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营地伊莎贝尔便把自己关进帐篷,在艾拉的帮助下将之改造为临时的祈祷室。挂好地母像,又洒了些圣水,当修女忙这些的时候,她脱下盔甲,只穿了件式样朴素的白袍,之后,修女也被请出了帐篷。
圣骑士说她要冥想,为了明天的决斗做准备。
正常的骑士会大吃大喝,被朋友簇拥在酒桌中间谈天说地,带着别人的赞赏,美美的睡到第二天。阿佳妮小姐是圣骑士,自然与凡夫俗子不同。
禁食加上通宵祈祷,能行吗?里昂想象了好几遍伊莎贝尔跟大主教决斗的场面,每次都以圣骑士惨死告终。路德高大强壮,盔甲几乎盖不住下面隆起的肌肉。最惊人的是他的战锤,为了显示诚意,主教交由部下帮忙扛着,那倒霉蛋憋红的脸让里昂印象深刻。
她怎么和这头牛打?战锤专克盔甲,比剑盾危险的多。
心烦意乱的里昂站在原地发呆,弗林特用拖的才拽走他,两位老友去了充作食堂的大帐篷,有资格进来用餐的骑士超过了一百人。老爷们比拼着酒量,打赌谁会明天第一个登上城墙。觥筹交错的嘈杂与伊莎贝尔宁静的小祈祷室反差太过强烈,弄得里昂头昏脑胀。
蒂德莉特照例被公爵请到首席,坦尼斯陪着她亦步亦趋,像个忠实的卫兵。精灵公主跟公爵小声谈笑,她早已适应乃至享受被人当成王族来对待。
不是蒂德利特变了,而是人类社会逼着精灵飞速成长,里昂意识不到这一点。他只觉得蒂德莉特愈发的难以接近。
公爵当然为大英雄留了座位,可一看到穿白袍的苏菲他就头疼。鬼知道苏菲为了整他,会不会在碗里变出个青蛙来。
“里昂,来这边。”游侠挥着手,她对面是修女,人们自觉远离了一黑一白的怪异组合,仿佛她们周围有条无形的隔离带。
无视了艾琳的眼神,里昂选择坐到修女旁边,因为弗林特不怎么喜欢跟“黑皮的尖耳朵”共享一条凳子。
桌上的菜色还不错,无论是葡萄酒,炖鹿肉还是烤全肘都不是大头兵能享用的,矮人仍不满足,又跳下椅子去找侍者。里昂见他拉住一个系围裙的姑娘,大声抱怨不想喝那种“小孩的甜水”,女孩拼命的瞎点头,只想尽快从矮人的掌控中逃出去。
“你挺关心那个法兰克女人的嘛。”不知何故,艾琳的话听起来酸溜溜的,跟杯中的葡萄酒差不多。也许弗林特说的没错,这的确不是好酒。
“生死决斗可不是开玩笑。”他动手切开猪肘,两位精灵碰都没碰,随着刀叉逐步深入,热腾腾的白烟与香气扑鼻而来
里昂为大家分菜,特意给矮人弄了最大块的。
“啊,这才是食物!”弗林特满足的叹口气,被葡萄酒弄坏的心情恢复了点。
“你要实在担心,明天我悄悄射他一箭,保证圣骑士赢。”艾琳眨了眨眼,搞的人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一对一单挑是神圣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作弊,你觉得圣骑士会怎么想?她没准下来会再跟你决斗哩!”矮人糟糕的吃相让人很难听懂他的话,这并不妨碍游侠拉长了脸。
“她不会输的。”冷眼旁观的修女突然来上一句,她声音有些低沉,连身边的里昂都没听清。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说得理所当然,像在讨论明晚的菜单。完了也不解释,低头从盘中的猪肘切了点最瘦的,艾琳挑剔的程度也不遑多让,看精灵吃饭无异于一种折磨。
修女的寥寥数语起到不小的安抚作用,里昂甚至有心情跟弗林特碰了次杯。矮人一口气喝干女侍专门拿来的麦酒,打了个响亮的嗝。艾琳皱着眉头说了句什么,里昂听不懂精灵语,但他被梅三三骂过,是同一个词。
“蛮夷。”里昂自嘲的鹦鹉学舌,艾琳的脸刷的就红了,大英雄非常得意。
哼哼,谁是蛮夷来着?人一得意连胃口都跟着好了,一整个猪肘被他和弗林特吃了大半。
他承认克里斯蒂娜剑术高明,毕竟他还没出生精灵就在练习了,一想到这儿他有了种跟自己祖母上床的感觉。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没做到最后,并和克里斯蒂娜若即若离吧。可伊莎贝尔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姑娘,面对魅魔的夜袭她也没什么亮眼的表现。
里昂始终放心不下圣骑士,于是在吃完后假装散步,七拐八绕的走到伊莎贝尔的帐篷前。门边的水桶上放着一碟食物,面包,肉,还有个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李子,显出了送餐者的细心。
吃的没动,帐篷里面也安静的过了头。
“阿佳妮小姐?”里昂试探着问,没得到回应。
等掀开门帘一看,压根就没人,圣骑士小姐不知哪儿去了。
宴会结束时天色已晚,普通士兵都钻进各自的帐篷休息。大战即将来临,生死未卜,没几个人有心思聚在篝火边聊天,队长也不会允许。这让圣骑士大小姐的脚印非常好找,只要别和巡哨的搞混了就行。刚开始的足迹很乱,有点漫无目的的感觉,伊莎贝尔并没有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她一度靠近了热闹的宴会,又在半途退缩,转而走出了营地。守卫印证了里昂的推测,朝着路对面一指,那里曾经有很多顶帐篷,如今却空空如也,只留下一片黝黑无边的树林。
“要我们跟着吗?Monsieur。”守卫受够了看大门的差事,巴不得去外面活动活动手脚。
“Non,merci.”里昂卖弄了点可怜的法兰克语,挥挥手走了。
万一圣骑士大小姐躲在树林里哭鼻子,这场面最好别让其他人看到。自诩为女性心理专家的里昂又在想当然了。出了营地后伊莎贝尔的目标变得非常明确,军队踩平了草场,无形中降低了跟踪的难度,否则他得叫上艾琳。
也多亏贵族私兵吓跑了林子里的野兽,即便如此里昂走进树林时依然绷紧了神经,真不知道伊莎贝尔哪来的自信。守卫说她没带武器。一截伸出的树枝上挂着片白布,伊莎贝尔终究是人类,昏暗的树林也影响了她的视线。
他拿起那片破布凑到眼前,有巴掌大小,隐约可见一点血迹,伊莎贝尔受伤了。接下来的路程他用上了小跑,一个年轻姑娘在林子里乱晃,身上的血也会吸引饥饿的猛兽。军队的猎人把四周能吃的动物都杀光了,想必狼和熊之类的早就饿疯了吧。
里昂狂奔了几百米,不慎被树根绊倒摔了个狗啃泥,他本想爬起来接着跑。然后他听到了拍击水面的声音。御女无数的人渣瞬间就想明白了。
啊,原来如此。
一个绅士该转身离开,而一个真正的绅士应该原地守候,保护姑娘的安全。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为了确认伊莎贝尔没有危险,他悄悄的从树后探出头(鬼鬼祟祟是不想吓到阿佳妮小姐)。
弯月当空,能见度很低,但也足够了。小溪仅仅埋住了胯骨以下的部分,较之黑夜亦毫不逊色的长发沾满了水,披散在后背,遮盖了臀部。眼见她弯下腰清洗头发,里昂极其艰难的别过脸,动作很慢很慢。圣骑士扬起头,长发直指天空,伸展到极限,再次垂落,大量的液体顺着蜿蜒的背部曲线滑落,那一刻,伊莎贝尔与波光粼粼的小溪融为一体。
他看呆了,右手不停的抓挠脸颊,浑身燥热的难以自制。
渎神的念头接连冒出,又被强行压下,他的努力也就到此为止了。他不是没想过移开视线,然而圣骑士刚好转了过来,那团晃动的柔软害得里昂忘了呼吸。
泰拉啊,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吧。人渣总是在这种时候祈祷。
他死死的盯着圣骑士,很快发现了别的东西。一道伤疤从左肩划下直至小腹,相应的,她左侧的锁骨似乎也弯了些。没人能在这一击下幸存,可既然活下来就证明有牧师救治,那更不可能留疤。
他想的太认真,不小心压断了脚下的树枝。
“喀嚓。”
糟了,人渣心想。
圣骑士的反应极快,既不问也不叫,而是立刻蹲下,等她再次起来,右手多了块鹅卵石。里昂被打到了头,他分不清从痛处流下的是血,还是石块带来的水。大英雄极其机智的伏低身体跑出了一截,才恢复正常的姿势。
伊莎贝尔不可能光屁股追我吧。人渣想的没错,受害者的确没跟过来。里昂不敢去找艾拉,修女和圣骑士睡一个帐篷,女人之间又爱互相传话,不用等到天亮,别说艾琳,蒂德利特都会知道他跑去偷窥圣骑士洗澡。
所幸鹅卵石也敌不过他的厚脸皮,只是肿了个包,让里昂第二天出阵也不敢脱下头盔。
“你不热吗?伍德先生。”圣骑士问他,伊莎贝尔目光炯炯。
“习惯了。”人渣脸不红心不跳。
圣骑士穿着全套白甲,包裹的严严实实,可里昂依然忍不住将昨夜的景象与现在的她重合。
教堂整整敲响了十二次钟声,卡昂城的大门缓缓打开。主教扛着那把吓人的战锤当先走出,他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像在挑战地面承受的极限。
“请让我来吧,阿佳妮小姐。”里昂做着最后的努力。他的眼睛不停在走近的主教和圣骑士之间来回扫视,即便算上那道疤,他也不觉得伊莎贝尔能赢。
“我不需要一个头晕眼花的人帮忙。”等到圣骑士走出去很久,里昂才终于听明白这句话。
她全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