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又敲了次门,还是没动静。她抬起手对准锁芯,心里感叹从没想过会对小娜的房子用敲击术。法师已经耐着性子等了很久,久到“偶遇”了长期在精灵家门口蹲点的风流诗人丹德里安。诗人那副视奸女人的眼神很是恶心,让她觉得自己衣服穿得太少。
屋里连个老鼠都没有,她查看了厨房,买好的食材早坏了,味道令人作呕。天知道艾薇带孩子到哪儿去了。破门前,她去教堂找过姐弟俩,牧师告诉她有两个星期没见过圣骑士的小保姆。这女孩一直就很神秘,她自称父母双亡,可艾米莉明明见她跟黑袍法师走得很近。
桑切斯那身黑袍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再加上半边脸长着扎眼的胎记,法师可不会认为艾薇看上他了。联想到桑切斯的年纪,答案呼之欲出。
现如今兵荒马乱的,不知道她一个小女孩发什么疯,跑去看爸爸。
短暂的失态后,桑切斯想到女儿来凡间的时间应该还不够生孩子。可他躲过一箭,却躲不过另一箭。召唤契约接近失效,艾薇随时都可能被拉回地狱。法师考虑过亲自上阵,但他有了个新魅魔,桑切斯不确定同时与两个恶魔订立契约会有什么后果。只从书中的记载看,下场不会太好。
他打起了小里昂的主意,据说是勇者的私生子。这孩子挺喜欢艾薇的,像个大号跟屁虫,只差跟去厕所了。
艾薇却不同意,她说跟地狱生物订约这么邪恶的事情,怎么能牵涉进小孩子。恶魔女儿说的大义凌然,完全忘了自身立场。召唤契约必须双方都自愿,才能成立。爹就当的不称职,到了这会自然扭不过女儿,契约一事只得暂时作罢。
“姐姐,你不下水玩吗?”里昂一步步的往河中心走,而艾薇作为不称职的保姆,她也没有正常人的反应。保姆对男孩笑笑,便不再管他。半魅魔坐在岸边,朝水里丢着石头,心里胡思乱想。
河水清澈见底,小里昂难得见到这么干净的水。男孩很高兴姐姐能带着他旅行,有几个夜晚,他其实没睡着,从姐姐怀里往下看,无论是村庄,动物亦或人,都变的很细小,这段经历是弥足珍贵的。男孩保持了沉默,他担心说出来会惹艾薇生气,以后就没这种好事了。’不像精灵妈……’里昂自我纠正,’精灵姐姐。’小男孩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他嘟起嘴,’凭什么不能叫她妈妈,明明长那么漂亮。如果我有个美丽的母亲,其他小孩不得羡慕死。’
这不怪里昂,即使是成年人,也无法理解精灵的逻辑,和她对爱情的执着。
他也记不得有过父亲,关于这一点,男孩倒是没想太多。一条小鱼从水中游过,擦到了脚踝,小里昂低下头,阳光照耀下的水面金光闪闪。'好漂亮啊,'小里昂笑了,'这儿比家里好玩太多太多。'又有条黑鱼从上游下来,小男孩全神贯注,他记得艾薇姐姐很喜欢吃鱼呢。
“你带的那个孩子呢?”恶魔同类来后院收衣服,见她坐在河边发呆,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用不着你管。”艾薇对这魅魔有着天然的敌意,’也许是因为她,才让母亲和我没得到召唤。’女人总是喜欢怪罪女人,连女性恶魔都陷入了同样的怪圈。
斗嘴归斗嘴,她也确实有一会没听见里昂的声音了。半魅魔站起来拍掉裙子上的灰土,在河面寻找,红发小男孩不见踪影。
艾米莉不喜欢旅行,这年月乡下满地土匪,女人只要不傻就不会一人出门,她选择付钱解决同伴的问题。但找了几位车夫,价格开到了五十马克,也不愿载她去边境。唯一点头那个,涨价不说,还盯着她胸脯转不过眼。在马夫来得及用某个站街女的裸体和法师重叠前,她拂袖而去。
保镖也不接单,法师不能理解,在酒馆里抱怨个不停。直到某个佩剑的男人好心提醒她,比起护送法师到穷乡僻壤,回程还得风险自负,去瑞克领打仗不是更能发大财。平叛军高歌猛进,痛打落水狗谁不愿意。人人都说瑞克领遍地牛羊,丰收的小麦堆满了谷仓,普通农夫顿顿有肉,他的妻子穿着丝绸裙子下厨。艾米莉作为亲历者,也不否认。瑞克公爵垄断了海贸,说他富可敌国并不夸张。
公爵阁下既然活得不耐烦,那从贵族到平民都愿意为皇帝陛下效命,顺便分一杯羹。
她独自踏上了旅程,克里斯蒂娜一未婚姑娘不怕人议论,收养了个私生子。她帮着确认下艾薇和里昂都安好,也算为前任情人做了点事。
法师点着篝火,在火堆边躺下。连走三天了,不是每次都能遇到村子投宿。她裹紧了毯子盯着夜空发呆。几年前,这个小圈子里有精灵,有矮人,还有里昂……她从不担心安全。唯一威胁到她的,是克里斯蒂娜看她的眼神。精灵女孩的幽怨哀叹,让她逐渐减少跟里昂去幽会的次数。艾米莉以为精灵的感情是小女孩的冲动,直到有天晚上她跑进树丛方便,撞见守夜的精灵咬着指甲掉眼泪,手指破了都停不下来。
完美无瑕的精灵少女,会喜欢滥情的里昂,谁会想得到?陈年往事都已远去,她睡着了。
爆炸声在她耳边响起,法师坐起身,她的法阵只对有恶意的生物做出反应。
“哎哟!我的脚!”一个戴着黑披肩的男人在地上打滚。
“这婊子是法师,射死她!”强盗站在中招的同伴后面,不敢前进一步。
“知道我是谁还不滚!”艾米莉战场经验丰富,她猫着腰向声音最大的人射出魔法飞弹。一支箭则从她头顶擦过,被击中的强盗仰面倒地,应该是活不成了。她没留在火光里给人当靶子的爱好,艾米莉抓起包裹踩上了马镫。
第二支箭飞来,从大腿上弹开。身体有石肤术,可她的丝质法袍破了。法师忍住把射手炸上天的冲动,踢了脚马腹。三更半夜的,一个女法师留下来跟数量不明的歹徒对战,她又不疯。
等到了下个村子,已是第二天正午。她牵着马找酒馆投宿,如果村子穷到没酒馆,那找个房子最大的人家准没错。经过一片坟地,有个穿白袍的牧师在主持葬礼,她瞄了一眼。‘太好了,连牧师都有,估计酒馆的条件也不错,真想洗个澡。’艾米莉寻觅着酒馆的招牌,一夜策马狂奔,还得经常回头留意追兵,她快睁不开眼了。
“神啊,愿你怜悯他的灵魂。他是个孝顺的孩子,虔诚的信徒,也是我们的好邻居。死于恶魔之手不该是他的结局。”牧师画了个泰拉之矛,参加葬礼的人跟着他比划。
‘恶魔?’艾米莉不走了。牧师很热心的向她介绍了前些天所发生的惨剧。遇上怪力乱神的事情,人们便会依赖魔法。
可她越听越糊涂,按照牧师和村民的说法,死者好心收留了一对姐弟。当天晚上,他和朋友去请客人用餐,反被那女孩杀害。目击者向法师起誓,他亲眼见到女孩背上长出翅膀,抱着小男孩一飞冲天。
艾米莉将信将疑,比如两个大男人去叫姐弟吃饭的情节,她就不买账。法师借口要去调查,婉拒了村民招待她留宿的邀请。
一个靠打劫过路旅人发财的怪村子,她才不敢久留。但姐弟俩的年龄,刚好对应艾薇和里昂。艾米莉从包里找出瓶金黄色的药剂,拧开塞子喝个精光,疲倦一扫而空,精力瞬间就回来了。事实上,精神好的有点过头。她又给马喝了一瓶,有急事在身,没工夫心疼牲口。
注释一: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