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语其实不难,无论是读或者书写,都比从象形文字演化来的母语简单的多。但要做到消除口音,不让人一听见自己说话,就抬头审视。继而眼睛一亮,露出仰慕,乃至想入非非的笑容。
为了融入人类的世界,母亲已经很努力了。她强迫女儿在家里说帝国语,给她取了个本地化的名字,克里斯蒂娜。她发现人类总称呼她为“夫人”,“老师”,以避开精灵那拗口的姓名。母亲暗中松了口气,她也实在不想放弃带了两百多年的姓氏。
至于女儿,既然她今生都与故土无缘,那就安心当个帝国公民吧,只要她能过的幸福。母亲坐在床边,几次想吹灭蜡烛,然而小克里斯蒂娜翻来覆去,就是不睡。
“娘,讲个故事可好。”精灵女孩被夏季的高温弄得睡不着觉。屋外站岗的警卫聊天解闷,发出的声音对她来说也太吵了点。
精灵女人瞪大了眼睛,克里斯蒂娜委屈的拉上被子,改用人类的语言。
“妈妈,读故事为我。”小女孩逆反心理发作,故意说得颠三倒四。精灵女人无奈的笑了,她不指望女儿现在能理解自己的用心。
母亲翻开书,精灵的书籍在每一页都配有版画,以方便读者。母亲的声音轻柔悦耳,婉转动听,把书页上一个个方块字转化为帝国的语言。门外的哨兵移动脚步,走到了窗前。母女俩的耳朵当即竖了起来,人类自以为蹑手蹑脚,在尖耳朵面前简直是笑话。
警卫无意,也不知道他打扰了母女俩。他不过是很无聊,又喜欢听故事。
物以稀为贵,都城住着一对精灵母女,不知惹得多少绅士红了眼睛。她每天都忙于应付门外的男人,追求者的热情令她疲于招架。在故乡,谁要敢娶个来历不明的寡妇,可是会遭霉运的,但看起来人类全不在乎。她的求爱者太多,摘来鲜花堆满窗台,奉上的精美点心占领了整个厨房,气味浓烈的令她无法入睡。
白天的追求彬彬有礼,是一场又一场充满了绅士风度的竞赛。而到了夜晚,某些人的表现就上不得台面了。
曾有粗汉趁夜硬闯进了精灵的家,把她逼到厨房。粗汉语无伦次的跪下了,他的手往前伸了伸,想去拉精灵女人。母亲搂着女儿,怒视跪在地板上的男人。粗汉的每一句话都喷着酒气,表达着他混乱的感情,鬼知道他来之前喝了多少。所幸关心精灵的热心人不少,闻讯赶来的警卫队长制服了流氓。从那以后,她家门口就有了站岗的警卫。
“妈妈?”母亲的停顿引起了克里斯蒂娜的不满。
“哦,对不起,亲爱的。”母亲翻到了下一页。
周人不忍背弃人类同胞,王率领大军重回战场,解除了食人魔对部落联军的围攻。但西方毕竟不是周人的故乡,王急匆匆的率领部众踏上了东归的旅程,去追随远去的精灵老师。周人走的是那么急,以至于等不到泰拉的葬礼。
经历了长达两年的艰难跋涉,靠着精灵留下的路标,周人回到了远东。等到了海边,精灵早已坐船离开,只留下一个人作为信使。
“你们就这么走了?”王发问,他看着广阔的大海,绝望和疲惫袭上心头。但身后都是他的子民,王不能倒下。
精灵面有愧色,长叹一声,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们怎么对付那些……”王指向了北方,所有人的视线跟着他转动,包括精灵。西方凶险,东方也不遑多让。凶兽,蛮族,以及不可言说之物,一样不少。
精灵拍拍手,只说了一个字“起”。他栖身的木屋剧烈的抖动,在周人眼前,变化成了不可思议的形状。精灵拉着双眼圆睁的王,转向了那栋活生生的“房子”。
“吾友,此物名唤构装体。”
公爵肯定是焦头烂额,急得团团转。他被俘的部下一旦押回都城,统统都是叛国贼,死刑几乎无可避免。第二天一早,打着公爵家旗帜的代表就来城堡门前求见。里昂知道大团长不会收赎金,他大胆猜测公爵为了表达谈判的诚意,不会像上次那样,见到军团就气势汹汹的打过来。
他希望公爵的犹豫能维持的久一点,因为他就要去砸公爵全家的饭碗了。
骑兵顺利的进入公爵领,未遭遇任何阻拦,奥古斯特家族的城堡已在视线范围,里昂连塔楼上的哨兵都看得一清二楚。公爵关紧了大门,只是在城墙上加派了人手。
事态的发展正如他所料,要不是见到那面海怪旗,里昂都要笑出声了。
码头另有守卫者,里昂心里一沉,他还是来晚了。经过一番观察,码头的敌人并不多,再数数河面上势单力薄的船队。这多半只是先头部队,胜负还未可知。
小舒尔茨发起了一次佯攻,码头的敌人拼命射箭,顶住了攻势。但绝不去追,哪怕小舒尔茨故意卖了个破绽,守军亦是不动如山。如此毫无战意的表现,也坐实了防守方兵力不足。
“这不对劲。”小舒尔茨边拔掉卡入盔甲缝隙的羽箭,指了指停泊在河面上的船队。
码头乱得一团糟,而那些船除了跟着放箭以作支援外,没放下一片舢板。疑点重重,里昂却没太多时间思考,继续僵持下去,万一奥古斯特公爵牛脾气发作,派人从城堡里杀出来,跟码头的敌人两面夹击,军团就输定了。他还得依靠法师,旁观了很久的海伦娜懂里昂的意思。她卖弄技巧的跳下了马,这些天下来大小姐骑术见长,信心越来越足。
弓箭伤不了她,河上的大船只是活靶子,还有比这更适合我的战场吗?法师意气风发。笨男人乖乖看好吧,我一个人就能结束这场战斗。
海伦娜没费心隐藏行踪,码头的守卫,船上的水手同时发现了她。报警的号角接连吹响,这是里昂都没得到的待遇。船上的人松开绳子,放下了绑着的舢板。大小姐不屑一顾,对付法师,靠人数可没用。
然而飘近的舢板上压根就没人。诡异的景象让里昂伸长了脖子,这哪里是舢板,都是些比小船略大的木头箱子。军团的骑兵都驻足观看,对这飘来的东西充满了好奇。
确实不对劲,里昂拉回了跃跃欲试的海伦娜,等着这些“木箱”飘到了岸边。箱子的盖板被撑开了,里面爬出了某种东西。像是条畸形的狗,体型足有一头牛那么大,从重量推测,里昂认为是木头做的。木雕的狗,这是东方人的花招吗?
木雕摇晃着脑袋,像活生生的狗那样刨着地,做出了扑咬的架势。类似的木雕狗共有三只,里昂看到码头的敌人放下了弓箭,一副等待好戏登场的架势。
“这是什么东西?”里昂问海伦娜。三只“大狗”保持着一前两后的队形,向他们跑来。
法师塔之所以能盖得巧夺天工,任劳任怨,又不必担心摔死的魔像可是个好帮手。泥土被捏成了拟人的形状,再由法师赋予它行动的能力,这不算什么高深的魔法。但假如法师要操纵魔像,便不能分心做其他事,而且还会对魔像的遭遇感同身受。这项技艺逐渐被束之高阁,成了诸多无用的法术之一。
海伦娜没空解释,她不认为里昂能懂。大狗已经朝着他们冲过来了,海伦娜向着为首那只丢出了火球,爆开的火焰波及了全部的木雕,不管背后是谁在操作,火烧的痛苦是不能忍受的。热浪被风吹走了,火舌只是略微熏黑了木头,大狗没受到多少伤害。
她又放出了连锁闪电,没人能承受高压的电击。一只木雕被她打飞,但另外两只加速奔跑,躲过了魔法。也许那艘船上有三个法师?海伦娜手忙脚乱的掏着新的材料,木狗撞飞了敢于挡路的士兵,无视了钢铁的攻击。
这不可能,法师亲眼看见一个士兵朝木雕的头部猛砍,斩首的痛苦本该让法术当场中断的。可大狗却挥动前爪,打翻士兵,重伤了他。这两只狗的目标是海伦娜,大狗强行挤过人堆,没一个士兵能阻止它们。闪电,炎爆,催眠,大小姐拼命摸索着口袋,几种法术的材料混在一起。她慌了神,都忘了最基本的防御。
东方人的战争机器横冲直撞,眼里只有海伦娜。里昂骑着马迎上去,借助马力削掉了木狗的头,解决了一个。受到勇者的鼓舞,其他人围上去一阵乱砸,最后的那只也被拆散了架。危机解除,必须抓紧时间毁掉码头,里昂和小舒尔茨交换眼神,公爵家的城堡始终是个威胁。
“快看啊,大人!”外围的士兵叫喊起来,把里昂的注意力引回了船上。
河面上尽是漂浮的木箱,密密麻麻的,恐怕有上百个。海伦娜抓着法杖努力控制发抖的身体,她不相信一个小船队能带来这么多法师,东方人绝对用了她不懂的魔法。
“呜……呜。”城堡上吹响了号角,公爵终于按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