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视力能看清几百步外飞过的昆虫,从颜色到斑点无一遗漏。却无法帮她穿过公爵家的舰队,去看困在对岸的爱人。
即使里昂解除了婚约,克里斯蒂娜也舍弃不了这段感情。十年的时光对于精灵是如此的短暂,过去的种种本该如一场梦,睁眼即忘。
也许是在帝国生活的太久,让她成了一位只是耳朵有点特别的人类姑娘。
起风了,一阵强过一阵,劲风带起了旗帜将它连同底座扔进了城里。“克里斯蒂娜小姐!”有位骑士喊她,要她先进箭塔里躲一躲,精灵固执的摇头。河面激流涌动,神似煮沸的水。舰队无法再维持封锁阵型,四散开去,她终于看到了那些红色的小点。
里昂,快跑啊!裹着铁甲的手指扣紧了墙边,她真恨不得能过去帮忙。凯蒂明明说好的,在突袭队完成任务回来前,公爵的舰队不会来这边
现实却是大量的战船拦在河心,摆渡用的货船不是逃走就是被打沉。
里昂!艾米!精灵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转身就要跑下城墙,那里有她的战马,至少我可以离里昂近一点。
精灵发现城墙上的人都看着她,自己不安分的举止令士兵们很不安,她愣住了。雨水接二连三砸中白金色的长发,混乱的思维稍微平静了些。濒河城才拿下没几天,公主又带走了一半的军队,她再跑出去,将会给城里蠢蠢欲动的瑞克人一个错误的信号。
重任在肩,容不得一个热恋中的女人任性胡来。
狂风,黑云,雨水,异象越来越明显,劈下的闪电密集到她必须遮住眼睛。这就是艾米莉的计划吗?召唤一颗……
天降之物出现的时机甚至早于她的想象。流星拖着细长的尾巴,以雷霆万钧之势劈进赛文河,在视野里留下了一条鲜红的轨迹。
河水溅起的高度超过了法师塔,公爵的舰队被托在风口浪尖,冲到了顶点,像那童话故事里的“飞船”。河水瞬间回落,没了支撑的大船跟着下降,有些凌空解体,也有的船很结实,撑到了水面才碎的七零八落。
城墙剧烈的晃动,没人能站得稳,城里不明所以的平民喊着“地震了!”
这怎么会是大自然所为?不过是凡人又一次借助魔法,满足了一己私欲。
城墙挺住了,除了一堆砖石和旗帜没太大的损失。然而距离河岸较近的接应部队就惨了。别人摔的七荤八素,克里斯蒂娜也好不到哪里去。精灵扒着墙垛站起身,手揉着摔疼的屁股,她望向河边,被第一眼的所见震惊到说不出话。
耀武扬威的舰队不复存在,只剩下了些无法辨认形状的残骸。渡口也没了,河水冲到岸上,模糊了与陆地的边界,围绕着陨石的坠落点产生了一个新的湖泊。
无论是维多利亚的主力,还是里昂的突袭队都在冲击范围。她靠着非人的视力,认出水中漂浮的黑点,那全是活生生的人呐。
“快去港口,要他们把能动的船都开出来!”她拦住一个留有精致胡须的骑士。对方犹豫了会,还是点点头,带人下了城墙。非常时期,贵族骑士也不会计较被一个女人指挥。
船只有了保障,克里斯蒂娜又跑下城墙,撞上了史蒂夫和几百个神色紧张的骑兵,两人没废话一句。城外出大事了,只用耳朵听也能知道。
那艘巨舰本来是打算挡住他,上面的弓手搭着箭,巨大的弩炮也调整好了方向。一次齐射,他的突袭队就得死伤大半。强风带起的沙石遮蔽视线,紧随其后的流星震碎了战船。河水迫不及待的涌向新的地盘,沉重的盔甲成了累赘,拖着他一直往水底沉。
真没想到精灵火红色的头发在水中也能那么耀眼,艾琳游向里昂,拉住了他的手,精致的五官让里昂想起了拯救溺水者的美人鱼。
“这就是你的计划?用一颗流星砸到我们头上?”艾琳气得跳脚,她有足够的理由大发脾气,带了将近七十年的弓被水冲的不知去向。
艾米莉缩在船尾发着抖,她的法袍湿透了,泥水顺着黑发滴落,在靴底汇集成了浅滩。
爆炸引来的河水冲散了三个抱在一起的人,艾米莉不会游泳,一连喝了好几口水,直到有人推给她一块木板。眼尖的艾琳看见了法师,结束了她的漂流生涯。
追兵早不见了,星辰陨落恐怖如斯,正常人都会选择保命要紧,动作慢的已经在水里飘了。
河面上满是呼救的士兵,所幸战舰上挂着不少舢板,破碎的船体也起了些作用,大多数人还是找到了不被淹死的办法。
舰队被直接命中,瑞克领的骄傲,曾经威风凛凛的巨舰,一艘也找不到了。
有些战船被巨浪狠狠的抛到岸边,幸存的水兵刚从船上跳下来,就当了俘虏。
里昂叹口气,从艾琳手里接过船桨,河面上都是人,他唯有尽力而为。
“里昂…!”有人喊他,极具传统力的女声,在这片凄风惨雨中犹如天籁。
里昂冲着岸上的人挥手,乌云依旧占领了天空,可太阳也顽强的展现了自我。一缕阳光刺破黑云,散遍了精灵全身,披甲的少女散发出了圣洁的光辉。
看呆的不止是里昂一人,船上的士兵在胸口画着泰拉之矛,连艾米莉也没了妒忌的苦涩……
维多利亚裹着毯子,要不是为了逞强,她真想继续在澡盆里呆着,痛饮温过的酒。然而无论灌下多少佳酿,也消不掉嘴里那股泥水的腥味。
突袭队损失惨重,麦克骑士和大部分士兵下落不明,河对岸的也没好到哪里去。为了给淹死的士兵主持安魂仪式,玛雅不顾本地牧师的白眼,占领了城里最大的教堂。
瑞克公爵死了,他的旗舰位于降落点正中央,被炸的渣都不剩。机不可失。作为能拍板的人,维多利亚可没休息的资格。
艾琳抱着女儿,帮她擦拭头发上残留的泡沫。女儿长得真像她父亲,眉眼和鼻子的走向,包括头发的颜色,每一样能勾起艾琳的思念。
如今你在哪儿呢?船开走了,她却把丈夫留在那片起火的码头。
“跟我们娘俩走吧,没你我们怎么办?”艾琳苦苦哀求。
丈夫只是笑,说他这辈子活得足够长了,不能去当个无根浮萍。
“狐死首丘,落叶归根。”她记得丈夫是这样说的。
“妈妈,我做错了吗?”有外人在场,雯便说帝国语。这是母亲教过她的,不能让别人觉得受到排斥。
女儿喊了好几声,才把母亲从回忆中拉出来。
海伦娜告诉她,艾琳召唤的法术打沉战舰数十艘,击毙了瑞克公爵本人,帮了平叛军一个大忙。
是啊,一个五十多岁的小女孩,就被你们当成了战争机器!母亲搂住女儿,她不知道说什么好,雯眨眼之间夺走的性命,超过了她来泰西后杀人数量的总和。
“我会当她的老师,将来在法师塔学习的费用由我负责。”海伦娜大包大揽。艾琳的脸阴的能拧出水,她得将功补过。
精灵勉强给她一个笑容,算是答应了。
金钱,贵族总能抓住这个小人物的弱点。
士兵全部回到军营待命,部队征集了包括渔船在内的所有能浮在水面的船只。家主身死,少主根基不稳,平叛军不能错失良机。
只等派往威廉港的斥候回来,进攻就会开始。
市长的官邸热闹非凡,得益于大量的烛台,能见度不亚于白天。公主发自内心的夸了市长一句,后者点头哈腰,屁颠屁颠的跑去厨房监督工作。身为少数被留任的官员,市长迫不及待的挣着表现,要洗去身上叛党的印记。
生擒公爵,绑去都城受审是最好的结果,但公主也不介意看着他被一个流星压扁。维多利亚发了下抖,星辰坠落的景象令她难以忘怀,公爵的旗舰像个玩具船,被打得粉碎,再被几十米高的浪头送上天。
维多利亚要过一杯酒,一口气灌下去,才稍微觉得暖和了些。束胸衣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她很想效法艾米莉的穿着。公主的目光落到法师露出一半的胸口,她脸红透了。
不,不,我可是公主。
既然斥候回来之前怎么都睡不着,维多利亚干脆举行了小小的冷餐会。来宾都在大吃大喝,肆意谈笑,有些骑士显然是忘记了公主的存在,眼睛挨个往女士们身上打量,看谁露出的部分更多。
她在书上读到过,劫后余生会刺激的某些人放浪形骸,更注意本能,而非贵族的礼仪。
还好我没有,维多利亚的优越感简直要破体而出,直到她看见里昂。长年的戎马生涯给了大英雄一副结实健壮的躯体,紧身衣更突显了其下的身材。公主没见过他的父母,但想必也一对美人儿,否则怎么生得出这般俊朗的儿子。
维多利亚的视线沿着里昂的脸不断向下,他的宽肩,厚实的胸膛,以及那双长腿……
“嗯,嗯。”公主清清嗓子,暗骂自己不够矜持,像个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对英俊的骑士乱抛眉眼。
市政厅的大门被推开了,是兰斯洛特爵士,全副武装的他在一堆绅士淑女中显得鹤立鸡群。爵士很快找到目标,向公主走去。
兰斯洛特在禁军中效力了很长时间,学会了隐藏情绪,喜怒不形于色。他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但谁都别想从他脸上猜到什么。
爵士凑到公主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然后大家都知道了,因为维多利亚在笑。
公主快步走到宴会厅的中央,人们的视线也尾随着她,嘴里交换着议论与猜测。公主抬起一只手,没人再发出一丁点声音,呼吸都尽可能的轻。
“女士们,先生们,威廉港投降了。”公主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