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和到场的大部分游骑兵一样,都没去参加宴会。精灵选择在森林边等待队长归来,长寿种族生来便耐性好。就着随身带的干粮饮料,游骑兵或坐或躺。等一位男性精灵拿出长笛凑到唇边,女法师难以置信的眨着眼,这群人优哉游哉,就像是来郊游的。人类朋友当然也收到了口头邀请,只可惜艾米莉没那个闲暇,女士东奔西跑,克劳斯也不好意思无动于衷。永恒森林爆发了一场流行于难民中的疫病,玛雅在安置难民的营地呆了许多天都没事,负责维护秩序的罗拉娜也安然无恙,由此便能推测出疾病的针对性。
法师和骑士上了马往森林深处走。这场传染病再不平息,与永恒森林接壤的帝国将会是下一个受害者。艾米莉连短暂踏入帝国境内的闲暇都没,她在与史蒂夫的闲聊中了解到公主正在路上,假如谈判顺利援军都会由此进入法兰克境内。女法师算个半吊子史学家,很清楚当年那场瘟疫是如何打垮了旧帝国。
到处流动作战军队将是疫病完美的载体,放任发展下去,不止帝国,整个教会世界都无法幸免。
结界仍在运转,为了以后开放国界做考量,精灵派出了正规的边境巡逻队。这些人成了比新竖起的路标更显眼的指路牌,即便如此,艾米莉和她的男伴也在不见天日的森林里晃了很久找了很久。她不是精灵,没法看出两棵一模一样的树之间有什么区别。
魔法结界只在引路石的位置留了个开口,其他地方看着全是漫无边际的高大林木,艾米莉将其理解为城墙。她在“城门口”跟克劳斯分别。法师要去看玛雅,骑士则要去探望他的雇主——大诗人丹德里安。
骑士担心丹德里安一个人过得寂寞,艾米莉深表怀疑,但也没拦着。
八爪蜘蛛的祭祀认为医疗神术是种辅助手段,以女神之名惩罚仇敌才是应该奉献终身的目标。每当幽暗地域的地下城有瘟疫爆发,祭祀总是袖手旁观,以便“优胜劣汰”。泰拉是凡人的慈母,会为最卑微的农夫落泪,然而她的修女对疾病亦没太多手段,祈求来的神力不过是让患者死的不太痛苦。即使有了精灵医师帮忙,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死亡率确实有所降低,可她找不到疾病的源头。
每当一些人明明已经好转,能正常的吃喝休息。可等到第二天,又变成卧床不起的病号。这是传染病,人越集中越糟糕。她再三要求精灵把健康者带走,以便营地里只留下病人。守门的游骑兵目不斜视,看都懒得看她,只说这事得“向上报”。玛雅心里清楚对方讨厌自己,黑皮肤白头发,对永恒森林的居民就意味着冒犯。
最后全靠罗拉娜帮忙找咏者的儿子陈情,相对健康的人才得以搬到离这儿不远处的“新家”。那些人照样是住帐篷,连个木头屋子都没有。精灵巴不得人类赶快治好病,然后立即消失。
游骑兵队长同样讨厌黑暗精灵,之所以常来,是为了看奈特,精灵女子跟小男孩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奈特从不生病,一声咳嗽也没有过。男孩顺利搬去了新的居住区,之后有一个星期玛雅都没见过罗拉娜。
等黑白精灵再次相见,游骑兵队长的脸色可是相当难看。
“奈特病了。”罗拉娜抱着奈特滑下马,后面跟着一位红头发的年轻女性,神情比精灵还慌张。
玛雅看着奈特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小男孩和红发女人有些像,难道是姐姐?红头发的脸很年轻,不像能有这么大的孩子。游骑兵抱着奈特往玛雅住的帐篷走,那女人二话不说提着裙子跟在后面。
“你是?”见过的人对病号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很少有主动往上靠的,玛雅有奇怪的理由。
“劳拉,我是劳拉,女士。”红头发说自己名字的方式好像是刚想起来。
原来是红发的劳拉,营地里红头发的人很少,玛雅对这人有点印象,劳拉是少数不会生病的幸运儿之一。
“快来帮忙,可以吗?”罗拉娜走得头也不回,语带哽咽,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修女停止了她的联想抬脚跟上,她是三人中最慢的。劳拉和罗拉娜已经快跑到帐篷了,没准真是这孩子的姐姐,她又把两人的脸联系到一起,找到了更多相似之处。
这场传染病非常像瘟疫,病人从高烧发展呕吐,并在十几天后一命呜呼。她在书里读过人类的历史,惊奇的发现疾病远比战争残酷,受害者的数量也更多。瘟疫算是头号杀手,累计夺走了几千万人的性命。
幸好她的白皮肤亲族有传自古代的药方,精灵医师每天都会派人采集了青蒿送来,叮嘱她把这种绿色植物磨碎煮到汤里给人喝。效果虽说不是立竿见影,但比只能祈祷已强了很多,死亡人数得到了有效控制。
今日份的青蒿汤在大锅里煮着,秋风也吹不散空气中那股苦涩的味道。既然这孩子刚得病,那应该喝下去就好了。玛雅胸有成竹,都没忘对着跟她问好的人微笑。
这是无面者对我的警告,蕾雅·赛杜阴着脸看她儿子把一碗浑浊不堪的药汤喝下去。药肯定很苦,小男孩皱着眉头直咂嘴,向罗拉娜抱怨个不停。奈特没认出她来,蕾雅既庆幸又伤心。每次见儿子跟精灵手拉着手,她的心都是一阵抽痛。
伪装术的效果并非永久性的,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露出施法者本来的面目。刚才修女拿着她看了好几眼,便是法术即将失效的明证。
蕾雅必须再努力一点,熬出更致命的药膏。前几次投毒,她不敢做的太明显,想将人为的诅咒伪装成传染病的形式。女巫寄希望于通过人体传播,最终殃及自视甚高的尖耳朵。可精灵体内有着魔法抗性,除了坑死不少难民,她一无所获。儿子病倒被她当做恶魔王子发来的警告,蕾雅不打算再等了,即使一夜之间要将永恒森林变成人间地狱,她也得干。
女巫坏事做的太多,穿没穿黑袍都不重要了,她的内心早已污秽不堪,无法回头。
雷斯林和克劳斯拍胸脯会保守秘密,游骑兵将军则成了口不能言的痴呆,地狱给他的打击到了地面也恢复不了。靠着艾米莉的妥协,桑切斯再次守住了那见不得人的小秘密。鲁比回了趟可怕的老家,不再疯疯癫癫,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如此看来,假如忽略掉恶魔踏足凡间的噩耗,桑切斯往昔的生活全都回来了。出力不讨好的战斗他不想再参加,反正根据法师塔的规定,黑袍子就该老老实实避世隐居,找个小村庄住到老死。
他的确打算这么干,艾米莉话里话外都有秋后算账的意思,桑切斯·坎贝尔先生决定赶快开溜,回去就搬家。不管是往南去亚平宁,还是往北去大公国都比呆着等候处分强。
可他也有普通男人的虚荣,能来永恒森林一趟,不好好逛逛就走,谁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人生苦短,要抓紧时间享受。
黑袍法师和他的“妻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两个游骑兵跟着。鲁比的身份并未暴露,他只算精灵眼里的危险分子,监视即可,达不到要动手的程度。
入秋的季节,最美的风景便要数铺满了金黄落叶的砖石路,桑切斯拉着“妻子”的手,领着魅魔漫步其中。怡人的美景似乎也影响了鲁比,走着走着,鲁比挽住了他,把头靠到肩膀上。感受着鲁比温热的吐息,那种令人窒息的幸福仿佛找上了门。
命运对着他微笑了,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集会所……”魅魔鲜艳欲滴的红唇凑到他耳边,说得却不是情话。
“啊?!”桑切斯猛地站住了。
“接着走,你这白痴!”鲁比贴的更紧了,用力挽着桑切斯继续往前走。
魅魔做的很成功,后方踩着树叶的脚步声恢复了正常。精灵或许耳朵很尖,但正是因为听力太好了,对周围的一举一动无不照单全收。
靴子踩着落叶咔嚓咔嚓的响,比夫妻间的窃窃私语更能占领身后那四只耳朵。
“在哪儿?”桑切斯把音量压到蚊子叫的大小。
“我不确定,太多了,难民住的营地,一条我叫不出名字的小河。森林外那片坟地。”
鲁比咬着他耳朵说了一堆,把桑切斯吓得瞪圆了眼睛。
“这么多?”他真想大喊。
“吻我。”鲁比突然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跟他调起了情。
“快吻我,笨蛋。”鲁比拉过明显反应迟钝的桑切斯,嘴唇贴上了嘴唇。
精灵的社会风气比人类保守,如此公开大胆的示爱非常罕见。亦步亦趋的游骑兵站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这给了鲁比短暂的空档拉走桑切斯,把她观察的结论给说清楚。
黑袍法师听得手脚冰凉,要靠鲁比拉着才能正常走路。永恒森林或许现在很平静,鸟语花香,风景宜人。过不了太久,这里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异变。
恶魔嘴里的“集会所”有很多种意思,可以理解为法师的召唤,同类的呼叫,以及通往地狱的传送门。而没有一种不意味着灾难,有片落叶砸到了桑切斯的头,他竟然不由自主的抖了下。
我得让艾米莉知道!他牵着鲁比的手越走越快,这一回桑切斯发誓绝不当逃兵。他要弥补之前的过错,给下任大法师留下个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