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越来越严重,法师泡给她止痛的饮料也没了效果。弗拉维乌斯只好抱着精灵走到花园,后面跟着忧心忡忡的塔瑞尔,他们希望小桥流水的环境能分散克里斯蒂娜的注意力。不管怎么忙着照顾精灵,只要稍有空闲,弗兰维乌斯和塔瑞尔就手拉着手,舍不得分开。
“你们,怎么……”疼痛暂时消退,克里斯蒂娜可以兼顾下社交礼仪。
“哦,你说他?”塔瑞尔抓着弗拉维乌斯的手举起,又放下,始终不肯松开,“这死男人就要抛下我去找他老婆了,在这之前我不会放过他。”
话是开玩笑,可其中的悲伤任谁都听得出。
“离开?你们会去哪里呢?”这问题克里斯蒂娜想了很久。
关于“真正的罗马人”弗兰维乌斯的信仰归属,虽然教会把他划进泰拉信徒的范畴。但也有很多历史学家反对,毕竟弗拉维乌斯蛮族出身,如果他不崇拜罗马的主神朱庇特,转而去拜蛮族和罗马人信徒皆有的大地之母,恐怕很难得到高层赏识。
“我……”面对后辈崇拜者和恋人双重夹击,将军哑了。
他没请来援军,也未能以身殉国,连男人最起码的保护家庭都没做到。却要几百年面对同一个问题,不知身处幻境的部下总在问:“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回罗马?”
罗马早毁了,只是你们不知道……他重复着谎言,很多次想过自杀。然而这里又不是现实,对于被魔法禁锢于此的灵魂,死亡绝不是解脱。
无言以对的将军抬头看天,幻化的世界惟妙惟肖,将旭日城定格于秋季刚刚敲门,第一片黄叶还未落下之时。我会去哪儿?那里有她吗?孩子们呢?他与凯兰迪尔的妹妹相处了几百年,女巫师牢牢占据了他的心,弗拉维乌斯甚至想不起来家人的名字。
我真该死,将军把视线固定在天上,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一个没人懂的问题。
蓝色天空毫无征兆的裂开了一道缝,漂浮在上的白云最先被吸走。裂隙越来越大,仿佛硕大无朋的怪物张开了嘴。大院内的惊呼此起彼伏,将军看见他的随从飞向天空,进入那道黑色裂隙。
远处那些往天上飘的小黑点,肯定就是其他人,魔法打造的世界坍塌了,现实正以铺天盖地的威仪压下。
塔瑞尔再也顾不上克里斯蒂娜,她紧紧搂住弗拉维乌斯,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将军双手环抱着爱人,他低下头想吻塔瑞尔最后一次。两人信仰不同,死后要去的世界也不一样。裂隙粗暴干涉了恋人的诀别,将他们一块吸到半空。无论结果如何,看起来两个人似乎会去同一个地方。
塔瑞尔破涕为笑,闭上眼把头埋在弗拉维乌斯胸前,感谢造物主听到了她的祈祷,没拆散这对苦命鸳鸯。裂隙又关闭了,就像来时一样突然,异种族恋人尖叫着跌回原地。全靠密集的观赏树木与水池缓冲,法师和将军才没得偿所愿,死在一起。
恐怖的异象让克里斯蒂娜忘记了疼痛,她滑下躺椅,身上的疼痛好像消失了。精灵从树枝上救下弗拉维乌斯,又拉起跌进水池的塔瑞尔,救助者与被救助者的身份颠倒了。
信徒的灵魂在死后将飞升进泰拉的神域,在那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无论是国王还是骑士,抑或平民,大地之母将公平的审判所有人,给予他们应得的待遇。背弃信仰的恶徒不会找不到天堂的大门,等待无信者的将是被恶魔拽入地狱的万劫不复。
这段话是牧师在布道日必讲的内容,即便平时慈眉善目出门主动跟邻居打招呼的好好先生,站在讲台上也会把恶人坠入地狱的过程描述的栩栩如生,一定要达到吓哭孩童的程度才罢休。判定牧师演讲成功与否的标志,乃是忏悔室门前排队的长龙,没人会不在意自己灵魂的归属。
接下来就是接受赠予,贩卖免罪符的最佳时间,克里斯蒂娜当修女的时候也卖过。靠着她的俏脸和尖耳朵,再加上牧师的声嘶力竭,免罪符从未出现积压,修道院也早早换上了时髦的彩色玻璃。
教会在有一点上说得不准确,灵魂与信仰乃是神明赖以生存的宝贵财富,怎么可能分给恶魔。即便十恶不赦之人,也是在天使监督下用凡人无法想象的方式赎罪。没了全心全意的祷告,失去信徒的灵魂,神将不再是神。罗马陨落,被称为卡皮托尔山的神域变得暗淡无光,无人知晓。
罗丝被迫下凡,躲进一个不再信仰她的黑暗精灵女性体内。如今时来运转,不仅换了容器,还得以沐浴在灵魂的海洋中,旭日城的居民有多少,灵魂就有多少。
高等精灵并不承认,但蛛后罗丝也是精灵主神之一。罗丝大吃特吃,如同暴饮暴食的流浪汉。她的力量在一点点恢复,不再虚弱无力。帮助人类法师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凯兰迪尔可笑的陷阱全是针对凡人设计,他大概从未想过天界的神会亲来到此地吧。
巫术的威力不足以杀死她,召唤出来的怪物被罗丝用眼神斥退,现在又准备了这么一大堆惊喜,作为报答,蛛后都有点不想杀死凯兰迪尔。一点点而已,这“容器”可是一想到凯兰迪尔就狂怒到要失控。神当然会满足她的信徒,“欧菲莉雅”吹了口气,把“奈奥米”吹到墙边,女孩像张轻飘飘的纸。
巫妖立刻反击,它搞不懂欧菲莉雅怎么突然变强了,它也没兴趣了解。
奈奥米双手前伸,摆出推的动作,说了个字:“起!”
欧菲莉雅,克里斯蒂娜同时被推到地面,一滴绿色液体都没带出来。主母是巫妖的攻击对象,被狠狠砸到墙上,把墙体撞出一大块凹陷。克里斯蒂娜只算附带伤害,半死不活的精灵掉在水池与墙壁间的空地。欧菲莉雅花了点力气才站起来,巫妖也没继续攻击。
奈奥米不是施法者,没有魔法血脉,巫妖在以燃烧自身灵魂为代价攻击欧菲莉雅。它必须小心,以防玩火自焚。
玛雅一眼就看出奈奥米不对劲,巫妖刚刚占领女孩的身体,奈奥米的自我还未放弃,仍在抵抗。一团只有神职人员看得见的黑影在女孩肩头起伏不定,好像不合体的大号斗篷。大地之母的修女不知道该帮那边,欧菲莉雅是个典型的黑暗精灵母亲,坏到掉渣。被附体的奈奥米本身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玛雅如何下得去手攻击她。何况就算要驱魔,也得两边先停战。
被丢在一边没人理会的老头成功拄着拐杖稳住脚步,他看向艾米莉这边,瞪大了眼睛喊:“跑啊!你们快跑!”
奈奥米纯粹靠比划就能造成巨大伤害,把艾米莉惊的合不拢嘴,她几乎后悔没答应做凯兰迪尔的徒弟。地下室在两人的战斗中逐渐解体,四周的墙壁出现了直达天花板的裂缝,带下许多泥土砸进水中,白烟疯狂的往外冒,温度也跟着上升,诡异的绿色池塘变得极其不稳定。
艾米莉很确定池水里有哭声,像是千百个人在哭泣哀叫。主母与奈奥米隔着水池对峙,仿佛光用看的就能将空气凝固。法师听见了尖耳朵老头在喊些什么,骑士也听到了,他们都没汪汪反应快。狗头人历来信奉生存第一的哲学,不会纠结在荣辱上。
艾米莉看见的是闻所未闻的战斗方式,玛雅则是举棋不定,骑士的理由也差不多。狗头人只会想,逃,逃得越远越好。极端情况下,思维简单的生物生存几率反而更高。
汪汪早就跑到了克里斯蒂娜身边,又推肩膀又舔脸蛋,精灵就是醒不过来。汪汪太小了,不可能拉得动精灵。正在它绝望的时候,穿铁甲的大个子男人来了,他轻松抱起克里斯蒂娜,扛到了肩上。
骑士回到法师身边,示意她赶快走。艾米莉动手去拉玛雅,黑暗精灵摇摇头,带动白发也跟着乱晃。
“我不能走……”一边是无辜女孩,一边是仍在作恶的母亲,玛雅觉得自己没有选择。
修女必须采取行动,换成其他人可能会跟着艾米莉跑掉,但她是黑暗精灵。玛雅背负了沉重的罪孽,注定要用余生还债。玛雅举起圣像朝奈奥米走去,她大声念出祷词,将地母的荣光带到此地。奈奥米呆住了,那道黑影扭得像被斩掉脑袋的毒蛇,玛雅心中一喜,至少她能救下奈奥米。
一道劲风从脑后刮来,玛雅,奈奥米,还有躲在角落咳嗽的老头全部撞向墙,给上面又增添了几道裂纹。等修女再次起身,她看见母亲摊开手,巴掌大的蜘蛛正从地缝,开裂的墙,缺了砖头的天花板,以及任何有缺口的位置向外涌,在主母脚边聚拢成团。
“快走,走啊!我叫你走!”老人已是声嘶力竭。玛雅终于发现所谓的老头,就是凯兰迪尔。
蜘蛛爬满母亲全身,除了脸,欧菲莉雅有话要说。
“被神杀死,是你们这些下届渣滓的荣幸。”欧菲莉雅说道。
剩下的蜘蛛在地板上叠起了罗汉,越堆越高,在主母身旁形成了一团巨型黑色圆球。欧菲莉雅把手搭上去,蓝色的火焰由中间点燃,在密密麻麻的蜘蛛中烧出了一个空洞。里面伸出某种圆柱形物体,那鬼东西奇形怪状,一边动一边融化,在钻出活体蜘蛛门后,经过数次溶解最终在前端形成了一张女人的脸,一个黑暗精灵女性。
“我想你们互相认识。”罗丝嘴角上扬,蜘蛛神后最爱讽刺,与复仇……
玛雅又见到了她的妹妹,变成蜡融妖的安缇蒂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