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过是走廊缺乏光照的表现罢了,看不见而已,又不会咬人。里昂他们进来算是得到了允许,没什么麻烦,等强行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跑在最前面的艾琳突然倒下,坦尼斯伸手去拉,根本拉不动,游侠像是沾进蛛网的猎物,动弹不得。地板上的“东西”活了,黏住了靴子,走起来如同陷入雨后的泥泞,每一步都得全力以赴。
对大家穷追不舍的苦行僧也遇到了困难,通道不是给怪物设计的,巨大的身躯被墙壁卡住了。恶魔挣扎着前进,整条走廊都随之剧烈晃动。
坦尼斯一个人拉不动艾琳,到了最后连他自己也被连累,里昂隐隐约约看到半精灵摔了一跤,再也没起来。他的小女朋友慌了神,不管不顾作势去拉。
“蒂德,火!”里昂丢下矮人,他需要弗林特的蛮力,也需要蒂德利特的魔法。
一团魔法火焰浮现在法师手掌上几寸高的地方,让里昂终于看清了附近到底有着怎样的光景。地面或者说有某种附着其上的粘稠物质在蠕动。它们围住艾琳与坦尼斯,把两人牢牢粘在地上。艾琳是仰面倒下的,现在只能勉强抬头,四肢和身体无法动弹。坦尼斯稍好些,还能直起上身。
如此明显的邪恶,假如能用圣光的话,想必可以轻易驱散吧。
弗林特扯住坦尼斯一边的胳膊往上拽,半精灵失声惨叫,喀嚓作响的关节让矮人不敢再用力。艾拉扳住游侠的头,让她不至于被活生生的胶状物窒息,黑白精灵延续千年的仇恨至少在这一刻,稍微得到了缓解。
“里昂!”伊莎贝尔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里有了一丝紧张。
迷诱魔克服了砖墙的挤压,正缓慢而坚定的拉近与伙伴们的距离。没时间了,蒂德利特成了个担惊受怕的小女孩,眼见爱人被困,她急到想不起来手里的火可以干吗。里昂抓住蒂德的胳膊往下按,火焰所及之处那种恶心的凝胶马上干结成壳,他又引导小公主用火去烧别的地方,剩下的就是把人从里面撬出来,这比硬拉简单多了。
手忙脚乱之际,里昂却发现修女在看他,红眼睛里的想法难以形容。
怪物就在屁股后面,没功夫废话,里昂把艾琳推给蒂德利特,自己扶着坦尼斯。活体胶水似乎知道了他们的厉害,没再出来烦人。过道里的动静也传到了外面,木门被人推开了,一见到阳光迷诱魔马上缩回去,留给外人的只有恐怖的嘶吼。守卫在他们身上关上大门,又叫来了不少帮手,把能找到的东西都搬来堵在门外。恶魔撞了几次没能突破,之后便没了动静。外面的人弹冠相庆,活像打了个大胜仗。
“恶魔怕的是阳光,才不是这些……”艾拉还想说下去,她无视大家的脸色。里昂把她拉到一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黑暗精灵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要煞风景,里昂看着她的红眼睛和娇艳欲滴的小嘴,跟高挑的白皮精灵不同,修女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媚态。
艾拉甩开里昂的掌控,皱着眉头活动手腕,看到上面的红印里昂才发现他太用力了。布道厅中的战斗令人血脉偾张,冷静不下来。
“对恶魔的事你也知道的太多了吧?”血红色的眼瞳攥住他,让里昂挪不动步子,“我读过写你的书,你从未跟恶魔打过交道。”
一百个谎言冒到嘴边,然而他清楚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艾拉是个黑暗精灵,或许在他眼里也是个能弄上床的女人,但此时此地,她代表着泰拉。
你敢向神说谎吗?你个伪君子。
他不敢,复活后,他总不停的重复着一个噩梦。一位金发金瞳的神使从天而降,宣布他不是真的活着。
“我是活人啊!”里昂迫不及待的要向天使证明。
神的使徒目光中尽是怜悯,里昂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具逐渐腐烂的行尸走肉。
“里昂,别傻站着,现在该怎么办?”弗林特喊醒了他,“离太阳落山没几个小时了,恶魔会冲出来的。”矮人刚说完,原本还聚集在门外指指点点的人迅速后退,唯恐恶魔破门而出。
“请恕我失陪。”里昂丢下修女就要开溜。
玛雅不依不饶的拉住里昂,“你欠我个解释。”她说道。
大英雄不敢直视修女,他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声,总算让艾拉松开了。也许是恢复了神眷的缘故,艾拉的手劲特别大。教堂大门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平民可以一跑了之,当兵的退无可退,否则他们面前那位体态丰满的牧师将会很不满意。
“Taravousbénit.”牧师手拿一根新撇的树枝,向士兵泼洒圣水。身旁的辅祭端着个木桶,亦步亦趋。桶里装满了水,辅祭是个瘦弱的年轻人,他憋红了脸,才勉强跟上牧师的速度。
看见里昂走近,牧师也朝他甩了下树枝,弄得他一头一脸的水。“Taravousbénit,monsieurWood.”
这“圣水”都馊了,还有点发臭,但伊莎贝尔和艾拉都没说话,他哪有资格质疑神的牧羊人?里昂微微鞠了一躬。
“至此危急关头,能有屠龙勇者在,是我们的幸运。”牧师说完又用法兰克语重复了一遍,士兵队列里的情绪迅速高涨,英雄是不分国界的。许多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不会想要冲进去吧?”里昂觉得难以置信,他不认为这一百人不到的士兵能比他的伙伴做得更好。
“哦,不是我,伍德先生。”牧师干笑两声,“我想请你带领士兵们斩妖除魔。”他退到旁边,一副将舞台让给你的落落大方。
围观人群鼓起了掌,姑娘们炙热的眼神可不是全给了屠龙勇者,没人喜欢家门口有一只恶魔,既然不用自己送死,送两个飞吻叫声好,何乐不为?
牧师把他架在火上烤,由不得他不答应。
只一顿午餐而已,用餐的不过父女俩,从开胃酒,到主菜,以及甜点一样不少。是焦糖布丁,她最喜欢的。号角堡那场大冒险帮助苏菲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也让挑三拣四的贵族小姐胃口大开,什么都吃。
我是不是太胖了,束胸衣勒的她肚子难受,苏菲花了一个星期才知道是因为体重增加,而非内衣缩水。可这也阻止不了她吃光每一道菜,包括一碗布丁。苏菲推开盘子,父亲还在慢悠悠的切着牛排,他细嚼慢咽,优雅的吃相令女孩无地自容。
“爸爸……”
父女间隔着一张长桌,和两个仆人。她的呼唤在能容纳一个大家庭就餐的房间里显得小了点,被餐刀与瓷器的碰撞给掩盖过去。
于是她又叫了一声,公爵放下刀叉。仆人悄然无息的上前,撤走了刚吃一半的牛排,公爵仔细擦干净嘴,忙完一切,他才看向女儿。
“怎么了?亲爱的。”
苏菲用手指在餐桌上绕了一圈,始于洋葱汤,掠过白兰地,止于羊羔肉。
“我以为我们在经历一场围攻。”苏菲指出了公爵的铺张浪费。
“帮助铁砧氏族收复号角堡让你成熟了很多,女儿。”父亲嘴角带笑,他摇晃着下桌上的铃,要仆人开始清理。等没了外人,男爵又接着说,“路易国王并没有切断我们的补给线,他甚至没让军队展开,我听说那些巴里来的好先生不是在难民营鬼混,就是在帐篷里喝酒。”
“这么说国王打算遵守约定了?”苏菲很惊喜,她对王宫里的人向来没好感,是时候调整一下了。
“嗯,好像是这样的,即使那些人超期了好几天,我们的好国王也没再来催促。”
“你是说里昂吗?父亲。”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公爵没有正面回答。
我觉得他怎么样?一个睡了上百个女人,侥幸没染上梅毒的色鬼?下半身的疾病和男女交织的联想让苏菲小脸一红,赶紧抬起酒杯掩饰。她对里昂的印象大半来自于克里斯蒂娜,苏菲为精灵鸣不平的同时,也毫无保留的接过了对里昂的厌恶。
但是,除去私生活的不检点,他并不像个言而无信的男人。
苏菲如此跟公爵说了一番,父亲只是耸耸肩,很无所谓的感觉。苏菲知趣的起身告退,她毕竟是女儿身,理解父亲只会选择性的告诉她一些事,而在另外一些事上则语焉不详。
用父亲的话说,姑娘家的,操心太多会变老哦。
可我是法师,爸爸,杀光鼠人打败了龙的法师啊!苏菲穿过长廊,遇到了几位骑士。先生们站到一边,向伯纳德家族的女儿鞠躬。
“热内爵士,你也来了?”她在骑士中间发现了一张熟脸。
爵士吻过她的手,便推说公爵在等,领着部下走了。热内爵士老成持重,负责指挥城里的家族私兵,并非为了发薪之类的事跑断腿的小角色。
她来到了窗边,街道上行人如织,广场依旧热闹,少了宗教狂烦心,卡昂城的市民很享受当下的自由。等等,女孩又看了一遍,巡逻的卫兵呢?
原来城里失踪的不止是讨厌的牧师……
扒住窗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国王遵守了约定,父亲却不打算照此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