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沃·石墙先生身份高贵,连一向对亲族同胞奥拉爱理不理的银行老板也下来了。矮人通常以氏族名为姓氏,但这位银行老板明显另起炉灶,因为克里斯蒂娜很难想象有矮人氏族会叫做“铜币”。奥尔夫·铜币开着米兰最大的一家银行,本人则拥有很可能是米兰最大的肚子。
奥尔夫穿的像个人类,言谈举止也差不多。他摘下绅士间流行的宽檐帽,朝法沃深鞠一躬。
“哎呀,是什么风把至高王的全权代表给吹来了。”银行老板搓着手,嘴角挂着虚假的笑容,对近在咫尺的奥拉和克里斯蒂娜视若无睹。
法沃白了他一眼,“你很清楚我为什么来,铜币先生。”
话虽如此,代表阁下倒没拒绝警卫帮他脱下熊皮斗篷,斗篷之下法沃捂得严严实实,可见山上冷到什么地步。奥尔夫以一阵夸张的大笑响应法沃,等笑完银行家瞄了眼奥拉才说。
“看来你收到小姑娘给的信了。”
“是号角堡国王,瓦兰·铁砧的信。”其实奥拉也算是号角堡在此地的全权代表,她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铁砧氏族的荣誉,女矮人肯定不能容忍对方称呼她为“小姑娘”。
“哦,请原谅,我们都没忘记号角堡的秘银坑。”奥尔夫飞快接过奥拉的话,他拍着石墙的肩膀,示意在场的人都跟着往楼上走。“唉,我的礼貌到哪儿去了,竟然让客人站着说话!”直到此时,银行家才显出了几分矮人的脾气。
克里斯蒂娜长这么大,除了跟母亲在丛林里求生那半年,她还真没怎么被人无视过,今天算是头一回。精灵插不上嘴,只有被动的跟着走。领先她几级台阶的银行家忽然回过头,在这个高度差上,矮人和精灵刚好能够平视彼此。
“我希望你酒量不错,克里斯蒂娜小姐。”他眨眨眼,“我听说精灵只能喝那种甜得发腻的葡萄果汁。”
这句调侃惹得众人都停下脚步看她,精灵脸颊发烫。全权代表也好,银行家也罢,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精灵,但不妨碍他们将精灵视作软弱的娘娘腔。克里斯蒂娜虽是女儿身,可她腰挎利刃,穿衣打扮都是男子作风,这下便得接过扞卫种族荣誉的大任。
“我能喝你提供的任何饮料,铜币先生。”克里斯蒂娜梗着脖子吹牛。
两位矮人绅士相识一笑,携手并肩拾级而上。奥拉故意慢下来,等她跟精灵位于同一级时,女矮人拍拍精灵的细腰。
“你不用勉强。”
“好的。”精灵只顾盯着银行家的背影,显然没听奥拉在说什么。
女矮人轻叹一声,拍了下克里斯蒂娜的腰算是鼓励。
当晚,银行家安排了专供贵宾的马车把奥拉和克里斯蒂娜送回旅馆。精灵喝的太醉以至于钻了桌子,奥拉的身高架不住她,又不可能倒拖着克里斯蒂娜的长腿把她拽回去。
“醒醒,醒醒。”有人在晃她的肩膀。
该死,我还要睡会,精灵转了个方向,尽可能远离推她的那双手。床猛的一沉,看样子催促的人爬了上来。
“要走啦,我们要走啦。”肩膀又被人抓住,持续不断的来回摇。
克里斯蒂娜索性面朝向下趴着,两手抱住枕头反扣到头上。这不能怪她,精灵从未像今天早晨这般头疼过,好像有一小支穿盔甲的步兵队在脑袋里行军。哪怕一会都好,让我睡吧。
“弄桶水浇她头。”新加入的声音听起来冷酷的多,没前一个声音有耐性。
精灵继续装死,才不管那么多。她实在太累了,在这间旅馆是几个月来第一次睡到真正的床上。塞满羽毛的枕头软的不像话,棉被和壁炉则将室温维持到可以穿着内衣走动。
凭什么我就不能睡懒觉?她顽固的拒绝起床。
纳索姆叉着腰,对奥拉说:“你把她翻过来,我去拉窗帘。”
冬天的阳光既不刺眼也缺乏温度,不过对一个宿醉的酒鬼来说杀伤力足够了。被奥拉强行扳正的克里斯蒂娜惨遭日光荼毒,发出的哀叫能惹得最严肃的人心软。可即便如此,精灵依然不起,反而利用自由的双腿夹着棉被往头上送。女佣兵眼睛都不眨的当头浇下了一脸盆冰水,她在敞开的窗台放了好半天,专治赖床大小姐。
“啊!!!”精灵瞬间从床上弹起,闪亮的金发成了道滴水的帘子。
“起床时间到,亲爱的。”纳索姆提着空盆,一脸的不在乎。
全权代表阁下包了辆马车供伙伴们乘坐,他自己则和货物共乘一辆,上面装满了从米兰采购的物品。多数是酒,奥拉悄悄告诉克里斯蒂娜,精灵赶快捂着嘴压下一个呼之欲出的酒嗝。她和奥拉坐一边,两位佣兵坐在对面。车厢里空间有限,四人差不多是膝盖挨着膝盖,有教养的小姐怎么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嘴里现在有多难闻。
“之后怎么办?请那位至高王发援兵吗?”纳索姆一直不大相信瓦兰的计划,但她身为佣兵,只要不是自杀性任务都会接。
“我不知道。”奥拉并不隐瞒心中的疑虑。女矮人和三位长腿儿可谓患难与共,能称为朋友了。
“号角堡落被那些东西,”赖利忍着没说出某个遭诅咒的词来,目睹同伴被生吞活剥,这画面会伴随他到永远。“占领了两百年,至高王也没发一兵一卒援助你们。”
奥拉低着头眼睛只看膝盖,赖利说的是事实,她又不傻。
“要我说,不如以号角堡的秘银矿石为担保,去印地雇两个佣兵团。”纳索姆来了兴致,这是她少有提起家乡还会高兴的时候,“印地人无论男女都是合格的战士。”
奥拉抬头看了眼兴致勃勃的女佣兵,撇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要趁早,不然等号角堡被……”女佣兵穷追不舍,循循善诱。
赖利按住纳索姆的肩膀,打断了她。
然而伤害已经造成,女矮人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思考这个可能性。法兰克打成一锅粥,即使在阿尔卑斯山没封山时,也没信使愿意过去,或者那边有信使过来。流落到米兰的难民带来了些破碎的消息,这些可怜人饱受惊吓没法理性思考,在他们嘴里,似乎全世界都要完蛋。
伙伴们根本不知道山的那一边到底怎么样了,赖利,纳索姆,克里斯蒂娜这三人无论如何去想,都没法做到与奥拉感同身受的。
“号角堡不会陷落……”矮人的话音小到像是自言自语。
大家接腔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这么愣在那儿。马车碾上路中央一块大石头,颠到了车厢里的乘客。小小的插曲把大家从尴尬中拯救出来,赖利很快想到了个新话题转移奥拉的注意力。
“我说,你们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佣兵边说边用眼睛瞄克里斯蒂娜,摆明了要精灵当丑角。
“哦,饶了我吧。”克里斯蒂娜捂住眼睛,逗笑了赖利,连奥拉也跟着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