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的阿浅自碧纱橱起身,趿着鞋进内室,只见蜀王妃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浑身籁籁发抖,双目发直的盯着梁上。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阿浅惊恐的后退几步,双腿发软。想要放声尖叫,喉咙似被无形的大掌攥住,发不出声音。
“王……王妃……”阿浅看着那两条在空中晃荡的腿,一颗心砰砰砰剧烈的跳动,似要跳出心口。
“叫,叫人!”蜀王妃面色青白,眼底布满恨意与恐惧。
容嫣死讯她听到风声,却未料到谢桥如此心狠手辣!
不论如何,容嫣与她是同父姐妹。
如今,人出现在她的屋子里,显然谢桥是知道受她指使。
蜀王妃心中后怕,她手段残忍狠辣,特地将人送到她这里,是警告?
蜀王听到动静,起身过来,见到房梁上吊着的人,面色突变,厉声道:“都杵着作甚?快将人放下来!”
“王爷,您看看,他们压根没有将您放在眼里,如此威胁恐吓!”蜀王妃见到蜀王,泪水落下来,委屈不已的控诉秦蓦与谢桥。“您明日亲自登门拜访,说不得,日后更是爬到您的头上!敬重您?莫说敬重,他将您当做舅舅,也会管教容华,哪里会容她在蜀王府胡作非为?”
蜀王妃脸色惨白如白霜,蜀王心如明镜,见到容嫣的下场之后,她怕被谢桥报复。
“你安分守己,他们不会动你一根毫毛!”蜀王面色阴郁,冷声道:“本王多次警告你,莫要动他们的念头,现在不是你能够招惹。你不听,后果自负!”
蜀王妃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大步离开的蜀王。
容嫣的遗体被放下来,身上的血迹已经凝成暗色,屋中点亮烛火,昏暗的光芒盈满室内,她的惨状清晰的暴露在众人的眼中。
蜀王妃再不敢多看一眼,隐约嗅到浓重的血腥味中透着一丝臭味,既怕又难以忍受,嫌恶道:“赶紧处理了!”
人被抬下去,蜀王妃松一口气,站起身来,双腿发软,呵斥道:“杵着作死,快扶我起身。”
阿浅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如纸,手忙脚乱的将蜀王妃搀扶起身。
蜀王妃软软的靠在榻上,一双眸子里布满阴霾,侧头隔着屏风望向内室。脑海中淬不及防的露出容嫣瞪着她死气沉沉的眸子,只觉得背后冷飕飕,打个寒颤:“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王妃……”阿浅不解的看着她。
蜀王妃眼里迸发出厉色,手指紧紧抓握着倚在身下的软枕,沉声道:“还不快去!”这个屋子出现个死人,叫她如何再住?晦气!
阿浅连忙去不远处的落枫居收拾屋子,扶着蜀王妃过去。
纳兰清羽闻到风声赶来看蜀王妃。
蜀王妃已经恢复过来,捧着热茶饮几口压压惊。胃里一暖,四肢百骸的寒气被驱散。抬眼看向阿浅领进来的纳兰清羽,指着下首的位置道:“坐。”随即,有道:“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纳兰清羽自婢女手中拿过锦盒,放在蜀王妃面前的小几道:“听闻王妃受惊,这酸枣仁熬水可以压惊。”
蜀王妃皱了皱眉,看都不曾看手边的锦盒,心里思索着蜀王的话。她也着实受到惊吓,不敢轻易再打秦蓦的主意。可若就此罢休,心中意难平。
无论如何,她也是二人的长辈,亲自登门道歉,已经足够有诚意,他们却不依不饶,紧揪着不放!
犹豫是否明日要送纳兰清羽去郡王妃,却听到她说:“里面还有一些个紫丹参,安神宁心。”
蜀王妃眉宇微微舒展,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有心了。”
纳兰清羽端庄的坐在椅子上,轻声细语的说道:“蓦哥哥他是一个很有情义之人,我来京城不巧,正好是他大喜的日子,不便去郡王府叨扰他,转而来打扰王妃。长公主出事,蓦哥哥恐怕忙得抽不开身……”
蜀王妃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茶杯,静听她接下来的话。
“我与蓦哥哥自小相识,理不该与他见外。我心里寻思着,在京中买一处两进的宅子。父亲来京城时,也有落脚的地儿。”纳兰清羽自持身份,父亲位高权重,她才不会去做自降身份的事。
她的身份住进郡王府,自然没有人会说闲话,可却显得自己不够稳重。毕竟,秦蓦并非她的亲人,难免会被人看轻。
蜀王妃的手指骤然收紧,不可思议的说道:“你不去郡王府?”
纳兰清羽婉拒道:“宅子的事情没有着落,我暂且先住在客栈里。”垂目望着杯中沉浮的茶末,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蜀王妃妄想拿捏她,对付谢桥,替她拉拢秦蓦与爹爹。
简直做梦!
“打算买宅子,何不直接在这里继续住着?”蜀王妃心中一沉,纳兰清羽住出去,只怕更加不能事成。
纳兰清羽心意已决,“这几日多亏王妃照拂,我明日一早离开,便不另外与您道别。”说罢,不等蜀王妃回话,带着婢女施施然的离开。
她并不怕蜀王妃会对她如何,只要一日需要她的父亲,蜀王妃无论多怪她不识好歹,都要对她和颜悦色。
寒梅询问道:“小姐,我们天亮离开?”
“不,现在便收拾东西走。”纳兰清羽望一眼天色,离天亮,快了!
寒梅一愣,追上纳兰清羽的脚步。“小姐,奴婢现在去找客栈。”
“不必,待会一起去。”纳兰清羽回头望一眼亮着烛火的屋子,回去收拾东西。
屋子里,蜀王妃拂手将小几上的杯子砸落在地上!
纳兰清羽的高傲行径,俨然是未曾将她放在眼中!
搬走,买宅子?
放走她,岂不是白费她一番口舌,煽动纳兰将军同意纳兰清羽回京?
眼底闪过狠绝之色,决计不能白费功夫!
——
纳兰清羽离开蜀王府,已经是五更天。两个人乘坐马车,直接去京中最好的客栈。
客栈里灯火通明,掌柜手指快速的拨打着算盘,听到门口动静,抬头见纳兰清羽主仆两进来,继续算账道:“客房满了。”
寒梅皱眉,拿出两锭银子放在柜台上:“掌柜能否腾出一间客房?”
掌柜笑道:“小姑娘,开门做生意是赚银子,可得罪人的事儿也不能做。”说罢,将银子推回来:“没空房。”
寒梅收回银子,看向纳兰清羽。
纳兰清羽安抚道:“我们去别处问问。”
二人一家一家的问过去。
“客房满了。”
寒梅额头青筋隐隐跳动,质问道:“如今又不到秋闱,怎得全京城的客栈都满了?”
掌柜不耐烦的说道:“我说满了就是满了!”
寒梅正欲争辩,纳兰清羽拉住寒梅,朝掌柜歉意的笑了笑,转而对她说道:“算了,没有往外推的生意,定是满了。”
纳兰清羽与寒梅坐在马车里,寒梅苦恼的说道:“小姐,怎么办?能找到的客栈都住满了。找宅子也不是一时能够有如意的,难不成睡大街上?”
纳兰清羽放下手中的书卷,掀开帘子望向冷清的街道。天色已亮,商贩已经陆续摆摊。
“寻一处民宅暂时容身。”纳兰清羽放下帘子,吩咐寒梅去找。
临近晌午,寒梅寻到一处民宅。
两进的宅子,极为简陋,里面只有一对夫妻居住。二人年近五十,家主白日里出去打零工,妇人很老实,话不多,做事很麻利。
纳兰清羽见后,颔首道:“还行。”
二人就此住下来。
——
郡王府。
谢桥将苏璃安置好,疲倦的与秦蓦一同回无字楼。
半夏已经接替白芷负责的事情,伺候谢桥用膳,她则负责打点谢桥私物。
“郡王,郡王妃,用膳了。”半夏将碗筷摆好。
谢桥接过半夏递来的汤,喝一口,余光瞧见秦蓦看一眼门口,若无其事的收回。侧头望去,只见苏璃趴在门口,露出湿漉漉的眼睛,怯怯的看着他们桌子上的饭菜,嘴角流着口水。
沉默片刻,谢桥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加一副碗筷。”
半夏将碗筷放在秦蓦的身旁。
苏璃高兴的进来,见到碗筷在秦蓦的身旁,怯步了。
秦蓦冷眼扫过他,苏璃一溜烟的往外跑。
谢桥抬眼看向秦蓦:“你吓他作甚?”
秦蓦扬眉:“我有吓他?”
谢桥语塞。
的确是没有吓苏璃,可苏璃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跑得比兔子还快。
“你怎么他了?为何这么怕你?”谢桥觉得惊奇了,他的杀伤力未免太大了。
秦蓦皱眉,放下筷子,“食不言、寝不语。”
小气的男人!
谢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闪过狡黠,慢条斯理的用膳,桌下的脚缓缓移到秦蓦的脚下,脱掉绣花鞋,探进他锦袍内,沿着他的小腿上下游移。
秦蓦瞳孔一紧,下颌向内收紧,脊背僵直着。
谢桥最开始心里头紧张,有点放不开,可一想到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好羞涩的?余光瞥到秦蓦的反应,仿若未见,愈发的大胆,移到他的大腿处。
秦蓦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脸色紧绷。忽然,猛地站起身。
嘭咚——
身后的凳子倒在地上。
谢桥挑眉,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不吃了?”
秦蓦紧紧盯着她,突然,冷笑几声。提着她的手臂,朝内室走去。
“诶诶诶——我还没吃饱。”谢桥怕手里的饭撒了,连忙放下碗,脚步踉跄的被他带进内室。
秦蓦冷声道:“不急,不会饿着你。”
下流!
谢桥被扔在床榻上,只见他解着外袍,朝她步步走来。缩到床脚,拉着被子护在胸前:“子曰,不得白日宣淫。”
“子曰?”秦蓦扔下外袍,抓着她的脚朝他这里一拽,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这是日理万机,励精图治。”
谢桥被噎一下,励精图治是这么用的?还未反驳,他已经欺身将她压下。
秦蓦啃咬着她白玉般圆润的耳垂,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颊上,哑声说道:“你不是没吃饱?”
谢桥轻轻颤一下,咬牙说道:“君子食无求饱。”
“心口不一。”
秦蓦抓着她乱挠的手,高举在头顶,低头轻咬她柔软的红唇,诱导着她张开紧闭的唇齿。谢桥紧闭着眼睛,就是不张嘴。湿热细碎的吻在唇瓣间流连,顺着白皙的脖子一路而下,细微的刺痛与酥痒,令她轻吟出声。
谢桥面色潮红,紧咬着唇瓣,吞没到嘴的呻、吟。
衣衫褪尽,散落一地。
重重幔帐垂落。
砰砰——
门扉被拍响。
谢桥软软躺在床榻上,任他百般折磨。听到拍门声,谢桥拉高被子盖在胸前,白玉般的玉足踢着趴伏在她身上解里衣的秦蓦:“来人了!”
“不用理会。”秦蓦捉住她的玉足,声音沙哑透了。
砰砰——
门扉再次被急促的敲响,门口传来半夏的声音:“蓝星,主子睡下了,你有事?”
谢桥脸色涨红,推开他:“蓝星不是不懂事的人,他定是有急事。”
秦蓦脸色阴沉,抓起外袍披在身上,露出结实的胸膛,肌理分明,上面布满几道疤痕,显得十分性感、野性!系着腰带,便听到蓝星焦急的说道:“主子,纳兰小姐被人伢子卖到迎香楼。”
谢桥穿着衣裳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淡淡的扫过秦蓦,只见他眼底布满阴鸷,快速穿戴好,打开门,走出去,反手合上门:“怎么回事?”
“纳兰小姐离开蜀王府,租住在一处民宅,谁知那人看着面色老实,却是个人伢子,抓着纳兰小姐卖到迎香楼,寒梅逃出来,向您求救。”蓝星将寒梅的话复述给秦蓦。
“她在何处?”秦蓦冰冷的声音里透着煞气。
“前厅。”
谢桥站在窗前,听着外面传进来的谈话声,随之而来,便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无字楼里,恢复一片寂静。
半夏过了片刻,推门进来,看着身着中衣的谢桥,临窗而站,怔怔出神,不由得轻唤一声道:“郡王妃。”
谢桥撤回视线,语气淡漠道:“更衣。”
半夏拾起地上的纱裙,伺候谢桥穿好。
走出内室,明秀过来回禀道:“郡王妃,苏公子不愿意用膳,在屋子里大闹。”
谢桥目光落在书案上,那里有一副秦蓦的画像,拿着扔给明秀:“把画像挂在苏璃的屋子里。”
明秀一怔,“郡王的画像为何挂在苏公子屋中?”
“辟邪!”
谢桥提着木箱,去往苏璃住的院子里。
远远地听见他的嚎叫声。
谢桥踏进屋子里,苏璃正抓着小厮的手放在嘴里咬。
小厮痛得面色扭曲,不肯乱动。
谢桥拿出一根银针扎刺在苏璃的穴位上,苏璃立即松开小厮。
小厮手臂上两个深深的牙齿血印。
“啊——”
苏璃捂着头,放声嚎叫。
谢桥随意拿起一块帕子塞在他的嘴里。
“唔唔……”
小厮盯着苏璃嘴里的帕子,瞪大了眼睛。“郡王妃,换个东西堵嘴?”
谢桥疑惑的看着他。
“那,那是公子的袜子。”小厮为难的说道。
“左右是他自己的。”
“可是……”
“你想被他咬么?”谢桥侧头看向小厮。
小厮立即噤声。
苏璃自己拿掉嘴里的袜子,张嘴要嗷。
‘啪’地一声,谢桥自明秀手中拿过秦蓦的画像展开。
苏璃吓得闭上嘴,转身跳到床上去,躲在被子里面。
明秀敬茶的看着这一幕,总算明白郡王妃为何要将郡王的画像挂在屋子里。
“郡王妃,公子换了地方,他不适应。”小厮想要将相府公子住的屋子里面的布置,复制到郡王府。
可却不敢擅作主张,需要问过谢桥的同意。
“我记得,他初次住进重华楼,并没有如此发作。”谢桥盯着一动不动的被子,走过去,掀开,看着他白皙的脸憋得通红,瞪大眼睛与她对视。
谢桥示意他脱掉外袍,看着要挣扎的苏璃,指着秦蓦的画像道:“你再动,我让他吃了你。”
苏璃老老实实趴在床榻上不敢动。
谢桥施针后,苏璃沉沉睡去。
“他这段时间与以前想比,可有好转?”谢桥询问道。
小厮点头:“有,公子现在能认人了。相爷在重华楼见过公子一回,他走后,第二日公子问了两句。”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谢桥颔首,他有好转,证明这套方法有效用。
“你仔细观察他。”谢桥交代好,提着木箱离开,随后对明秀道:“你去查,纳兰清羽是怎么一回事。”
“蓝玉……”明秀触及谢桥冰冷的视线,随即,意识到蓝玉是秦蓦的人。小姐特地吩咐她去做,显然是不想要秦蓦知道。
“是。”明秀立即去查。
而另一边,迎香楼里,秦蓦带着人过去,老鸨迎出来。
秦蓦嗓音冷冽,目光锐利的扫一眼歇业的迎香楼,满面阴霾。“你这里今日买的姑娘,交出来。”
“哎哟,郡王,我这儿今儿个买了好几个丫头,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个。”老鸨笑着说道:“这些姑娘都是来路正的人,都是家里穷,父母亲卖到这里来……”
“搜。”秦蓦打一个手势,冷笑道:“我找到你们买卖良家子,本郡王封了它!”
今日里的确是买了几个姑娘,不知哪个是秦蓦要的人。
老鸨心中暗恼,不知瘸子怎得拐卖秦蓦的人,卖进她这迎香楼。
“爷!郡王爷!您莫要动怒,我这就将姑娘们都叫出来。”老鸨吩咐一声,示意护卫去将人都带出来。
心想,这郡王平日里看着冷冰冰,不近女色。方才成亲多久,连外室都养了!
不消片刻,人被带出来。
秦蓦一眼看见身着嫩黄色纱裙的纳兰清羽,她衣襟凌乱,狼狈不堪,白皙的脸颊高高肿起,显然被人动手了!
秦蓦浑身散发出寒气,周身的温度,骤然低了几度。
老鸨干咽一口唾沫,顺着秦蓦的视线落在纳兰清羽身上,一脸心疼,这姑娘姿色上等,她花了大价钱买来!哪知是秦蓦的心肝宝贝!
莫怪,这姿色可没有几个人能及。
何况,郡王妃姿色平平,莫怪抓不住秦蓦的心!
纳兰清羽面色苍白,娇娇柔柔的站在那里,见到秦蓦的一瞬,眼眶发热,泪珠似断线的珍珠般大滴滚落下来。
秦蓦不曾揭露她的身份,是怕污她声誉。
“带小姐走。”秦蓦吩咐蓝星,转而冷声道:“谁打的她?”
老鸨脸色微微一变,到楼里不听话的人,都是要被训,打是最轻的。
可哪知招的是这煞星!
“郡王,我,我这就将人交出来。”老鸨可不想为一个护卫,将自己给折进去。
护卫见到秦蓦的一瞬,便觉得自己要完了!听见老鸨的话,扑通跪在地上求饶:“郡王,饶命!小的不知那是您的人,饶命!”
“哪只手动的她,剁了。”秦蓦话音落下,翻身上马,带着人回郡王府。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不长眼的东西,“将拐卖她的人,揪出来。”
蓝星立即去问老鸨。
回到郡王府,秦蓦吩咐人带着纳兰清羽去收拾。
纳兰清羽乖顺的跟着管家夫人去厢房洗漱,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后,随即被带到前厅。
秦蓦抬眼,她巴掌大的脸色,五根手指印极为清晰的印在脸上,将一瓶药膏递给她:“蜀王府住的好端端地,为何搬出来?”
纳兰清羽握着手里的药膏,心里熨烫,得他如此庇护,所受的委屈便也值了。
“我与蜀王无亲无故,已经叨扰他们好些时日,所以去客栈,谁知客栈都满了,我便租住在一处民宅里。”纳兰清羽声音轻柔低微,做错事的心虚。
“胡闹!”秦蓦揉了揉眉心,她为他新婚来道贺,若在京城出事,他若何向恩师交代?“京城鱼龙混杂,你以为是边城?纳兰家的地盘?”
“我,我想买个宅子,所以……”纳兰清羽越说越委屈,眼圈通红。
“不知暂住郡王府?”秦蓦冷眼看向她,面容严肃,当作妹妹来训斥。
“蓦哥哥方才成亲,我不想叨扰你。何况,我与你无亲无故,住进来,怕被人说不自重,看轻了去。”纳兰清羽不觉得自己有错,郡王府也不肯住下。
秦蓦疲倦的说道:“我有一处宅子,旁人并不知是我的,你暂且住在那里。待订亲之后,你回边城待嫁。”突然离开,他不曾与谢桥交代一声。纳兰清羽的事情处理好,秦蓦起身大步朝后院而去。
纳兰清羽清脆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嫂嫂也不知道?”
秦蓦脚步一顿。
纳兰清羽抿唇道:“蓦哥哥还是告知嫂嫂一声,以免她心生误会。”顿了顿,又道:“蓦哥哥的好意,羽儿心领了。京中的宅子总要置办好,爹爹之意,我订亲之后,直接从京城出嫁,不回边城。”
秦蓦直接吩咐蓝星将宅子的地契给她。
蓝星一怔,随即,想到纳兰将军与主子之间的交情,将地契拿给纳兰清羽。
纳兰清羽拿着手中的地契,只觉得烫手。他替她考量,她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知他如此待她,只是看在爹爹的情面上。
毕竟,他欠爹爹一条命!
她却不想这些小事,一点一点抵销爹爹对他的恩情。
“蓝星,蓦哥哥的宅子我不能要。”纳兰清羽还给蓝星。
蓝星手里捧着烫手山芋,皱眉道:“纳兰小姐,您收下吧。属下,不好向主子交差。”
纳兰清羽细想片刻,折中道:“那宅子算我买了。”说罢,将兑牌给蓝星。
蓝星拿着兑牌去无字楼。
只见主母坐姿端正,伏案抄写经书。
主子坐在一旁,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视着谢桥的脸,并未出声打扰。
“主子,纳兰小姐不肯收您送的宅子,执意要给银子。”蓝星突然开口道,将手里的兑牌放在秦蓦的手边小几上。
谢桥闻言,一滴浓墨坠在宣纸上,晕染纸张。
这一页,只差两个字便抄完了。
如今,前功尽弃。
不禁拧眉,心烦意乱的揉成一团扔在纸篓里。
“心情不好?”秦蓦视线落在装满纸团的纸篓,这本经书她能够默下来。那一夜通宵达旦,只扔了几张而已。
谢桥搁下笔,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小几上的兑牌。
秦蓦拿着放在她的手里,嘴角缓缓上扬,“你看着兑银票。”
谢桥嘴角露出一抹笑,挑高眉梢道:“看着给?请问郡王,你的宅子在何处,几进的?”
秦蓦确定她心情极度不好,很糟糕,看向一旁的半夏,无声的询问几日她遇见什么烦心事。
半夏摇摇头。
秦蓦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你在生气,因为羽儿?”
谢桥眼皮子一跳,骤然收紧手心里的兑牌,凸出的边角硌得手心发痛,恢复一丝理智。嘶地深吸一口气,垂目道:“没有。”
“口是心非。”秦蓦看向蓝星。
蓝星会意,离开屋子。
“羽儿我当作妹妹对待,并无他想。”秦蓦淡淡的解释道。
谢桥心中冷笑一声,有别的想法,就没有她什么事儿。
她也不知气的是什么。
气他一声不吭的离开。
还是气他,他有多少私产,她都不知道,便送人了?
不是!
只是因为纳兰清羽这一个人,见她的第一眼,无论如何也无法喜欢她。
或许是因为她对秦蓦的小心思。
又或者,恰好她对秦蓦而言不同罢?
纳兰清羽的事情,明秀都查出来告诉她,自然也包括秦蓦对她的维护。
手一抛,兑牌落在他的怀中:“那是你的私产,你想如何处置,那是你的事情。”谢桥重新执笔,一笔一划的抄写经文,却始终沉不下心来。
她自从认清自己的心思后,便失去信心,患得患失。
令她觉得像变一个人,变得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可怕。
对他的占有欲,太深!
所以见到他身边出现各方面比她优秀的人,便会忍不住想他会不会得到她之后,朝三暮四,三妻四妾?
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调整好心态。
秦蓦面色一沉,漆黑的眸子微眯,带着一丝危险的光芒。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抬高她的脸,日光下她的面色雪白,眸子里蕴含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你在不安。”
谢桥扭头,在他的注视下,自己仿佛如水晶一样的人儿,被他看得通透。
秦蓦扳过她的脸,不容她躲避:“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或者,不安什么?”
谢桥望着他深幽的眸子里,漆黑的瞳仁里,印着她不安的面孔,不由得勾了勾唇,透着淡淡的讥诮。良久,方才说道:“你说,你不会纳妾。”
秦蓦剑眉紧蹙,“你不信我?”
“你会休妻?”谢桥眼睫微微颤动,问出心里所想。
“不会。”
“是么?”谢桥呐呐的说道。
“到我死,我的妻子,仍是你。”秦蓦声音沙哑,郑重而坚定。伸手将她拥进怀中,解释他与纳兰将军之间的事情:“我十五岁不满去往边关,少年轻狂,仗着一身本事,不曾将人放进眼里。正是如此,中了埋伏,险些丧命。是他单枪匹马的闯进敌营,将我解救出来。他受极重的伤,我们被困在荒漠里等着人来营救,那时以为他会熬不过去,他将纳兰清羽委托我照顾。”
“幸运的是我们的人来的及时,他得救了,却留下旧疾。”
秦蓦靠在他的胸膛,静静的听着他讲述与纳兰述之间的事,他身上的沉水香,令她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纳兰将军委托给你,是想要你娶纳兰清羽为妻?”
秦蓦莞尔:“纳兰将军可看不上我。”
谢桥手探进他的襟口,摸上胸口拿到伤疤,心中思绪万千。
温软的触觉,令他呼吸失序,身形僵硬。
“这道伤是那时候留下?”谢桥并未听他说过当年征战沙场的事,不用说,也可知有多凶险。
“嗯。”秦蓦并未说,他们每次上战场,都会写下一封遗书,留下地址送往何处。
没有回来的人,便会按照地址将信送去。
回来的人,将信拿回去。
他不曾写过,因为他想要回来,拼死也要回来。
可那一次之后,他写了,一直放在胸口。
“我不会让你为难。”良久,谢桥开口道。
心中却是想通了,一旦想通之后,心里便豁达。他的心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尽力的维系着,做好自己的本份。
他的心,假使变了,她放他走。
感情都是讲究缘分,命中注定是她的,那么谁也抢不走。
不是她的,强求不来。
秦蓦捧着她的脸,吻了吻。
这时,蓝星抱着一个盒子进来。秦蓦拿着放在她的怀中:“这是我的全部家产,今后都交给你。”
谢桥抱着盒子,沉沉地,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地契,还有两把钥匙。
“你置办这么多宅子作甚?”谢桥数了数,有十几处。揶揄道:“狡兔三窟?”
秦蓦认真的思索片刻,一本正经道:“少了,日后子女住在何处?”
“……”谢桥掐着他的手臂,瞪他一眼,当她是猪?一窝生出十几个?
秦蓦见她心情恢复后,去往书房处理事物。
蓝星将拐卖纳兰清羽的人抓来送到京兆府,随即,将纳兰清羽为何离开蜀王府的事情一一禀报。“蜀王妃想纳兰小姐住进郡王府,纳兰小姐不肯,离开之后,住进客栈里。客栈被蜀王妃先一步处理好,哪知纳兰小姐仍旧没有就范,反而租住民宅。”
秦蓦翻看公务,缄默不语,只是身上的寒气愈发深重。
蓝星欲言又止。
“有话直言。”秦蓦似头顶长眼睛,冷声道。
蓝星只好交代:“主母将良娣的遗体吊在蜀王妃的房梁上。”
秦蓦眼底闪过无奈,到底是不肯吃亏的性子,“蜀王有何动静?”
“蜀王今日去了荣亲王府,留一个时辰,方才离开。”蓝星说到这里,想起一事:“昨夜里主母给世子送行。”
秦蓦手一顿,沉吟道:“流言之事是玉倾阑处理?”
“是。”蓝星低垂着头。
“行了。”秦蓦将公文往桌子上一扔,视线落在画缸里,只见里面少一副画像。
蓝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说道:“主母昨日里拿经文,见到里面您的自画像,她便拿走了。”见到秦蓦眼底闪过极淡的一丝笑意,觉得他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该提及此事。到这份上,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主母今日里送到苏公子那里,辟……辟邪。”
辟邪?
秦蓦沉沉一笑,面上冷冽的神情逐渐变得饶有兴致:“她倒是敢。”
蓝星一怔,就这样?
心里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紧接着便听到秦蓦道:“去练武场。”
蓝星睁大双眼,不是吧!
“主子,您不去陪主母?”蓝星心中后悔不已,今后事关主母做的事情,烂到肚子里,也不要告诉他!
主子舍不得折腾主母,倒霉的就是他!
秦蓦直接取下供台上的长剑,用行动回答他。
蓝星心中是崩溃的,认命跟在秦蓦的身后出去,便见管家来传话:“郡王,蜀王来拜访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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