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从一场噩梦里醒来,浑身湿透流下的汗水打湿了头发,完全不确定自己是否尖叫过。她不想再去回忆梦中令人恐惧万分的内容,只是庆幸还能睁开眼。床上不止她一人,有位俊朗的红发青年背对她躺着,昨夜无人孤枕难眠。但现在有事干了,否则她很愿意再躺回那青年怀里。她拿起羽毛笔在桌上留下张便签,随手推开封闭阳台的红木门,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夜晚即将结束,东方的天际微微发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是个适合外出的好日子。她在这里也呆够了,该去见见小朋友啦。这回她绝对要对方换个宅子,她喜欢热闹,不愿呆在穷乡僻壤里了此残生。
“异教徒!异教徒!”斥候又喊了一声,唯恐没人听见。赶在他造成更大的恐慌之前,赖利骑马猛冲,后面跟着无可奈何的索纳姆。
半路出现的两人引起斥候的警觉,年轻人不再大喊大叫而是手握剑柄,准备保护自己。他的同伴也站了出来,虽然都不怎么样,武器简陋的可笑,只有一人穿着盔甲,但要对付两个佣兵也足够了。
赖利离着十几米便拉住缰绳,以表示绝无恶意,也避免马被放低的长矛惊到。
“我和朋友是过路的佣兵,先生们。”赖利说道。“只想了解下这位年轻人在前面发现了什么。”
带头的黄发男狐疑的放下剑,补了句:“唉,谁知道你是不是异教徒的走狗。”
赖利没时间跟他计较,往东再走三天就能到圣艾迪安,要是有奥斯曼军队,那瓦兰的母亲就危险了。他径直去找刚才的青年,把闲聊的事交给纳索姆。时局紧张,一个异域长相的年轻女人比以前更能缓解气氛。
他跟年轻小伙搭上了话,试着套点有用的信息。简单聊了几句,赖利觉得他得到了想要的,佣兵拉着纳索姆就走,丢下满脸遗憾的护卫。既然前面有敌人,难民队伍只好离开便于通行的帝国大道,改走远处树林里的猎人小径。赖利则领着纳索姆在大路上策马狂奔,瓦兰的老妈就在前面,按照年轻人的说法是在“几里之外”陷入了奥斯曼人的包围。
年轻人不是个好斥候,才看见星月旗就吓破了胆,连敌军人数都没顾得上点,亏大家对他寄予厚望给了最好的马。但至少他逃跑前还看到奥斯曼人包围圈中有马车和许多“矮个子战士”。
矮子战士,又能在绝对劣势下跟异教徒打得有来有回,除了圣艾迪安的矮人还有谁?赖利马不停蹄,至于去了该怎么办,他暂时没想好。赖利已经做了最坏打算——从矮人尸堆中为瓦兰寻回母亲的遗物。既然是朋友,这便是他应该做的。
一百五十人,尼娜重新点了一边,粗短的手指静止在半空,她刚好目睹有人倒下再也没起来。空出的防守位置很快被其他人补上,身披重甲的牧师跑过去拉住伤员,将他拖回相对安全的地方,也就是马车底下。那里已经挤满了人类难民,这下变得更加拥挤。
一百四十九,又少了一个……尼娜默默记下了。承受着伤亡造成的减员,她还得坚持轮换,好让前线战士能回来休息恢复体力。
前线?女族长从左到右看了一圈,所谓的防线只是几十米外用车厢做出来的环形阵地,休息则是回到阵地中央顶着盾牌祈祷不被射中。若非路边那堆一人多高的岩石,她都无法凭借现有的马车将防线合拢。感谢法兰克人的懒散吧,要在任何一个矮人王国或者其他国家,道路上出现的挡路石早被铲平了。
奥斯曼人一再向矮人证明了他们不是傻瓜,既然对射不过,那便不再派出马弓手。骑兵冲不破矮人的马车,索性停止进攻。各种迹象都表明对面肯定来了位很有耐心的将军,不仅是那超过千人的部队,也因为他狡猾老道的战术。
铁砧氏族被迫画地为牢的日子已经到了第二天。尼娜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昨晚她趁着天黑派出十个小伙子,要他们结伴去圣艾迪安求救。矮人跑不快,但耐力奇佳,平均下来每天的行军路程不比人类慢多少。何况矮人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赶路,又一项人类难以企及的优势。
假如情况顺利,这些小年轻两天一夜便能赶到城内,相信雷诺男爵不会对盟友见死不救。
要是小伙子们能到就好了,第二天一早,随着两声号响,奥斯曼人的阵地上多了些用长矛穿着的首级。突厥兵把死难者的胡须割了,十颗光溜溜的脑袋,十个死难的同胞。
割矮人的胡须,是最严重的侮辱。当场便有一半以上的战士翻出马车,怒吼着冲向前。滚滚而来的骑兵瞬间吞没了急于报仇的战士,见事已至此,尼娜一挥手所有人甚至难民都上了,一番混战过后,铁砧氏族还能战斗的就剩一百五十……
是一百四十九,尼娜纠正自己。
矮人的强悍远超突厥兵想象,双手斧一挥,便能斩断马头,顺势把上面的人砸倒。了结了对手,矮人战士气都不喘的扑向下一个,仿佛对面是待宰的猪。血腥的肉搏战吓退突厥兵,异教徒连滚带爬的撤退。假如能再多两百人,战斗结果就会改写。尼娜的手下连行军带战斗,已是极度疲惫,她不仅不敢追击,也没法逃,只能退回马车边等待夜幕降临。
突厥人就像厨房里杀不完的蟑螂再次出现,双方又开始对峙,这回突厥人改在距离矮人几百米处挖掘壕沟。手下已是无兵可派,尼娜只能干瞪眼,挖沟的行为让她下定决心今晚就走。
可万一这只是敌人的策略呢?把铁砧氏族从马车后逼出来,好在开阔地一举消灭。没等她考虑清楚,奥斯曼人新一波的羽箭从天上砸下来,女族长抬起盾牌抵挡,严令部下不准还击。剩余的弩箭只够每人三发,马车上的弩炮弹药更紧张,绝不能浪费,一定要留在突围时用。
与此同时,她也抱了个等奥斯曼将军露脸,将其一举射杀的幻想。可那家伙很狡猾从不现身。等族长放下盾牌,奥斯曼弓手早退回去了,胡乱射击就是为了逼迫包围圈里的人神经紧张,无法休息。
大概要飞得多高,才能让自己在地面上的人看来像只愚蠢的老鹰呢?黑夜太久太久没有飞行过,上次去勃艮第的旅程她坚持坐马车,哪怕把屁股颠烂,她也要隐姓埋名保持低调。
自旧帝国以降,龙类就从盟友蜕变为大号害虫,拐骗处女,偷盗黄金,焚烧村庄,吃光牲畜,简直是无恶不作。她在号角堡见过同胞蓝天,目睹了它对那头母龙的所作所为,以及打算施加到自己身上的恐怖计划。黑夜觉得人类想得没错,凡是从上次战争中幸存下来的龙族,也许都疯了吧。
黑夜自我感觉也有点疯疯癫癫,听女仆说她似乎经常不穿衣服站到阳台上给一群男人看个够,在家中偶尔会四肢着地,活像个大狗,或者……女仆犹豫了没说下去。
像什么?黑夜赶快追问,如果女仆说她像龙,那安东尼娅只好把女仆给“处置”了。
像只壁虎,小姐,你在地上扭来扭去,就像只断了尾巴的壁虎。安东尼娅干笑两声把女仆打发走,这位中年妇女尽心尽责是个不错的仆人,巨龙很高兴能放她一马。
苏菲的信虽然写的很客气,但根据安东尼娅的经验,大贵族家的千金不会轻易求人。所以安东尼娅用飞的,这样节省时间,从勃艮第乡下到卡昂城,从空中走直线只用一天。
巨大的黑龙翱翔在云端之上,这个位置老鹰也到不了,没有生物能打扰她,烦人的金属龙一如她的推测,只是临时制造出来的魔法生物,维持不了很长时间,早去了历史的垃圾堆。
真可惜没人听我的……总在云层上飞很无聊,她干脆下去看看,反正就算有人见到也不能把她怎么样。黑龙撕裂云层,展开双翼借助气流滑翔,这种姿势最省力,只是高度会不断下降。
道路,车队,人流,山丘上的谷仓,河边的水车,几百年前与几百年后也没什么不同……等等,安东尼娅很快看到了有意思的事,人类和矮人打成一团?我以为他们两边是朋友,好奇心促使她飞得更低,那双爬虫类特有的刀锋眼快速转动,没放过地面哪怕一只奔跑的兔子。
啊哈,她看见有两个人正躲在一处高地上偷窥,巨龙的视力比雄鹰强得多,不一会就认出了黑头发的纳索姆和她身边的老佣兵,情况越来越有意思了。巨龙在空中转变形态,以自由落体的速度下降,在最后一刻才发动羽落术。落地时稍微吵了点,在草地上砸出一个浅坑。
“?afaitlonemps.”安东尼娅笑着打招呼,怀着恶作剧的心态享受人类伙伴瞪大的眼睛。
巨龙知道赖利是帝国人,她单纯的喜欢说法兰克语,觉得优雅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