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别人冲在前面,孩子们。沉重的盔甲,笨拙的武器,不是为我们家准备的。”父亲如此教育他的三个孩子。
“但那些骑士很威风啊,父亲。”大一点的男孩说,“你看他们骑的马,看那盔甲,真漂亮。”男孩啧啧称奇,路过的骑士听到了这段对话,他掀起面甲,笑着用拳头撞击胸口。父亲摘下了帽子回礼,当自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做爸爸的轻叹了口气。
也许是注意到父亲的表情,略微发胖的次子小心的选择了答案,没哥哥那么直来直去。但也仅此而已,唯有最小的女儿说出了父亲想听的话。
“我们身上流着帝国大法师莫林·维克托的血,我们注定了要当法师。”金发的小女儿如是说。
海伦娜记得父亲很开心,哥哥们坐着马车先回了家。而她则是骑在父亲的肩膀上,感受着晚风吹拂脸颊,以及父亲从未有过的关注。
海伦娜·维克托,她的魔法造诣远在哥哥艾伦之上。至于家族的长子马修,父亲尊重他的意愿,说既然他喜欢舞刀弄枪,那就去做骑士好了。大哥高高兴兴的给一位骑士做了几年侍从,顺利的领到了金马刺。
我呢,我比艾伦从法师塔毕业的都要早。这次出征一定要弄出点名堂来,才不至于被父亲早早的给嫁出去。想起父亲中意的那几位年轻人,兜帽下的海伦娜皱起眉头。虽然闷热,但在烈日下她非得如此,否则便会毁了肤色,晒成如同农夫那般红彤彤的。
凭什么我不能找自己喜欢的男人?一阵凉风吹过,掀起了斗篷,露出了那头晃眼的金色波浪。勇者看着身边的法师,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海伦娜也冲他笑笑,随即戴回了兜帽。大小姐继续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用冷淡的礼貌应对同伴。
勇者先生在男女关系上素有恶名,让每一位有女儿的体面人避之唯恐不及。父亲本不想让她参加,虽然她的技艺超越了艾伦。她之所以能来,全靠了一句话。
“父亲,如果战败了,你也不会失去一位继承人。”脱口而出的话里蕴含着太多的苦涩与控诉,海伦娜本不是有意要伤害父亲的,但话一出口,便没了收回的可能。公爵背着手转向陈列着各色魔法书的柜子,沉默了许久。
“路上小心。”父亲丢下这句话,作为父女两人谈话的终点。海伦娜退出了书房,她轻轻带上门。直到门板与墙壁之间只剩下了一道细小的缝隙,父亲也没回头。
我才二十一岁,还不想嫁人,早早的怀孕,守着个空房子,在沙龙里陪着群贵妇假笑。持握缰绳的手不知不觉间用上了力道,马鞍是专为淑女定制的款式,侧坐的太久,她的纤腰发麻,大腿酸胀。
女孩吐出一口气,吹得兜帽前沿往上飘着,她觉得很玩好,也能转移对自身痛苦的注意力。
“维克托小姐,需要休息下吗?”行军路上,里昂总是那么无微不至。
“不了,谢谢你,阁下。”大小姐一如既往的有礼,且拒人于千里之外。
队伍前方掀起了一股烟尘,是先前派出的侦骑回来了,中间夹着个没穿红色罩袍的人。里昂打马迎上去,男人们凑到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兜帽制造出的阴影,给了海伦娜安全的观察机会。英俊的长相,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身材。那又如何?大小姐冷笑,又一个大老粗罢了,我只用一根指头……
她真的朝里昂抬起了右手,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斥候吸引了,就算有人注意到,谁敢取笑公爵家的千金。大小姐讪讪的收回了雪白的手指,为了避免再次失态,她强行将自己从沉思中抽出。
马上的骑士们早就脱下为了出征仪式穿好的盔甲,即便如此,汗水也浸透了他们的衬衣,在后背留下一道道明显的印子。凉风固然受欢迎,可随风而来的那股味道,浓烈到能冲散她喷洒的香水。步兵们眼巴巴的盯着里昂,指望他抬手下令休息,受这种心理影响,道路两边的队列都放慢了脚步。
勇者真的抬手了,军官带着掌旗兵跑向前方,催促行军的鼓点敲的更响了。士兵们认命的低下了头,把长矛当成手杖,杵着前进。海伦娜见里昂跳下了马,拉着缰绳跟步兵一起走路。骑士们效仿他,有的心甘情愿,有的磨磨蹭蹭。
我也要下马走路,她扶住了鞍桥往前倾身,腰麻了,腿也没有力气,大小姐下不来。不上不下的姿势维持了一会,海伦娜即将坚持不住。她急忙在前面的男人堆里,找到了长着红发的后脑勺。
“伍德先生,能帮下忙吗?”尽管右脚悬空,左脚虚挂,但海伦娜的声音依然冷静,好像她只是请里昂帮个不足挂齿的小忙。
只一回头,勇者就了解到了法师的窘境,他忍住笑把手中的缰绳给了别人。
“小姐,请允许我……”里昂双手抱住法师的腰,帮她下了马。
“谢谢。”宽大下垂的帽檐遮掩了大小姐微红的脸蛋,里昂替她牵着马,勇者与法师肩并肩的走着。
“你不用下马的,因为……”里昂好心劝她。
“因为我是个女人,所以就走不得路吗?”过长的旅行斗篷又成了自侧骑马鞍之后的新障碍。她一手握着法杖,一手还得提起斗篷边,以免被绊倒。尽管如此,也没耽误她咄咄逼人。
勇者笑着解释说,因为法师体力都不是太好,哪怕是男人,他也会建议对方上马的。误会消解,大小姐除掉了兜帽。一个面带笑容的英俊男性,脸上又被各种各样的经历刻上了成熟的纹路,没多少女孩能抵挡。但她是公爵家的大小姐,见得多啦,怎会轻易被男人迷倒。也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只是法师的好胜心不允许她承认。
“能说下刚才你得到的消息吗?”我是来赢得胜利的,海伦娜暗暗告诉自己,让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变得公事公办。
“我们的人遇到了一位信使,他自称是受小舒尔茨的命令来后方求援。我查看过印信,都是真的。”里昂刚从胸口掏出一封信。他看到了法师期待的眼神,便把信递给她。
海伦娜迫不及待的展开了信纸,这可是她第一次读到军事机密。然而很多第一次对女人来说,都不算美妙,包括这封信的内容。
“他疯了。”法师得出结论。
“他疯了吗?”勇者自问自答,“教会骑士团按兵不动,放着近在眼前的码头不管,我看小舒尔兹懂得不比他父亲少。”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法师的脸,转而望向了行进中的队列。
“希望我们能赶到吧。”勇者又抱住了她的腰,法师顺从的上了马,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信很简短,有句话她过目不忘。
“形势危急,无论是否得到援军。我都将召集有爱国心和忠于皇帝的勇士,在瑞克公爵的舰队南下前,摧毁码头,堵塞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