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斜的木墙,燃烧的箭塔,横七竖八的拒马和后面层层叠叠的尸体,是敌人拼死守卫此地的明证。碍眼的尸体还未搬走,燃起的大火暂时没有扑灭,灰烬随着路过的风到处飘散,那种味道一旦沾在身上就很难除掉。这很好,哈坎·加齐大踏步的走着,极力想要塑造一个大无畏统治者的形象。他没什么好怕的,禁卫军侍立身侧,所有尸体都被检查过,不会再发生上次从尸堆中跳出个大活人的意外。
新君才立,得位不正,全国不服他的多了去了。这场战争正是为此才发动的,若非如此,他乐得在父亲和哥哥留下的后宫里躺倒不起。
哼,父亲,你喜欢我送来的黑暗精灵吗?苏丹走在最前面,所以别人没机会看到他扭曲阴狠的笑容。奥斯曼男性看不起女人,把她们当作活体家具,需要的时候拿来泻火,烦了便一脚踢开。谨遵阿拉的教导,冷酷无情的对待女人才符合圣训。
不知道那小女人划开你喉咙时,你有没有很惊讶啊,父亲?黑暗精灵把自己种族的女人送上门,比起当作陪床性伴,哈坎发掘出了更完美的用途。他转手孝敬给父亲,没过半个月就如愿以偿听到苏丹在床上横死的消息。最大的竞争对手哥哥穆拉德早已去世,苏丹的宝座唾手可得,只要杀光剩下的弟弟们便可,这对哈坎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哥哥是个天真的傻瓜,而我会完成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业!我看你们谁还敢叫我操羊者哈坎!
死人真难看,肚破肠流,缺胳膊少腿,面容狰狞不忍猝睹,被火烧过的更恶心,闻过就想吐。敌我双方的尸体都让他感到强烈的不适,但众目睽睽,苏丹岂能掏出手绢捂住鼻子。为了避免不小心的下意识动作,他背着手挺起大肚子,故意走得很慢。跪倒在两边的士兵令他很满意,哪怕这些人曾是哥哥的人马,如今也只有服从他。他兴奋的微微颤抖,权力的滋味比睡女人好得多。
苏丹的目的地到了,站在这块断崖上能俯览整个加来,将城里军队调度看得一清二楚。奥斯曼帝国的舰队正逐步瓦解泰拉教徒的防御,较小的战船先行一步投下“希腊火”,黎凡特人的技术就是好,虽然也信仰大地之母,但为了保命,这些人选择了效忠奥斯曼帝国。
卡菲尔中也有勇敢者,守城战船消耗殆尽,他们就拿渔船充数。有三艘船从码头驶出,迎战十倍于己的奥斯曼舰队,船上想必装满了石料,打算封住入海口。卡菲尔的努力被希腊火挫败了,没有船也没有人能忍受得了无法扑灭的烈焰,三艘船都没走得太远。
这座城市是我的!是奥斯曼帝国的!摸着胡须的手微微用力,他必须装出淡定从容的气度。敌人的船沉入水底,自家舰队铺满外海,甲板上的士兵站得整整齐齐,盔甲和武器反射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法兰克将跪倒在我脚下,乞求我的怜悯。
“默罕默德,伟大的苏丹,部队等着你的命令。”
伊哈姆右手放于心脏,向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者屈膝。
箭在弦上,苏丹依然不紧不慢,他抚须沉思,做出一副国家大事压在肩头的深沉。帝国军舰逐步逼近,用不了太久,星月旗便会插上码头。
“告诉士兵,城破之日,我允许他们劫掠三天!”
这是新苏丹的慷慨,我要让你们口袋里装满了金银,矛尖挂上卡菲尔的人头,身下压着他们的妻女……感谢我吧。
伊哈姆一鞠到底,领命离开。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奥斯曼将军尽可能不露痕迹的加快步幅,远离他的君主。
烧杀抢掠,横征暴敛,除了激起卡菲尔的反抗意志,将军不知道还会有别的什么好处。弟弟残忍嗜杀,父亲好色无度,唯有穆拉德殿下才是帝国之光,然而他死了,被卡菲尔召唤的恶魔所杀。
阿拉,我的真神,你想要这个国家走向何方?就是昏庸的老苏丹,也从未鼓励过公开屠城。他死了,都因为他的好儿子哈坎,现在叫做默罕默德的自恋狂。将军悄悄扭过头,见哈坎仍站在悬崖边,被下面的激战所吸引。
那些卫兵来不及阻止我,只要一脚……我就能拯救帝国。
“将军?”
经此一吓,危险的狂想烟消云散。
他的副手跃跃欲试,与下方列阵的士兵一样,眼里都闪烁着某种饥渴。财物,女人,鲜血。比什么狗屁荣誉来的实在,也超过了神。人类只为自己的私欲开战,信仰不过是块必不可少的遮羞布。
“让他们去吧。”
这或许是最简单的战前演讲,却得到了最热烈的回应。
呐喊声整耳欲聋,冲锋的士兵让大地为之一颤。这是首次正式进攻,城墙上投下的火力非常猛烈,给密集推进的队伍造成了可怕的伤亡。伊哈姆不为所动,指示副手继续。帝国的人渣要多少有多少,反正女人九岁结婚,十几岁便会产子,奥斯曼的人口比不过黄沙,也少不到哪儿去。
我们的好苏丹光是杀自己兄弟,就杀了二十三个之多,皇亲国戚尚且如此,普通人更是命贱如狗。城里的抵抗异常激烈,第一波冲锋没能靠近城墙就被击溃,鱼腩部队打顺风仗还行,遇到作风顽强的敌人只有送死的份。怀揣着发财梦的人渣溃不成军,用上督战队也控制不了局面。
看着狼狈败退的部下,将军仰天大笑,他知道卡菲尔完了!伊哈姆的杀招在港口,那里才是真正的精锐——苏丹的禁卫军。他们会从战舰上登陆,直捣城市核心。
至于这些人渣,以及跟着来抢劫信教同胞的归顺者……全死完了我都不会心疼!伊哈姆抽出弯刀直指天空:“阿拉在看!真神在看!”伊哈姆一刀砍翻了某个不长眼睛的逃兵,将刀刃的脏血甩到地上。
督战队跟着将军一起,杀了足有上百人,血腥的纪律阻止了溃败,让士兵明白自己的小命有多一文不值。
“去吧,七十二个处女和永远喝不完的美酒在等着你们!”
当兵的强打精神,嘴里喊着“阿拉挖磕巴”,“阿拉挖磕巴”!顶着城头遮天蔽日的箭矢再次进攻。
天上有没有七十二处女伊哈姆不知道,身为一个看过很多书的文化人,他其实是不太相信的,但这不妨碍将军掀起宗教狂热,送部下去死。
阿什莉真后悔一时冲动把那家伙给杀了,他看起来很好操纵,一点甜言蜜语就能忽悠住。少了契约掩护,恶魔在凡间的存在直接挑衅了诸神。一缕阳光,一阵风,甚至一次虫鸣都让她心惊胆战。人类的外表愈发难以维持,她被迫戴上手套遮掩过于锋利的指甲。等犄角和翅膀蹦出来,靠什么都藏不住,阿什莉需要一份见鬼的契约。
她在加来港隐藏了一段时间,竟没感应到一次召唤,魅魔只好跟着躲避战祸的人离开,她不敢冒险变出翅膀,阿什莉不太确定之后还能不能回复人形。
马车颠簸的很厉害,把魅魔震得快要散架,她忍下抱怨,把脸藏进兜帽。大地之母的意志仿佛浸入了太阳,只凭日照也能把她烤化。坐马车已是对女人的优待,男人都在旁边步行。
车队被盯上了,不用看阿什莉也知道,她是混过万年血战的老油条,能感应到危险靠近的气氛。然而同车的人类并不知情,坐在对面的母女俩烦的要命,女儿老指着她问母亲“姐姐是不是病了”,于是老好人母亲便凑过来询问,害得阿什莉又得浪费精力去回答一个接一个的傻问题。
奥斯曼人的突然出现替阿什莉省掉了些麻烦,女人孩子吓得尖叫,她们急需保护。然而勇敢者都留下来保卫家园,逃出来的男人只是些胆小鬼,甚至缺乏保护自己女人的勇气,被奥斯曼人靠射箭就吓跑了。
小女孩站在马车上冲着一个背影喊“爸爸!爸爸!”蠢女人抱起女儿跳下马车,去追丈夫。异教徒笑嘻嘻的放跑了男人,他们是来发财的。包括阿什莉在内,一个女人都没能逃掉。魅魔的身体状态不适合战斗,她只要敢掀开遮体的罩袍,太阳便会点燃她。阿什莉只得忍耐,看着奥斯曼人撕开受害者的衣服,为所欲为。
终于有人盯上了她,“求你不要……”魅魔几乎是在乞求,她不想死。斗篷被掀开了,阿什莉遮着眼睛叫得像个小姑娘,想象中的烈焰焚身却迟迟不来。魅魔吃惊的看着双手,服色如常,异变也得到了控制。太阳毒辣了点,但这会儿是夏末呀。
奥斯曼人淫笑着上下其手,阿什莉一把将他的脑袋从前扭到后。凄厉的惨叫中断了可耻的暴行,阿什莉成了众矢之的。
面对地狱里来的恶魔,一队骑兵不比一只鸡更强,阿什莉遇到的麻烦只是被迫按照人类的水平战斗。等逃跑的男人回来,她又坐上马车,愚蠢的问题没再来烦她。小女孩为了保护妈妈,被奥斯曼人砍成两半。胆小鬼父亲抱着女儿破碎的尸体,走的失魂落魄。惨遭强暴的母亲缩在马车的角落,怔怔的看着一个方向,到了卡昂城,她也没再说话。
眼前的悲剧都不够格让魅魔扬一下眉毛,何况她也没有坐视不管。
阿什莉刚下了马车,便立刻感到一次波动,是黑魔法的味道。魅魔笑容满面,她准备好接受一个新主人,而不是把对方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