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如同狂风席卷而过的尘暴沙雨,无情无心的射入一具具正浴血厮杀的身影。『ww『w. .一个个箭杆透骨而入,有种痛入骨髓的悲苦。
兀自厮杀不休的黄巾兵们神情凝固,至死他们都没料想到不是死在堂堂正正的厮杀中,而是死在无处不在的冷箭之下。更可笑的是,放冷箭的人,不是来自于敌人,而是来自于最信任的后背。
**上的痛楚很痛,但内心中的悲苦,更痛。
许许多多的人死不瞑目,厮杀之中的某片区域落针可闻,因为方才还在沸腾着热血,拥有着信念的人,在箭雨的无差别覆盖下,已由活生生变成了死沉沉的尸体。
高顺心如刀绞,他只能眼睁睁,眼睁睁的看着往日共事多年的陷阵男儿,在触不及防之下,如同一只只在海浪中逆行的扁舟,被一**巨浪拍打的粉身碎骨。
据他目测,在第一轮箭雨之下,足足有一百五十余人失去了生息。
那可是一百五十余条人命啊!是用鲜血与忠诚灌铸,万战与百死成型而出的健儿啊!
“张宝,我必杀汝!”他的双瞳变得暗红,他的双手捏的生疼,他的身体在激动的颤栗中升华。
他恨得太深,但仍死死咬住舌尖,咬出舌血,使他的心渐渐冷静得淡漠:举盾阵,结团防御,若此番不死,所有陷阵之士须谨记:张宝不死,陷阵有耻。耻辱,要用血来还。
第二轮的箭雨没有怜悯,没有情绪,依旧带着凛冽的飒风呼啸而至。
无处不在的箭矢,又一次将死亡的狂潮带来,一具具鲜活的身体转瞬凋零。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在另一个方位,对准的人,却没有一个陷阵兵士,而是一群群散成小股的黄巾兵。
可笑,真是可笑!讽刺,真是天大的讽刺!若说方才,虽然张宝所下的命令冷酷无情,但他的目的至少是要陷阵营兵士同来陪葬,总会有哪怕一小绰天性薄凉之人有着一丝丝理解。
但是,这回他为何要这般做?只射黄巾兵而不射陷阵营?
黄巾兵们的愤懑与惊诧没有持续太久,张宝的毒话就如冰刀刻骨般袭来:除黄巾精锐弓箭手之外的所有士兵,不得无故后退,不得散成小股部队躲避箭雨,必要通力剿敌,冲破敌军方阵。否则,休怪本将箭海无情。当然,你们也可以四散而逃,但你们莫要忘了,你们可以跑,但你们留在巨鹿城内的亲人可跑不了。你们的妻子,儿女,老爹,老娘可跑不了。
听懂了张宝狠话的黄巾兵们心神俱震,他们是黄巾兵中的青壮,是黄巾兵中的中层战力兵种,在他们之下,则是黄巾百姓。
黄巾百姓通常是初入黄巾兵之人所携带的家眷,亲人,朋友一类的统称,他们有的人是在黄巾过境之时被挟裹而走,有的人是故土被焚,无力生存之后主动投靠,有的人是……
百万黄巾,席卷八州,黄巾军的声势曾是何等的浩大?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这其中,黄巾百姓们的摇旗呐喊,虚壮声势的功不可没?
在张宝的心中,那些曾经摇荡起黄巾怒海将一县县官兵吞古噎食的黄巾百姓,早已成为了一个个的累赘与包裹。用他们作为胁迫黄巾中那些真正可战之兵的手段,他心中无丝毫障碍。
这道有关人性的选择题被张宝冷酷的摆在了所有拥有可战之力的黄巾兵面前。
逃跑,自己生,亲人,很可能会死。
不逃,自己很可能会死,亲人却能安然无恙。
短暂的沉寂过后,所有的黄巾兵们做出了他们的选择。小部分的人,约五六百人左右,二话不说,丢下武器,就朝一个豁口的方向狼狈逃窜,显然他们不想死,所以他们宁可选择了卑劣的活着。
更小部分的人,约有二三百人左右,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选择激进,他们不紧不慢的跟随那些激进的黄巾兵士之后,磨磨蹭蹭的行进。他们这些人,无疑都很聪明,至少他们脑海中会浮现出这样一个疑问:有大贤良师张角在巨鹿,他怎会容忍张宝屠杀黄巾亲人?
然而更多的黄巾兵士,他们则是毅然决然的拿起了手中的武器,带着一脸恐惧绝望的神情,冲向了陷阵营所在。他们头脑或许不那么精明,胆子或许没有那么大,同样的怕死,同样的……,他们脸上的恐惧与绝望出卖了他们的心情。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选择了守护,选择了用自己的生死去守护他们心中最挚爱的亲人与朋友。
吕布站在那里。周围十几名陷阵兵士,接到高顺的命令,拿着巨盾层层护着他。他锐利若鹰隼的目光,透过若有若无的巨盾缝隙,注视着陷入疯狂与绝望之中的黄巾兵。
张宝的毒计,就目前来说,是无解的,因为张宝够狠,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
陷阵营兵士即便比黄巾兵士精锐数倍,但仍然脱离不了血肉之躯,万箭齐之下,难有幸免之理。
大股大股的黄巾兵如同疯子一样冲击着陷阵营的军阵,他们绝望于张宝的阴狠,但更憎恶于导致他们陷入死局的罪魁祸。
巨盾之阵虽然严实,如同蛛网横亘。但在陷入绝望之中的黄巾兵士冲击下,也开始引了蜘蛛网丝微小的裂缝。
每当一次次的小豁口冲开,死死盯着战局的张宝便会放声狂笑,疾声下令射箭。
伴随着一轮轮的箭雨落下,就是一地的黄巾尸体与小部分陷阵兵士被射死!
黄巾死四人,陷阵死一个?那又如何?黄巾死五人,陷阵死一个?那又如何?黄巾死六个,陷阵死一个,那又如何?
张宝不在乎,根本不在乎。他不在乎多少人死去,他只在乎能否为三弟张梁报仇。
既然三弟是被人用箭射死的,他就要那名凶手,万箭穿心而死。
兵法之上,从来都有以攻代守一说,可见攻击比防守更加的高明。但眼前的所闻所感,却让一向果决的吕布陷入了进退维谷。
吕布的心在一点点的下沉,久守必失的道理,他是懂的。但他却不能,也不敢下令陷阵营放弃防守转为进攻,因为在万箭齐的箭袭下,最可能的结果,是所有人在尚未冲到弓箭手的路途之上成为了乱箭下的亡魂。
陷阵营的兵士在间歇不停的箭袭之下,稍有不慎,便是一个个的倒于暗箭。一个个昔时还能有说有笑的大好男儿,眨眼之间就成了一具具不再温热的尸体。
陷阵营的兵士渐渐的削减,六百人,五百人,四百人,三百人,二百人…………
随着张宝那卑鄙无耻,狠辣无情的战术运用,他竟然真的让陷阵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陷阵营仅剩下二百人,但仍在缓慢却不可逆的伤亡,看起来距离全军败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唯一有可能给予陷阵营一线生机的就是来自朝廷的援军,能压制住张宝三千精锐弓箭手的援军。
然而,援军在哪里?茫然四顾,董卓的四万朝廷大军都溃败了,哪里还来的援军?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呵呵,呵呵,我是不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吕布嘴角苦涩一笑。
他利用无名小兵的身份,击败了黄巾军最精锐的一万黄巾力士。料想击破比之黄巾力士且不如的两万黄巾兵理应轻而易举,故而贪功冒进。但却没曾想到,他的此种举动,却将陷阵营带入了真正的绝境。
“这位,这位英雄。你武艺绝伦,箭法出神入化。料想,料想在万箭雨袭之下也有保命之能,就莫要陪我们陷入这死局之中,独自逃命去吧!”高顺凝视着吕布的侧脸,忽而笑了。
他彷佛能够透过那张人皮面具看到吕布的喜怒哀乐。他想起了吕布对他的赏识与器重,想起了吕布曾说你要练军,我就给你一军的豪言壮语…………
“主公,请恕顺不能陪你继续征战沙场,鞍前马后!”
吕布读懂了高顺,也明白了高顺的良苦用心。他现在的身份不是吕布,而是一名无名的小兵。他带着人皮面具,除了高顺,没人能猜出来他的身份。
所以,他此刻若走了,此刻若逃了,他既能活命,还不会对吕布的名声威望有丝毫影响。
高顺不会去拆穿他。
但是,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吕布抬头望天:宏图霸业依旧遥远,小婵儿依旧等着自己守护,母亲栖下只有自己一子……
或许,我该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反正对自己的名望没什么损失。
“呵呵,还真是一个难以选择的难题呢?要知道这一世我虽是吕布,但上一世却是一个标准的纯宅男,还是很怕死的!”吕布喃喃自语。
而后吕布伸出了手,只听刺啦一声,他的整张脸被他撕得粉碎,露出了他那张刚毅英武的面容。
“小婵儿,布哥哥真想再问下你,布哥哥的这个潇洒写意的动作,是不是帅呆了?你眼睛里不知还会否有冒起的小星星?”
“主公!!”
“主公!!!”
“主公,是你!!!”
没有人能明白幸存的陷阵营兵士心中的那种震撼与惊诧,因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忘却吕布那张英武的脸,这是他们的主公,是他们愿意为之效死的主公。
原来,主公一直,一直都与他们同在。
“主公,你快走,快走啊,这里危险,属下可以死,但主公不能死!”
“是啊,主公,快逃,逃的越远越好,等将来主公统领大军为我们报仇!”
“…………”
惊诧之后,幸存的陷阵兵士纷纷开始脸露焦急,疾声的请求吕布独自一人快些逃走。
吕布在笑,却觉得眼角有沙砾吹入,弄得湿润。看着这些最可爱的人,最可爱的将士。
他嘴角高高扬起,缓缓开口:今日,我选择与你们同在。早知道或许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嗯,若早知道,我就先娶上几个婆娘生上几个娃,此生定无憾矣!
听到吕布的冷笑话,幸存的陷阵营兵士却没有笑,而是眼角之中浸满了泪珠,吕布的话,如同道道暖流流过他们心间,身为主帅的吕布,这一刻,距离他们这些大头兵是如此的近。
“不准哭,大老爷们,哭个屁!”吕布笑的癫狂,笑骂着。
高顺缓缓来到吕布的身前,眼中复杂莫名。站在群雄的角度,吕布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他甚至有些感情用事。但站在手下的角度,吕布却获得了他高顺与所有陷阵军士内心所有的忠诚!
吕布见高顺来到近侧,眼睛顿时一亮。
他快步走去,握紧了高顺的手,带着两只手臂高高举起,目露决然,面现肃然,缓慢而低沉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陷阵兵士心神俱震,呆愣片息。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一浪高过一浪的狂嚎声继而响彻在这片战场,陷阵兵士的血是热的,心是痛快的,眼睛是闪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