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历来是个光线差,脏的要命,臭气熏天的鬼地方。书记员早用手帕捂住了口鼻,那模样真像个淑女。’当年我跟陛下在战场的时候,两个星期都没时间洗澡,也没谁抱怨,现在的年轻人……’但他未发一言,首相屈尊来此,可不是为了指导手下怎么做才能更爷们儿的。
看守的队长小跑着迎了上来,刚要开口,首相用食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下让他安静。在见到那个人之前,他可不能暴露身份。队长领着他和书记员一路往里走,牢房里的囚犯都睡着了,即使醒着也对他毫无兴趣。
经过了一道狭长的走廊,路过了散发出可疑味道的囚室,又从角落里的楼梯下到了监狱的审讯室、队长为他打开了门。首相把他的书记员留在外面,一个人走了进去。
从法官落座的姿势来看,他已经到了好半天了,有个警卫陪着他。见到了首相,法官起身向他致意,警卫手按在胸前鞠了一躬。
他咳嗽了一声,并不急于落座。警卫反应过来,赶紧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审讯室里只剩下了三个人了。
屋子中间的铁椅子上坐着个女人,她的手脚都被锁住了,首相看着对方矮小黑瘦的身材,想不通法官还留个警卫干吗。
“索纳姆,首相阁下来了,你满意了吧。”法官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显然法官没等他就开始了审讯。
被称为索纳姆的女人想做个摊手的动作,可惜被镣铐限制了行动,只得手腕转了两下意思意思。'她手很小,再小一点就能从里面抽出来了。'首相忽然重新考虑了清退警卫是否明智。
“我要赦免,皇帝亲笔签名的那种。”她的要求首相是知道的。
这女人在前天夜里敲响了法官家的门,自报家门是袭击公主的刺客。法官被这不速之客震惊的说不出话,他擦了把冷汗,自己差点当着全城人的面,将一个无辜的女人送上了绞刑架。女刺客束手就擒之后,又声称她有重要的情报,请法官去把“真正管事的”喊来。
“想要情报,就拿赦令来换。”这是她的原话。
法官很尽职,当晚就跑去敲响了首相家的门。至于为何把刺客谅到了今天,那是首相的主意。
他出生在贫民窟,身为贵族和站街女苟合的产物,他的这条命就是因为一次讨价还价。况且,他也不想给一个刺客讨要赦免,皇帝最近变得喜怒无常,他才不想去触霉头。首相纯粹是抱着瞎猫碰到死耗子的心态来的。
刺客要是说不出点值得他半夜跑来的大事,明天就准备挂上绞架前的大梁吧。’听人说前些天吊死的犯人都被乌鸦吃的差不多了,’首相搓着光滑的下巴,’这女人只怕是不够喂鸟的。’
“我凭什么要给一个胆敢行刺皇室成员的罪犯赦免?”首相今晚很闲,他决定逗逗犯人。
“我有你想要的东西。”刺客晃着腿,吊二郎当的。
“是什么呢?”
“见到赦令我就说。”
首相手撑着桌子站起来,他浪费了宝贵的睡眠时间,就为了这个?他横了法官一眼,心里想到了几个收拾庸官的方案。从公开训斥到发配去烽火连天的边境行省都有,一国首相被个女犯人当猴耍成何体统!
“我是瑞克公爵雇来的。”刺客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他又坐下了,手杵着下巴一言不发,刺客毕竟只是个年青姑娘沉不住气,她又补充了几句:“行刺公主是个幌子,不准备下死手的,刺客可不止我一个人。”
“嗯哼?”首相双手抱在胸前。
“公爵另外雇了一个刺客,打算对王子下手。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就在城外他家大公子的军营里。”女刺客接着说“我还有瑞克公爵想要篡位的证据。”
法官的嘴大的能塞进去一个橙子。他鄙视法官之余,内心也深受震撼。行刺王子他早猜到了,但没曾想瑞克公爵敢走这么远。’海洋王不过瘾了,想换个皇帝当当?’
“继续。”首相催促。
“我要见皇家赦令。”女孩在座椅上歪着脑袋,很是得意。首相被他的表情出卖了。形势逆转,换成刺客来钓鱼了。
他刚坐进了马车,又想起了一件事,首相看看身旁的警卫和车夫,直接走下去和法官咬耳朵。
“通知各门,遇到杰洛特·瑞克出城,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拦住,但不能来硬的。”
“呃,阁下,这个。”法官有些为难,首相从牢房里出来就很激动,忘记他并不能命令驻防城墙的守军。
“哎,算了,你去把负责城防的哈里森爵士找来,让他立刻到警卫队的驻地见我。”
直到看见法官身边的警卫骑着马跑出监狱,他才从刺骨的寒风中回到了车上。法官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过来敲车厢的门。
“阁下,以前抓的女人,可以释放了吗?”
‘真是个爱惜羽毛的好法官啊。’首相的回答让法官愣住了:“人不要放,先……留着吧。”他像是交待晚饭的菜色那般随意。首相吩咐书记员让马夫驾车上路,把法官丢在原地。’一个个都只想着自己的名声,谁又为国家考虑过。’他靠在毛皮坐垫里闭上了眼睛,到警卫队还有点时间,他得先睡会。
“妈妈,妈妈,是我啊。”男孩敲着门,他已经喊了老半天,可没有得到回应。
“孩子,你,能快点吗?我,我要错过今天的布道了。”牧师打着酒嗝。他被酒馆的人丢到大街上,威胁再不结清酒钱就去教堂告他。泰拉保佑,让他遇到了拿着三个银币到处说要找个牧师的孩子。作为大地之母的传道者,他怎么能放着男孩去被那些三流骗子祸害呢。牧师好心的陪男孩来到了这片住着人的垃圾堆,当然,三个银币他也是要赚的。
“请等等好吗?”男孩很有礼貌,他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妈妈,我把牧师请来啦!”
即使因为宿醉而头疼欲裂,他也能闻到一股特别的臭味,那是不同于路边垃圾和粪水味道。牧师把男孩拉到边上,用力推了下那扇门,挤出了一条缝。牧师心里冷笑,这儿的人都穷的叮当响,谁会费心思锁门。扭曲变形的门框就是穷人的锁。
他用上了两只手和肩膀,这下门是开了。传出来的臭味比刚才更浓烈。牧师先于男孩进去,他或许是个酒鬼,但他仍然信奉泰拉之道的,否则如何施展医疗神术。
屋子很小,借由木板缝隙渗透进来的阳光,使他看到了桌上很多天没清洗的陶碗和木勺,位于灶台中央的铁锅里颜色复杂的炖菜,以及床上的……
“妈妈!”男孩从他身后窜过去,扑到了那个女人身上,不,或许说女尸才正确,她就是臭味的来源,仔细看的话,还能见到白色的蛆虫和黑色的苍蝇。
牧师的酒醒了大半,他在胸前飞快的划了泰拉之矛,走上前拉着那个男孩胳膊。
“孩子,快退后,当心传染病。”
男孩抱住了母亲,把头埋进了死人的胸口,眼泪和鼻涕糊满了他的脸。
“求求你,求求你了,救救我妈妈。”这种要求牧师听过很多回了。人类总以为神是无所不能,其实任何存在都是有极限的。
牧师摇了摇头:“孩子,你母亲都死很多天了,去买个棺材安葬她吧。”他与威士忌和女招待的屁股之类的幻象进行了激烈的斗争,善良大获全胜,四枚银币被塞进了男孩的衣兜,“快去吧,我留在这儿为她的灵魂祈祷的。”
母亲的脸平静如常,姿势都与他走的那天一模一样,难道说?男孩把手伸进了枕头下面,钱还在那儿,母亲是死于孤独无助……
“阁下,醒一醒,我们到了。”马车的门被打开了,冷风比书记员更早的唤醒了首相。老当益壮的骑士指挥官比他先到,在门廊上等着他。见首相下了车,哈里森爵士微微鞠躬。
“爵士,我是想请你封锁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两位大人借用了警卫队的办公室,首相又专门点出了杰洛特的名字。
“如果是瑞克公爵的长子要出城,及时通知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务必留下他,要注意不能动粗。”
哈里森面露难色,他牙疼似的吸着气:“阁下,昨天晚上杰洛特骑士就带着随从出城了,说是要去打猎,弄两头鹿给公主尝尝。”
'永远比我快一步'。首相强打精神跟老爵士闲聊了几句,便匆匆告退了。
“阁下,现在去哪儿?”书记员提问,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皇宫。”书记员脸上表情变幻,首相并不点破,他对下属是很宽容的。
‘现在这些年轻人啊,真是吃不得苦。’马车启动了,没了杰洛特这个人质,他只能去跟皇帝讨个赦令了。
颠簸的车厢,温暖的毛皮垫子,丹尼尔很快睡着了,这次他没做梦。
注释一:文中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