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不是没见男人哭过,哭算什么,有些高大威猛的壮汉在生死关头还会跪地求饶呢,说白了,哭是一种情绪的表达。她只是没想到里昂也会哭,并因此感到有点失望。圣骑士读过教会四处传播的小册子,这帮助她先入为主建立了勇者的高大形象,之后她本人和里昂亲身相处的经历亦让她坚信不疑。
必须承认,里昂善良,勇敢,战技非凡,意志坚定,长得又帅……嗯,个子高还强壮……瞧那红头发,有种着火的感觉。
而关于偷看她洗澡嘛……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伊莎贝尔已经选择性的忽略了这种枝梢末节。
里昂像个疯子那样跪在地上大喊大叫,喊完了马上就哭,中间连个停顿都没。目睹偶像出糗又不想与自己人为敌的伊莎贝尔无所适从,大脑一片空白。三人组只有阿什莉没放弃,魅魔剑都不用便打翻了离得最近的倒霉蛋,迅速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除了地位超然的伊莎贝尔,教会的人也不太敢向里昂出手,反正后者缩在墙角哭得像三岁小孩,明显不具有威胁性。而阿什莉是个女人啊,长发乱糟糟的,身上衣服沾满了血迹,又脏又破,一副饱受折磨的惨相。
他们犹豫,恶魔不会。伊莎贝尔快步走向第二个卫兵,轻松晃过长矛戳刺贴了过去。单手剑砍不穿胸甲和锁子甲护喉,于是她左手搭上剑刃,右手猛地反转,打碎了卫兵的鼻梁骨。
“不要!”大惊失色之下,圣骑士双手合十呼唤医疗奇迹。
战斗中见了血只会刺激敌我双方。剩下的人看出了这女人的狠辣不再三心二意,阿什莉则在对方学会肩并肩前就杀了进去。力气越恐怖的人,越喜欢近战,圣骑士不幸旁观了异常残忍的一幕,魅魔把其中一人连武器带胳膊整个切了下来。
四个全副武装的教会士兵,没人能跟魅魔过上一招半式。全过程活像大人打孩子,没半点挑战性。圣骑士看得出来,别人也不是傻子。排在末尾没卷入战斗的幸运儿转身就跑,魅魔弯腰捡起掉落的长矛,右手往后双腿错开,做出投掷状。
“住手!”
情急之下伊莎贝尔飞身扑过去,靠盔甲加体重凑成的重量强行压倒了阿什莉。交了好运的卫兵溜得飞快,转眼间没了影。
“你傻了吗?他会喊人的!”阿什莉推开圣骑士,气得怒目圆睁。
“我不会允许你滥杀无辜!”伊莎贝尔更加有理。
两人都不甘示弱,从各自立场出发都说得过去,她们瞪着彼此,互不相让。
里昂的哭声和伤者的呻吟阻止矛盾激化,阿什莉起身安抚里昂,满地伤患被圣骑士当成了责任,尤其是断了胳膊那位。
“大人。”乔德迈过地板上横七竖八的躯体,径直走向伊莎贝尔。圣骑士刚刚给断手的人接了回去,以自身为媒介灌输神的意志相当消耗体力,圣骑士额前的黑发全都湿透了。
对乱糟糟的场面乔德早有了心理准备,可等看见阿什莉像哄小孩那样哄里昂,他还是露出了大失所望的表情。在侍从逃之夭夭的计划里,勇者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劫走大主教的犯人等于和法兰克教会为敌,不想死就只能跑帝国避难了。想来帝国皇帝总不可能处罚自家勇者吧,那可是他们的招牌。
“主教把伍德先生的精灵女伴带去了祈祷室。”乔德拦下忙于照顾人的伊莎贝尔,将坏消息当面甩给了她。
对普通小兵都不愿意出手,对上大主教苯尼蒂斯塔岂不是更为难。即使了解圣骑士的为人,侍从仍然被她的天真给震惊到了。瞧她忙前忙后的,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难道别人就不拿我们当叛徒了?
“快走吧,大人。”
侍从恨不得抓住伊莎贝尔来回摇晃,好让她清醒点。在劝同伴面对现实方面,魅魔做的很不错,能在飘着血腥味的地方把里昂哄得不哭了。
午夜时分的教堂走廊怎么可能有人,稍微不控制嗓门都会引起一连串回音。当有一整队士兵往这边跑时,许多双靴子踩过硬地板的嘈杂震耳欲聋。照明蜡烛提前把援兵的影子映上了墙壁,保证看的人过目不忘。
逃,是肯定来不及了。侍从拔出剑,他别无选择,投不投降,叛徒都是死路一条。
罗丝躺在平日用来堆放蜡烛的长桌,被捆住了手脚,四肢以非常不雅的方式伸展开,像极了待宰的猪。为防止蜘蛛神后用嘴巴亵渎泰拉,嘴也被塞住了。
向里昂发出的呼唤没得到回应,就连冠军是否收到了神谕,女神也不得而知。来到都市,呆在这座由大理石构成的献给泰拉的建筑里,她本就微乎其微的神力被压制到接近于无。她不是没试着去想过一个敌人全都死去,而自己重新站起来的场面。
凡人要么施法,要么靠暴力,或者别的什么。她是神,用想的既可无中生有。罗丝“想”了半天,想到憋红了脸,结果冒犯她的人不仅没死,还像是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把绳子捆的更紧。青色血管被勒得浮到了白皙肌肤的表面,她强忍着不叫出声,免得虐待狂太过于享受,这是她少数能做的抵抗。
老男人本可以一刀捅向神后的心脏,杀完了事。可任何东西一旦掺杂进了宗教需求,就必须行为仪式化,动机合理化,如此才能最终达到神圣化的目的。
把祭品捆成猪仔是第一步,向神祈祷亦是必走的流程。大主教带随从在圣母像前跪倒,照本宣科念起祷词。这给了神后机会,抿紧嘴唇才不是她的最后防线,自然女神多得是手段。人类聚集的都市是森林大敌,绝大多数动物都不愿意靠近这儿,而狗之类的家畜对人的忠诚心早超过了对自然母亲的。女神指望不上它们,况且教堂里也没养狗。
她有更好的伙伴,绝不屈服,拒绝被驯养,自部落时代便跟人类斗争至今的顽强生灵——老鼠。
女神不会直接控制动物,邪恶与否,她都不是恶魔,下三滥的附身绝非神明所为。她全靠暗示乃至明示,让接受神谕的对象心甘情愿做出奉献,在某些极端案例下,包括了牺牲性命。
一只老鼠爬上了房梁,小脑袋四处乱看,它是家族中最懒惰的成员,所以也是最后一个上来的。按照人类的表达方式,它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爷爷奶奶,表亲戚,曾祖父曾祖母,全都聚集在此。
老鼠们冲彼此叽叽喳喳,小小的脑袋忽然明白了很多道理,比如城市中其它地方安家的同胞在朝这边赶来,它的家族不会孤军奋战。比如,下面那三个男人是比猫都可恨的敌人。
再比如,躺在桌上动弹不了的那位黑头发尖耳朵的小姐,才是它的母亲,是所有老鼠共同的母亲……
老鼠听不懂戴高帽穿袍子的男人念叨些什么,也不明白为何穿铁衣的家伙们双膝跪地两手合十。老鼠不关心这些,老鼠只知道它们不尽快做点什么,母亲会死。
灰色的小害虫行动起来,大部队顺着柱子往下爬,聪明点的窜到挂在天花板上的蜡烛台,使劲去咬作为固定物的麻绳。
“哐当!”
第一个烛台没能砸中目标,吓得穿铁衣的男人跳了起来,疑惑不解的抬起头。
不少于十只老鼠当即落在了脸上,更多的还在往下掉,小东西不怕牺牲,粉身碎骨也要拯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