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热闹喧嚣的逗比时代
中国,宁波港
蔚蓝的天空下,浑浊的海浪拍击着舰船的干舷,溅起了浪花又变成一片白色泡沫,最终徐徐落了回去。
伴随着海鸥的嘶鸣和呜呜的汽笛,一面面猎猎招展的星条旗,正在桅杆上随着海风卷动。
站在港内的船舷边,抬头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简陋棚户,夹杂着少数稍微气派的西式建筑,犹如被垃圾堆环绕的一座座孤岛。此外还布满了各种战火的痕迹:浅水处躺着底儿朝天的轮船,吊车和货仓变成了扭曲的残骸,一部分栈桥也遭到焚毁,只剩下焦黑的残桩……共同组成了一道令人叹息的风景线。
作为中国最早开埠的第一批对外贸易港口,依靠对外贸易带来的财富,宁波港的市容原本还不至于如此破败。可是自从抗日战争爆发以来,由于日本舰队的封锁和炮击,还有日本飞机的频繁轰炸,宁波港的港口机能长期处于停摆状态。而随着海上贸易的基本断绝,宁波的市面上也变得极度萧条,几乎是一片死寂。
幸好,在日本帝国被美国佬的两发核弹送上天堂,重庆的蒋委员长趾高气扬地“凯旋南京”之后(虽然现在南京又丢了),沉寂已久的“死港”宁波,终于在时隔多年之后,又一次迎来了大洋彼岸的船队。
此时的宁波港内,正耸立着一片桅杆和烟囱的森林,数以百计飘扬着星条旗的“自由轮”船队,在美国太平洋舰队的护送下,终于给翘首以盼了好些年头,如今已是嗷嗷待哺的国民政府,送来了一大批美援物资。
——自从三年前飞越喜马拉雅山脉的“驼峰航线”断绝以来,蒋委员长已经很久没有获得任何美援了,而这也是他在国共内战中一溃千里的重要原因之一:蒋委员长本人则认为这是唯一原因。
破旧的码头栈桥上,一片人头攒动,一群群被用刺刀强征来的劳工苦力,穿着破旧肮脏的衣服,或者干脆打着赤膊,正在穿梭奔忙着搬运各种来自美国的货物:面粉、罐头、弹药、枪炮、燃油、汽车……
在宁波的市面上,人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多的洋货了。
还有一些打扮得稍微体面的闲人,则云集在靠近港口的凉亭、茶棚和茶楼里,争相目睹港口中难得一见的西洋景——巨大的钢铁战舰,雄伟的高耸舰桥,林立的恐怖巨炮,崭新的斜纹涂装……这一切统统都洋溢着震慑人心的暴力美学,让每一位亲眼目睹的人,全都深深感到了身心的震撼和荡漾。
这就是美利坚合众国的至高武力,现在正要再一次吹响西方人征服东方的战争号角。
在军舰四周的水面上,围着许多造型各异的小木船。船夫们穿着破旧的袍子,举着一筐筐的水果、鸡蛋和蔬菜,还有杂七杂八的各种小玩意儿,隔得远远儿的就朝军舰上面的水兵们吆喝叫卖,满脸谄笑地努力推销。生硬怪异的英语混合着宁波方言的嘈杂声,在港湾内乱糟糟地响成一团。
不过,在美国太平洋舰队的旗舰“企业号”航母上,这支舰队的最高司令官哈尔西上将,却对这些穿梭在港湾内的水上小贩毫无兴趣,只是手里拿着一瓶可口可乐,站在某间舱室的门外,抱着胳膊冷眼旁观一群朝鲜人……或者说韩国人,反正用英语说都是同一个词,在舱室里唾沫横飞地吵吵嚷嚷。
他们是大韩民国临时政府的成员。
这是一个非常奇葩的政府,隶属于一个从来没有在地球上真正存在过一天的奇葩国度。
——众所周知,朝鲜半岛在被日本帝国吞并之前,只有过两个国号:朝鲜王国和大韩帝国。
至于所谓的大韩民国,则从来只存在于某些该民族海外流亡者的臆想之中。
当然,所谓大韩帝国,也是一个同样可笑的国号。帝国?这也是区区朝鲜一介小邦配得上的吗?
哪怕是埃塞俄比亚的非洲人皇帝,至少也有过击败意大利人的武功可供夸耀,可近代的朝鲜人有什么资本和功绩?对于一块夹在日本、中国与俄国之间,任凭蹂躏的擦脚垫来说,大韩帝国?它也配么?
在当时,它甚至连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资格,都已经快要丢了。但那位厚脸皮的末代朝鲜国王,却完全不顾国家即将沦为殖民地的现实,硬是自封为皇帝,仿佛是想要在临死之前爽上一把似的。
等到这个可笑的大韩帝国,被日本人从地图上彻底抹掉之后,一群更加厚脸皮的朝鲜基督徒逃出故乡,流亡到中国,然后假装自己推翻了旧王朝,建立了一个共和国,在上海打出了这个“大韩民国临时政府”的招牌。在哈尔西看来,这个所谓的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大概也就跟历史上自封美国皇帝的诺顿一世差不多。
更可笑的是,这个既无臣民,也无国土的“大韩民国临时政府”,从成立之初,就陷入了激烈的派系斗争之中。最终,这个“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分裂成了两个主要派阀,一个名叫李承晚的传教士带着他的拥戴者远走美国,乞求白宫的援助。另一个名叫金九的杀手头目则留在中国,继续策划他的复国大业。
对于李承晚,哈尔西上将多少还有些印象,因为此人乃是夏威夷群岛韩国侨民的首领,在战争期间偶尔也会跟太平洋舰队打些交道,比如帮忙审问一下前线俘获的朝鲜劳工之类。美军的情报机关还一度将他列入了合作对象的范围,可惜这位李承晚传教士虽然口口声声宣称自己能够代表整个朝鲜,实际上却连一个愿意潜入日本帝国搞间谍活动的朝鲜勇士都找不出来,于是失望的美国情报机关在1943年中断了跟他的合作。
这位李承晚传教士在太平洋战争期间,唯一为他的祖国做的事情,就是先后向罗斯福总统和杜鲁门总统递交了三十封请愿书,乞求美国承认“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并且提供武器,但白宫的态度十分冷淡——就算合众国愿意提供武器,你的军队又在哪里呢?而且,流亡中国的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当时也被困在了重庆,在驼峰航线断绝之后,什么美援都送不进去。李承晚传教士的上述请愿,根本就和疯子的呓语差不多。
所以,直到日本帝国土崩瓦解之后,李承晚传教士才搭上了美军提供的专机,跟哈尔西舰队会合。
而韩国人的另一位领袖金九先生,则是一名很出名的暗杀专家,曾经暗杀过日本天皇,并且在上海炸死了日军大将白川义则。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哪个国家是真正依靠暗杀来成立的,所以金九先生的建国大业始终前途渺茫。不过他手里掌握着一百多人的韩国侨民武装部队,好歹比只有一张嘴的李承晚先生稍微强一些。哎,但愿金九先生豢养的杀手们,个个都能堪比十字军时代的阿萨辛精英刺客,这样多少也能派上点用场。
总之,在哈尔西上将的眼中,无论是李承晚传教士还是金九先生,都不是什么合格的政治人物,而是一帮纯粹以自我为中心的梦想家。然而为了给入侵朝鲜的苏联人添堵,也只能捏着鼻子先拿他们用一用了。
然后,在宁波港的美国航母上会合之后,这个由神棍和刺客组成的奇葩政府,立刻就为权力分配爆发了激烈冲突,为了几个部长的位置吵得天翻地覆,全然不顾自己根本还没有踏上朝鲜半岛的土地……看着试图设法调解纷争的赫尔国务卿,站在这帮韩国人中间左右为难的模样,哈尔西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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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儿,赫尔国务卿终于一脸疲惫地走出了会议室,抬头看了一眼守在门外啜饮可乐的哈尔西,有些口齿不清地寒暄道,“……啊,哈尔西上将,非常感谢您同意我们借用企业号的会议室……”
“……没什么,小事一桩。”哈尔西耸了耸肩,“……倒是您刚才真是调停得太辛苦了。恕我直言,对待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黄皮猴子,您完全不必如此客气。像您刚才那样好声好气的说话,只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只有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才能让这些妄自尊大的朝鲜人认清自己的真正身份。”
“……您说的很对,不过暂时没有必要,因为苏联红军已经代替我们狠狠地教训这帮朝鲜人了。”
赫尔国务卿扬了扬手中的一张电报纸,“……刚刚收到的消息,苏联人在朝鲜东北部扶植了一个名叫金♂日成的朝鲜傀儡,建立了朝鲜的苏维埃政权,目前正在向平壤和汉城进军。如果企业号上的这帮朝鲜人继续争吵下去,等到苏联人把红旗插满了全朝鲜,那么朝鲜半岛就没有他们的什么事情了……”
“……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总算是把他们内部的权力分配问题给摆平了?”
哈尔西上将撇了撇嘴说道,“……这倒是个好消息。我还以为他们会继续吵上一个星期呢!”
“……只能说是暂时搁置了,因为他们必须在我们的支持下尽快抵达朝鲜,跟苏联人抢时间。”
“……但是,就算我们把他们送到了朝鲜,凭着这么一小撮在二十几年之前就离开了朝鲜半岛的‘远距离革命家’,又能做得了什么呢?难道还能指望他们靠嘴皮子劝退苏联人的装甲兵?”哈尔西抱怨说。
“……哈尔西将军,朝鲜的情况并没有您想象得那么悲观。而这个大韩民国临时政府也并非完全没有支持者。苏联人推行的公有化制度,显然在满洲和朝鲜都非常不受中产阶级的欢迎,已经激起了当地乡绅和资本家的极大敌意。还有那些被日本人抛弃的朝鲜附庸军,也普遍无法接受一个苏维埃政权的统治……”
赫尔国务卿温和地解释说,“……上个月,在日军决定放弃满洲国的时候,一位在满洲军队服役的名叫朴正熙的朝鲜青年军官,公开宣布拒绝向苏联投降,并且率领一群朝鲜族士兵持械逃离满洲,然后渡过鸭绿江进入了朝鲜。上个星期,他在汉城纠集了数千名朝鲜族军警,在市民和乡绅的支持下发动兵变,利用日军撤退而苏军尚未进驻的空隙,控制了朝鲜首都汉城,建立了军政府,并且向合众国发电报求援。
目前,我们已经给这位勇敢反抗苏联的朴正熙先生,空投了一批物资和联络官。接下来,您的舰队将会带着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和更多物资前往那里,争取把汉城打造成一个抵抗布尔什维克的坚固堡垒。”
“……是么?那倒是个好消息。就算这些朝鲜人最终还是会被苏联人碾碎,至少应该也能拖住苏联红军几个月的时间。如果那位朴正熙先生可以干出什么奇迹来,就像1920年的波兰人一样,那就更是棒极了。”
哈尔西上将吹了声口哨评论道,“……日军的情况呢?他们对此有什么反应?”
“……没有任何反应。他们还在继续向本国全力撤退,把身后的烂摊子丢给了中国人和苏联人去对付。”
赫尔国务卿回答说,“……由于朝鲜半岛中部地区的局势全面失控,贯穿半岛的铁路交通陷入瘫痪,日本关东军的剩余部队和满洲的两百万日本侨民,如今都在涌向苏联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港,以及朝鲜东部的元山港,然后利用苏联人的商船队,走海路回国,或者暂时滞留在苏联远东地区的难民营。至于原来驻扎朝鲜的日军,目前已经退缩到了半岛东南部的釜山港,同时还带走了超过三十万的朝鲜日侨。”
“……也就是说,原本散布在东北亚地区的日军,已经非常明显地跟苏联人勾结在了一起。并且决心以放弃整个殖民帝国的代价,换取回到故乡跟我们继续战斗的机会……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哈尔西上将摸着下巴嘀咕说,“……在日本彻底投降之前,最好能让他们都淹死在海里。”
“……哈尔西将军,如果您不希望看到这些日军回到日本列岛的话,可以试着把远洋潜艇派到日本海进行破交战,或者出动飞机进行轰炸船队,但最好不要贸然把主力舰队开进日本海……”
赫尔国务卿正色道,“……虽然日本帝国已经土崩瓦解,但日本海军依然保持着相当可观的实力。再考虑到站在他们身后的苏联红旗太平洋舰队,如果您的舰队眼下就贸然闯入日本海,在这种极端不利的战场跟他们展开决战,可不是什么理智的好主意。而且,国会和白宫都还没有下定决心跟苏联人开战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往左右看了看,“……对了,史迪威将军和陈纳德将军去哪儿了?”
“……他们已经下船离开了。国务卿先生。您知道的,我们刚刚交给了史迪威两个加拿大步兵团,又给陈纳德的第十四航空队补充了二十架b-25轰炸机,现在他们都摩拳擦掌地想要在中国大干一番呢!”
哈尔西上将答道,“……据说是准备去南昌游说蒋委员长,让这个光头尽快组织兵力反攻南京,歼灭盘踞在那里的日本第四师团。但我觉得,只要有那位光头委员长担任猪队友,他们的任何努力都会变成笑话。”
“……无所谓,他们想要试试就试试呗!反正那位蒋委员长闹的笑话已经够多了。日本帝国都灭亡了,他居然还会被残余日军再次攻下自己的首都!眼下,中国的首都南京依然被日本残军盘踞,中国最繁华的港口上海居然让一支中国赤色分子的游击队(新四军)趁机窃取!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赫尔国务卿耸了耸肩膀,“……而这位委员长还要求我们帮忙收复上海,再完好无损地归还给他……”
“……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试着用梭曼毒气弹轰炸上海,再把一座无人空城归还给他。”
哈尔西上将不以为然地说道,“……至少能够保证全城主要建筑物都完好无损!反正我在日本杀的黄皮猴子已经有五百万了,再多杀五百万中国猴子也无所谓。而那位委员长也整天抱怨他的国家人口太多……”
“……哈尔西将军,您以为毒气弹就不用花钱吗?合众国可没有允许您这样胡乱挥霍国有资产!”
赫尔国务卿瞪了他一眼,“……再说,我们现在哪里有余力帮助那位光头委员长排忧解难?日本战场上目前闹的笑话难道还少吗?麦克阿瑟阁下如今还被那些日本鬼子装在铁笼里游街呢!”
“……呃,是啊,可怜的道格拉斯,还有那个可恶的辻政信……”
哈尔西上将叹了口气,忍不住想起了刚刚到手的那份彩色照片传单:麦克阿瑟穿着脏兮兮的上将礼服,蓬头垢面地关在铁笼里,而辻政信则穿着古代日本武士的鲜红铠甲,拄着刀子站着笼子旁边,满脸得意的微笑。笼子顶上还拉着帆布横幅,上面写着日语:“铁血报国,粉碎白鬼”……
很显然,麦克阿瑟的被俘,让每一个美利坚合众国的官兵都深感五味杂陈,更别提哈尔西这个他的老朋友了。事实上,如果麦克阿瑟真的被日本人斩首或者虐杀了,然后到处展示他的尸体照片,或许还能激起盟军上下的愤慨,并且矢志为他报仇雪恨。但日本人却只是把他关在铁笼里游街示众……
对此,哈尔西真的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是庆幸他至少没死?还是抱怨他竟然忍辱偷生?
更要命的是,麦克阿瑟的被俘进一步刺激了日本反美势力,尤其是各个苏维埃政权的蓬勃发展。让美军原本打算利用名古屋之战的胜利,让日本各地抵抗力量失去斗志的计划,基本泡了汤。而且,在得知麦克阿瑟被俘之后,气急败坏的澳新军团第二次对大阪市民展开了报复性屠杀,使得双方之间的仇恨愈演愈烈。
当然,布尔什维克势力在日本列岛的急剧扩张,同样也反过来严重刺激了日本社会的旧有既得利益者,譬如财阀和地主之流,使得他们在阶级斗争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彻底抛弃了最后一点儿忠君爱国和民族观念的节操,义无反顾地争相投向了入侵美军的怀抱……总之,在目前的日本,反美势力和带路党的数量都在急剧膨胀,中立派和墙头草的生存空间则被迅速压缩,对于美军来说,真的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哈尔西看来,只有死了的日本人才是好的日本人,只要一路杀过去就可以统统了事。反正就是宁可把一座无人荒岛留给上帝,也不能把一个完整的工业化国家留给布尔什维克。
不过,赫尔国务卿的建议,却是最好不要如此简单粗暴,应当学会借力打力,用日本人去打日本人:
“……目前我们需要解决的最迫切问题,就是阻止东亚各国布尔什维克势力的蔓延膨胀,尤其是工业化程度最高的日本。但另一方面,联邦军队也无法承受没完没了的流血牺牲……”
赫尔国务卿如此对哈尔西解释着白宫的最新政策,“……为了减少我军的伤亡数量,白宫准备让日本列岛的战争本土化,也就是重新武装日本国临时政府,让日本人自己去镇压本民族的布尔什维克势力……”
——随着日本帝国的分崩离析,饱受战火荼毒的东亚非但没有就此平静,反而变得更加热闹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