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团长没收到皇帝的回信,也暂时失去了圣骑士和修女的消息,他坐困愁城,进退不得。派去追捕哈维的骑兵队倒是回来了,因为沿途与叛军,土匪发生遭遇战,折损了些人马。不过亦有个好消息,他们救出了骑士统帅的儿子,小舒尔茨。
鲁道夫用圣座的命令堵住了小舒尔茨的嘴,让部下护送他回都城。否则按照他的意思,骑士团早该拔营,杀进奥古斯特公爵的封地,以便控制住码头航运。
“无正当理由,各国骑士团不得对信徒动武。”这可是圣座的绝对底线,他有的是办法让不遵守的人付出代价。
私底下,鲁道夫知道瑞克公爵给圣城送去了难以计数的捐献。圣座,乃至整个教廷,都被大撒金钱的公爵堵住了嘴。他瑞克公爵哪来那么多钱?鲁道夫想破了脑袋,也得不出结论。
送走了骑士统帅的公子,又迎来了更意外的情况。骑士团正跟奥古斯特公爵的私兵武装对峙,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公爵家私兵被背后杀出的直属军团打的猝不及防,逃回了城堡,闭门不出。走进大团长书房的军团指挥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濒河城失守,骑士统帅被俘,一众勋贵战死,兰开斯特伯爵下落不明。鲁道夫震惊的说不出话,男爵领是他给骑士团讨的根据地,随着奥古斯特公爵加入了叛军的阵营,已成了最前线。打或不打,都由不得他了。
“撤回来多少人?”鲁道夫试着估计敌我形势,瑞克公爵有舟师之利,顺流而下进入奥古斯特公爵领用不了几天。再放下军队,便能威胁帝国腹地。到那时,这座城堡就真的成前线了。
“阁下,这已经是全部人了。”鲁道夫领着军团指挥登上城堡的哨塔,从高处能更方便的查看在外扎营的军团。他没一会就数完了下面的帐篷,大团长的心沉到了谷底。
以区区一个骑士团,对抗两个公爵领加上若干大小贵族,据说还有东方人?鲁道夫一拳砸到墙垛上,疼痛使他瞬间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大团长丢下不明所以的军团指挥,冲进了书房。他摊开信纸,羽毛笔蘸好了墨水,刚劲有力的字印在了纸上。
东方人,异教徒,完美的开战理由。一封信很快写完,大团长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不小心洒上了几滴墨水。他捏起一撮细沙补救,经过了短暂的思考,他又把信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他有了更好的创意。
重新写好的信被分成了三份,抄本将由一个骑士小队送去给瑞克公爵的东方客人,他不认为公爵会为难送信的骑士。原文则将与大团长的报告一起呈送给圣座,最后一份由信使带进都城。他绞尽脑汁,想好了题目《教会骑士致蒙古可汗的一封信》。
信写的大义凛然,引经据典,严厉谴责东方人背弃两千年前的血盟,不宣而战,破坏了与西方诸国的和平。大团长相信会在教廷取得轰动效果。他特地询问了家里有亲戚涉足海贸的部下,确保了没写错东方国家的名字。
他将成为一个卫道士,一个爱国者。即使国难当头,大团长也不忘捞取政治资本。
罗纳河并不直达都城,梅森惦记着怀孕的妹妹,与妹夫和法师提前下船。船长站在岸边挥别了他的船员,瞧着曾经的伙伴渐行渐远,梅林眼睛不争气的红了。史蒂夫拍拍大舅子的肩膀,拉着他继续上路。一天没进骑士团的占领区,他们就一天没脱离危险。
史蒂夫承认大舅子攒了不少钱,可有些地方,用钱也买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他本想买三匹马,结果农夫爱莫能助的摊开手,表示他只有一辆马车。史蒂夫看得出大舅子想往前走走,再碰碰运气。讨价还价进行到了关键时刻,买卖双方都被一阵喘粗气的声音吸引了,躲在树荫下的法师低着头,汗水在他跟前的泥地上,积成了一个小水洼。
农夫得意的瞄着体力不支的胖子,谈起他跟这老驮马很有感情,面露难色的把价格又抬高了一倍。
交易完成,皆大欢喜,除了梅森。大舅子点点钱袋,很为难的问史蒂夫,能不能先在他们家住段日子。
史蒂夫骑士算得上相貌堂堂,否则他也没本事打仗的同时,把未来的老婆给勾引到手。可惜安德莉亚贫寒的出身确实造成了一点困扰,让他沦为某些人的笑柄。他看着梅森的后背,大舅子头上顶着农夫送的草帽,负责赶马车。路过的骑兵都懒得看他一眼。史蒂夫摸着腮边浓密的胡须,他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儿去。脱离了盔甲和马刺,骑士跟乡下人并无太大的区别。
谁会关注我们呢,骑士自嘲的想。象征身份的法杖和袍子都丢在了濒河城,山姆被迫穿着不合体的衣服,因为酷暑而瘫倒在车厢里,看着就是个流浪汉。
唯一盘问了他的,反而是骑士团的兵。对方眨巴着眼睛,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好容易认出了史蒂夫,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骑士挠着胡子,有点不好意思。
听到他儿子正在来城堡的路上,鲁道夫仅仅只是冷淡的“嗯”了一声,又把头埋进信纸。通报的人觉得打扰了大团长的工作,自惭形秽的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他对儿子的感情很复杂,史蒂夫不顾他的反对,坚持娶了乡下女人,把鲁道夫气得够呛。她叫什么来着?大团长整整在办公室踱了三圈步,才想起儿媳的名字,安德莉亚。好在身为骑士团的一把手,他能用宗教戒律的名义,推掉社交场的应酬。
大团长是不敢去,他怕被人笑话。自家的血统能上溯几百年到帝国初创之时,妻子家也同样,光荣的过去,是要在子孙身上断了。
都怪史蒂夫的任性,大团长的心思乱了,他索性推开门往外面走。
儿子站在门外,看样子也正想往里面进。
父与子都僵住了。若非有外人在场,也许两人会站到其中一人先倒下。
“回来了?”父亲先开了口。
“嗯。”儿子接腔。
如果这场不尴不尬的重逢继续下去,山姆肯定站不住。胖法师浑身痒的难受,身上的衣服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况且他几天没能好好吃饭了。法师肚子里的动静如同雷鸣,打断了父子间的谈话。
反正他们也没说太多,史蒂夫简单的介绍了他的法师同伴山姆,以及帮助他逃出来的大舅子梅森。船长以一个讨海人惯有的热情向亲戚伸出了手,旁观的法师眨了两次眼睛,大团长才握住摇了摇。场面并未让人觉得不适,双方都表情自然的收回了手。梅林激动的满脸通红,为妹妹能嫁入这样的大贵族家而沾沾自喜。
史蒂夫看看大舅子,还是觉得必须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
“父亲,安德莉亚她,怀孕了。”站在房间正中的父亲脸上毫无变化。过了好一会,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没听见时(史蒂夫说的很小声),大团长说话了。
“知道了。”他边说着边走回书桌,稳稳的坐到椅子上,拿起了羽毛笔。
法师肚子里的响声,及时给史蒂夫解了围,他站起来说要带着同伴去找吃的。大团长头都不抬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门重新关上了,鲁道夫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他想到了妻子,儿子是她用命换来的。大团长拿着羽毛笔发了好一会的呆,他下定决心似的把笔尖戳进了墨水瓶。
“安德莉亚……”不过一个名字而已,他却浪费了两张信纸才书写正确。
信使又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