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桥来的不早不晚,恰巧在福寿堂门口与柳氏、容嫣、大夫人碰个正着。远远听见柳氏拔高声调说道:“今年府上当真是喜事连连,找回了华姐儿,晋哥儿、生哥儿也下场考试,咱们嫣姐儿及笄呢。哪里晓得,嫣姐儿早过十五,今年十六了。”
卫氏面色微微一变。
容嫣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倒也沉得住气。细声细气的说道:“晋哥儿、生哥儿高榜得中才是莫大的喜事儿。”
柳氏掩嘴笑道:“也对,晋哥儿考上秀才,嫣姐儿议亲可得挑花眼儿。只是,嫣姐儿如今十六,可得赶紧张罗。”
容嫣羞赧的垂头,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卫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急,华姐儿还在上头。她没有议亲,嫣儿怎能出嫁?”
柳氏眼波微转,温和的对谢桥道:“待会儿散宴去我院里坐坐。”
谢桥含笑应允。
一行人入内,这才发现不止府上的亲眷,还有老太爷的堂弟来了。
见到二堂祖母,饶是镇定如容嫣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二堂祖母。”对上二堂祖母探究的目光,容嫣尖利的指甲扎进手心,稳定心神行礼。
金氏冷淡的颔首。
“二堂祖母。”谢桥福身行礼,心里突然明白为何柳氏在门外呛卫氏,托出容嫣的实际年纪,原来竟是二堂祖母。
她是个极热情且长袖善舞的人,心里也藏不住事。只要踏出这府门,容嫣的事儿便会在京城贵妇圈里传开。
金氏将方才门口的事,听得一清二楚,意味不明的看了容嫣一眼。笑容满面的打量着谢桥道:“真是个标致水灵的人儿,和你母亲一样俏丽端庄。大嫂瞒的可紧了,若不是今儿个来府里凑热闹,我还不知小容华回来了。”说罢,褪下手上的玉镯戴在谢桥的手上。
朱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垂头饮茶。
“到底是正经嫡出长女,何时让容华认祖归宗,摆几桌让容华在众人面前露露脸?”金氏含笑的看向朱氏。
朱氏面色阴沉,还未接过话茬,辅国公带着男眷过来:“这是大事,得好好挑日子。”说罢,看向谢桥,只见她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仿佛对认祖归宗浑不在意,比较满意如今的现状。
他有点看不懂她。
众人见完礼,辅国公对容晋、容生说道:“这是你们大姐姐容华。”
容晋如今十三岁,生得唇红齿白,一双细长的眼睛稍显阴柔。他对谢桥的事情早有耳闻,并且他母亲和他姐在她面前吃了闷亏。带着一丝嘲讽似的微笑:“我大姐姐是容嫣。”
辅国公脸一沉,正要呵斥,朱氏心疼的维护道:“今儿个高高兴兴的,和孩子动什么气?”
柳氏见缝插针道:“生哥儿,快见过你大姐姐。”
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容生拱手作揖,福身道:“大姐姐。”
谢桥受他一礼,摸了摸,只掏出一个瓷瓶来:“挑灯夜读后,浑身提不起劲,乏力的时候服用一粒。”
容生一愣,默默收下。
容晋嗤笑道:“捧臭鞋的,她这是咒你呢!送什么不好,送药。穷酸!”
“嘭——”
辅国公将茶杯重重搁在桌子上,脸色阴沉的说道:“读圣贤书,学的是做人的道理。连做人之根本都不懂,你的学问也好不到哪里去!莫怪你不如生哥儿,今年科考你还是不要下场!”
这话说得极重。
容晋面色青紫,怨恨的瞪容生一眼。
朱氏见辅国公动怒,也不敢求情。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冷凝,寂静的落针可听。
“是我思虑不周。”谢桥打破满室的沉寂,想要拿回瓷瓶,容生腼腆的笑道:“我时常熬夜后白日里没有精神,难以集中精力听先生讲课。大姐姐送的药丸,正合我心意。”
辅国公脸色稍霁。
容晋看向谢桥的目光,透着阴狠。
金氏看着热闹打圆场道:“大嫂说的是,晋哥儿还小呢,大哥怎得和小孩一般见识。再说晋哥儿比生哥儿还大半岁,若是生哥儿下场,晋哥儿不下场,岂不是让人笑话?”
二老太爷忙说:“对对对,时辰不早,开宴罢。”
席间,众人兴致尽失。
容晋处处针对容生,容生草草用几口饭,起身告辞去书房。
容晋不甘示弱,也一同离开。
柳氏将容晋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不好发作,冷着脸离席,去厨房给容生另备膳食。
卫氏也被剥面皮,心里挂念着容晋,也坐不住跟着散了。
朱氏看着谢桥更不劲儿,寻借口打发她:“你先回去,我有事与你堂祖母商议。”
谢桥应声离开。
走出福寿堂,明秀似想到什么,小声说道:“这二老夫人是个心气儿小的人,素来瞧不上老夫人的做派,与她对着干。卫氏进门的时候,也曾得罪过二老夫人。”
谢桥了然,莫怪二老夫人对她这么热情。原来是给朱氏添堵,所以给她长脸。
明秀冷哼一声,颇为解气道:“外面言传夫人嫁进府里不是清白之身,定然是卫氏的手笔。只消过了今日,旁人便知卫氏不是个好货,闺中产子,她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名声怕是毁之一旦!”说到最后,嘀咕一句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眼下看来,这大少爷也不是个好东西!”
臭鞋?
穷酸?
呸——
也不瞧瞧自个的出身,不过一个继室所出!能与小姐原配所出相比?
谢桥正欲开口,听到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柳氏身旁的绿吟走上来道:“谢姑娘,二夫人请您去碧荷亭。”
谢桥一怔,记起柳氏之前邀约的话,便朝碧荷亭而去。
碧荷亭因满池碧绿荷花而取名,谢桥去的时候,柳氏还没有到。
“二夫人去厨房给二少爷准备吃食,定然没有那么快过来。”明秀皱眉道。
“你说什么?”谢桥看着池塘里连绵的碧绿荷叶,一股不安涌上心头。冷声道:“快走!”柳氏此刻心系儿子,断然不会这时约她。
而给谢桥送点心来的丫鬟,看着谢桥主仆急匆匆地离开,张嘴想喊。倏然,看见荷塘里一道宝蓝色的衣袍浮在水面,头发似水草一般飘荡,吓得尖声喊道:“杀……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