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悠瓦拉醒了,呆滞的双眼看着屋顶好半天回不过神。猎人家的屋顶是暗红色的圆木,后来供她独居的小屋也是类似的颜色。这里的房梁都是上过漆的长方形木头,光是能把树干削成想要的样子,就不是乔治做得到的。她抬脚下床,看见自己那条光洁的大腿才意识到什么都没穿。
她缩回床上躲进被子胡乱摸索,凭着年轻女人的本能没发现什么异样。穿过的衣服堆在床头柜,叠得整整齐齐,精灵伸手一拎,只见衣服上破烂的部位已经被缝好。
强盗才不会好心替人质缝缝补补,松了口气的她开始穿衣服。之前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发现她的人一口一个“女士”的叫着。这些人太讲礼貌,不像法外之徒。西悠瓦拉三下五除二穿戴整齐,大致看了下周围环境,她身处于一个小房间,房门在十几步之外。精灵随手推开门,难怪鼻子闻得见食物的香气,原来是睡在厨房隔壁。
半人高的大锅白烟渺渺,烤肉架上有十多只熟透的烤鸡,成排的面包平放于长桌上和面粉、案板以及一筐削好的胡萝卜做邻居。洗干净的陶碗与锡杯堆的像座小山,看起来正在准备上百人的餐食,一切就绪只待厨师。
她不仅没搞清自己所在,又产生了一个新问题,大家都去哪儿了?圆面包刚烤好,摸起来余温尚存,她抓起来就往嘴里塞。我只吃一个,西悠瓦拉想的挺好,实际上她连吞四个。那烤鸡也不错,刷了油的鸡肉表面金黄,闻着让人流口水。她捧着铁质烤架不用餐具直接啃,一小会便吃了半只。
精灵吃的太急不小心噎到了,细长的酒壶里显然装着饮料。她双手举起对准瓶口,把嘴里的肉和面包统统冲进胃中,不小心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女士做出如此不雅的举动相当难为情,然而又没人会大惊小怪。她干脆又打了一个,用力拍拍胸口才感觉像是活了过来。
不管这里的人是什么身份,对她确实不错,西悠瓦拉仔细的用手抹掉嘴角的油脂,打算给陌生人留个好印象。她在帝国都城生活过一段时间,虽没见过克里斯蒂娜小姐,倒也对白骑士的生平耳熟能详。
人类优待异种族,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大美人。西悠瓦拉在教堂的小册子上看了克里斯蒂娜的彩色画像,自信比白骑士漂亮一百倍。
也许我该请他们把我送到村子里,看看乔治一家子。精灵对时间的流逝感觉迟钝,乔治失联了半个月,她在吃光存粮后才反应过来。换成人类女性早就大发脾气,没准已经负气出走,或者打上门兴师问罪。
在这小半年里精灵的生活节奏委实太快了些,西悠瓦拉找了把椅子坐下,抱着个面包细嚼慢咽。有点果酱就好了,反正四下无人,她干脆把一双长腿搭上桌面。长寿种族的懒散刻进了骨子里,对于一时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便习惯性往后推,将之交给近乎无限的寿命去解决。
精灵在乔治家安稳的生活了几天,毕竟是个大活人,总得出来走动走动,猎人想要金屋藏娇都不可能。如果她是乔治在树林里捡来的陌生女人,邻居会喜闻乐见,急吼吼的帮鳏夫操办续弦的喜事。可她是个精灵,这就坏事了。小孩子围着她不肯走,成年人躲在屋檐下偷窥,交头接耳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听墙根这事,精灵说第二,没人称第一。男性村民有的意淫她,说着下流话不堪入耳。有的眼红乔治好运气,恨不得自己也去树林里捡个精灵女人回来。女人则是妒忌和同情兼有之,不过村民们在有一点上很统一,都把她当成了了不得的大人物,急于去男爵的城堡报信。
这怎么了得,公主住在男爵那儿,对西悠瓦拉干的坏事一清二楚。流放犯和收留她的共犯冥思苦想,乔治被迫把西悠瓦拉藏到打猎时暂住的小屋,决定先避避风头再说。女法师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乔治突然失踪,她的隐居生活才告一段落。
吃下肚的食物和饮料逐渐发挥作用,帮助西悠瓦拉将以前发生的种种一一理顺,就在此时厨房另一边的门被猛地撞开,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堆满长桌的餐具掩护了精灵,闯入者没看到西悠瓦拉。
只是个普通的胖女人,那张脸西悠瓦拉有些印象,喂她喝粥帮她擦过身子,是个热心肠。胖女人跑过了三分之二的长桌,才想起回身去关门,一转身终于看见了翘着脚的西悠瓦拉。
“小姐,快躲起来!”胖女人说的西悠瓦拉莫名其妙。她突然扭头瞪着门口,眼睛恐惧的睁大,手在桌上乱摸像是要寻找武器。
精灵也跟着往门口看,那里多出一个顶着破烂头盔,浑身上下都是骨架子的骷髅。不死怪物绝不犹豫,在精灵做出反应前,冲上去将胖女人扎了个透心凉。骷髅抬脚踢翻濒死的受害者,拔出剑转向西悠瓦拉。女法师赶快扬起手,对跳上长桌的骷髅比了个扇巴掌的动作。一半的碗碟和烤架随着她的手势起飞,砸烂了骷髅。
精灵绕过桌子跑去查看胖女人,见对方睁着眼睛却没在看她,已经没救了。西悠瓦拉摇摇头,替死者合上了眼睛。到底怎么回事?她竖起了尖耳朵,之前被饥饿蒙蔽的感官再次运转,带来了外界的消息。
靴子踩在雪地上,步伐凌乱,许多人拼命的喘气,像是在逃跑。如果是战斗,应该有鼓励士气的呼喊才对。更为轻巧的脚步声紧跟在后面,喘息很快转为惨叫。听起来追逐的一方并不需要呼吸,如同她脚边粉身碎骨的骷髅。
西悠瓦拉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场法师,不是坐在书房里为导师抄写卷轴的学徒。她保持了高度的自制,等到喧闹结束才安静的朝骷髅闯进来的那扇门移动。精灵随手抓了两把餐刀,她不懂剑术也没人指望法师去打肉搏战,这是给她魔法使用的“弹药”。
精灵法术不鼓励无中生有,讲究就地取材,有什么用什么。
谢天谢地,西悠瓦拉绷紧神经走过厨房,又踏进当做食堂的大厅,也没遇到一个敌人。对啊,西悠瓦拉心想,厨娘之类的小角色怎么可能引来一堆怪物追呢。
侥幸归侥幸,行动上她不敢有丝毫大意。精灵侧身靠住墙壁,伏低身子接近墙边敞开的窗户板。这扇木制窗户板是半开着的,风雪顺着空隙往里飘在地板上留下了湿漉漉的水印。碍手碍脚的长裙害得她做不出更隐蔽的动作,精灵以相当别扭的姿势半蹲着挪到窗户下方。
冷风吹疼了尖耳朵,雪花落进了银白色的长发里,西悠瓦拉一动不动,像个真正的游骑兵那样将呼吸调整到几不可闻。
外面的追逐已告一段落,被更为整齐的脚步声取代。很遗憾,那不是活人发出来的。纪律再严格的部队,也得允许士兵喘气吧。骷髅没了肉体,在雪地里行进比人类轻巧的多,西悠瓦拉已经学会了如何辨认。
等等,还有人活着,不死生物连知觉都没有,怎么可能冷的牙齿打颤。她已是全神贯注,上下牙高频率碰撞所产生的噪音在她听来犹如当街鸣钟。
西悠瓦拉才一百三十岁,这个年纪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奇。如果她老上个一百岁,没准已经悄悄溜走。当法师想要逃跑,从最基本的隐身术到高级点的传送门办法多得是。
好奇害死猫,好奇驱使西悠瓦拉缓缓探出了头,向窗外窥视。除了满足一探究竟的欲望,她亦是于心不忍。外面的活人很可能救过她,自己就此溜之大吉,岂不坐实了流放犯的坏名声。俘虏只有一位,是个留着金黄色短发和小胡子的男人,那张脸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两个骷髅兵一左一右夹住俘虏,正前方则站着更多的骷髅,数量超过了一百具,这便是西悠瓦拉听到的“更为整齐的脚步声”的来源。摆出这么大的阵势,都是为了衬托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骷髅,相比别的死人,这家伙的装饰未免太多了点。
破烂的红披风,有冠的头盔,保存相对完好勾勒出肌肉线条的胸甲,西悠瓦拉猜它是活死人的将军。
骷髅将军迈着做作的步子走向俘虏,两名看守踹了俘虏一脚,强迫他跪下。西悠瓦拉旁听了将军跟俘虏对话,将军声音死板了点,但胜在词汇丰富,挺像个人。比如它许诺俘虏,只要给公主带句话劝降就放他离开。
俘虏朝将军白森森的脚啐了口血唾沫,旋即被看守打得倒地不起。骷髅将军旁观了一会,似乎觉得厌倦了,临走时对看守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西悠瓦拉忍到将军和它的卫队消失才动手,区区两具骷髅,她乐得还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