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话,也没人动,毕竟有个大活人在面前被拽了下去,阿什莉识趣的收回了自以为是的幽默。她本想说:“喔,这下总算搞清楚那些尸体是怎么上来的了。”
魅魔在人间进进出出算老江湖了,虽然前后隔了个几百年,对时尚流行的把握不是很精准,语言文字得现学现卖,但跟着大多人的反应走总是没错的。身为混乱无序的地狱住民,“不合时宜的冷笑话”算是少数几个相对“无害”的特质之一了。
做为指挥的骑士被卷进门内生死不明,当兵的首次对阵看不见脸的大敌,你看我我看你。没了下令的,大家都不知所措。
一个侍从模样的少年冲向敞开的大门,顺理成章又被拉进去成了新的牺牲品。非自然的恐怖就在眼前反复上演,结成战阵的士兵喧哗起来,再也坚持不住。前排首先后退,接着是长矛手,靠后的弩手由于站位比较安全,同僚的胆怯没及时得到他们响应。士兵们在战阵里你推我挤,乱作一团。站在安全位置的牧师赶紧画了个泰拉之矛开始祷告,这除了加重阿什莉的不适感,对安抚其他人的情绪没起太大作用。
黑暗无形,邪魔作祟,单凭干巴巴的祷告太过苍白,这可是正在上演的残酷现实。此时此刻没什么念念有词,还对着空气瞎比划的施法者。牧师习惯于动嘴,伊莎贝尔则用剑来表达。
“稳住阵线,士兵!”激励的话语亦不能少,行动更不能落后。
她拔出了剑,天蓝色的圣光喷涌而出,比少数尚在顽强燃烧的火堆更明亮。伊莎贝尔用跑的向大门冲去,身后跟着热心过度的侍从,和不情不愿的阿什莉。
不了解不知道,此等微不足道的理由阻止不了白骑士。
无形的恐怖第三次出手,这回一口气卷起了好几人。堪堪赶到的圣骑士朝空气狠狠一抡,泼洒出的圣光将黑暗斩成两段。侥幸挣脱的受害人摔到门边,在泥地里艰难挣扎,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
突如其来的尖厉嚎叫从地牢深处传出,动静之大,乔德当场跪倒捂住了耳朵,不止他,凡是离门口近的没一个不是这样反应。
剑刃的蓝光熄灭了,如同周围余烬尚存的柴火堆。前者去的无声无息,后者好歹能冒出几缕白烟。
即便有地母保护,圣骑士也没能克制住条件反射式的颤抖。尽管如此,她仍然强撑着维持住了举剑站立的戒备姿态,相当之了不起。阿什莉反应更好,称得上眼睛都不眨。魅魔正想越过圣骑士往前,突然脚下一软,就地跪倒。
如果说地狱里的万年血战给了参与者什么经验,那就是一息尚存也要奋战到底。
喉咙里的不适感能强行咽下,流血的耳朵绝对堵不住。考虑到恶魔极度缺乏合作意识,阿什莉身负重伤还坚持起立属于本能反应。她应该像那些男人一样,原地蹲下,或者干脆躺倒。
人类会照顾彼此,恶魔没这种概念,即使来到凡间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和人类同伴并肩战斗,阿什莉骨子里还是习惯了独来独往。门口的小方阵不复存在,仍能持械屹立者十不存一。她咬紧牙关,坦然放任耳朵里温暖的涓涓细流,拒绝去细想这意味着什么。一只手拿不动剑就双手持握。哪怕靴子没由来的重了十倍,她也要向前。
这边一蹶不振,那边才不会大发慈悲。就在恶魔挣扎行进的功夫,夺人性命的漆黑又在门内汇集,渴望着活人的血肉。大无畏的举止并不能改变客观现实,魅魔绝对比自己以为的跑得要慢,她其实不算第一个做出有效应对的人。
“滚回去,恶魔!”有人比圣骑士和魅魔更快的采取了行动。
从开场到现在都没吸引到注意力的白袍牧师终于发挥了作用,他高举挂在脖子上的大地之母圣像,念着泰拉的名讳,走过了东歪西倒的士兵。牧师高昂着头,毅然决然,泥泞地面和倒地伤者之类的障碍,被他统统无视。与活生生的邪恶对抗要求全神贯注,分心不得。
“滚回去!回到你那丑恶的巢穴!以脚下这片土地的慈母之名!我驱逐你,恶魔!”
随着激昂的话语,举过头顶的圣像闪烁起湛蓝色的光芒。
“我唾弃你,我否认你在世间的存在。”牧师每说一句,黑暗便退缩一分。从刚才的跃跃欲试,变得裹足不前,仿佛化为了那包铁木门新的外皮。
阿什莉怔怔的看着牧师,她看得清牧师的每个动作,特别是嘴唇和牙齿的碰撞,但她一个字也听不见。她从来都不喜欢跟教堂有关的各种碎碎念,总会引起魅魔生理性不适。
不止是牧师,周围一切,不,这世间从未如此安静过。形势危急,外围士兵放弃封堵民众,狂奔着赶来支援。平民中有转身逃跑的,有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个别大胆的紧跟军队,其中夹着不少边跑边哭的男孩女孩。无一例外,这些人肯定很吵。
我聋了?阿什莉尝试性张开嘴,发现自己真聋了。因此,她错过了伊莎贝尔祈求医疗神力的祷告,只感到搭上肩头的皮手套。女骑士温柔的扶住了她,光芒闪烁的手掌轻轻撩过仍在向外渗血的耳洞。
眼皮变得异常沉重,阿什莉倒在伊莎贝尔怀里。白骑士扯下头蓬充当铺垫,帮英勇的女战士躺好。阿什莉是受伤最重的,乔德明智的采取了保护措施,逃过了七窍流血的恐怖。至于剩余的士兵,不管死活她都顾不上了。
拉菲利修士孤军奋战,在能以声音夺人性命的邪恶之前勉强支撑,他急需支援。伊莎贝尔嘴唇微张,献上了无声的祈祷,神明赐予的圣光再次包裹住剑身,由剑尖继续往前增长,宛如一杆标准的马上骑枪。圣骑士握住“枪柄”,把“枪尖”对准那不安分的黑暗。
“消失吧,恶魔!”白袍修士一声大吼,为这场恐怖的角力划上句号。
黑暗缩回了属于它的地牢,临走时也没忘记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