,可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男人平时不太爱八卦,对这些事情打听的就很少。今天,大家被圈在帐篷里,无聊和压力让他们都要崩溃,听听刘文辉和护士姑娘的事情也是不错。
第一个询问的便是李魁胜,这家伙今年二十八。在部队里待了十年,部队就和他家一样。虽然没能提干,却也没有让退伍。二十八的小伙子至今未婚,家里曾经给他物色了好几个对象,都被他一口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姑娘长的不好看。实际上的原因所有人都清楚,李魁胜留在部队就是想要提干,想要找一个城里姑娘。
“老牛!那个护士啥来头呀?”李魁胜都有些两眼放光。
大牛一听,自己的话竟然有人接茬,瞬间来了精神。竟然开始给大伙讲起了刘文辉和护士穆双的事情,营帐中的气氛一瞬间得到了缓和。虽然这事情有点不适合这个时候说这个话题,但是为了让战士们放松下心情,刘文辉也就任由他们了。
大牛说的不错,虽然有点添油加醋,倒也没有什么夸张。在这个问题上,大牛还是积了点口德。但是刘文辉听起了倒有些伤感,其实穆双并没有答应他什么?只不过刘文辉觉得有点好感,自从上次见到穆双之后,每当提到穆双,刘文辉的心情就有点复杂。
听着大牛的口述,刘文辉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指导员对这件事情还算清楚,听大牛说的和真的一样,只有摇头苦笑。拍拍刘文辉的肩膀,问道:“没再去看看他?”
刘文辉摇摇头。指导员笑道:“想不想听听我的建议?”
“作为一个过来人,你应该去看看她!至少让他知道,你喜欢她?”
刘文辉还是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这样子的人,说了又能咋样?说不定……”
“说不定怎样?哎!”指导员理解刘文辉的意思。他们现在在打仗,而且是冲锋在第一线的战士,谁也不知道,下一颗子弹会不会是击中他。恋爱在这个地方是个奢侈品。
大牛还在说有关穆双的事情,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战士。张志恒也算是个知道内情的人,在一旁插嘴补充,两个人将刘文辉的这点破事说的清清楚楚,一点不拉。说到高兴处,有人还发出嘿嘿的笑声。
营帐中的气氛变得没有那么压抑,放在桌子上的馒头和红烧肉也在一点点的消失。与别处想必,八连的营房没有大呼小叫的表决心,也没有低低的哭泣声。站在门外的两个哨兵竟然听见了轻微的笑声,这让他们有些奇怪。上战场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作为宪兵,他们不知道送过多少这样的部队上战场,却很少听见从营房里传来的笑声。
谈论刘文辉的私事成了战士们娱乐的工具,从刘文辉和穆双说到了很多好笑,好玩的事情。天南海北的趣闻和见闻在营帐中快速传播。这些人虽然同在一个连,却分属于不同的排,平日里大家相见,点头示意,从今天,具体从现在开始,他们才算真正成了兄弟。
没有再一起聊过男人的女人不叫闺蜜,相同,没有在一起聊过女人的男人不能称之为兄弟。八连的人今天聊了女人,还聊了连长的女人,他们算是真正的兄弟了。
整整一天,所有人都不被允许出去,吃喝拉撒全在营房里解决,炊事班的饭菜,送进全都送进应让。这是我军的传统,也是大战的征兆。大战前只有等待,等待的时间越长,说明占城越残酷。刘文辉靠在床边,猜想着即将进行的战斗。
难道说,我军这一次要重新攻打敌国?很快他就否定了,如果是重新攻打,那就不会退回来。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敌军要与我军决战?这又被他否定了。决战不能这样打,炮火和步兵才是决战的关键,一个有侦察营组成的大军,谁当一号首长都不会这么奢侈。
夜幕降临,营部终于来人了,刘文辉被叫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