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年节,整个京都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腊月的风雪逐渐小一些,不似寒冬那般凛冽刺骨,虽然时不时隔得几日,天空中依旧会有飞雪飘洒,但落于地面屋瓦之上,却不厚重的冰寒的白雪,反倒露出了一些墙黛瓦原本的颜色。
林常紧赶慢赶着从一堆书架中探出身形,小跑着到桌边倒了口热茶,一边哆嗦起来,一边低头看了看桌山的文卷书册,不由叹了口气。
那份书册是殿长前两日整理出来的朝政提纲,说是然他趁着年节回去的时候带给,可是林常却心知肚明,那其中夹着的一封密信究竟是给谁的……
关键是带密信就算了吧,还把这一应文书契纸都给了他来带!
这叫个什么事啊?!是生怕他的身份不被人发现吗?!
林常不禁挠了挠脑袋,只感觉一阵头疼。
清明殿和军事院的官员年假一般都是没有个固定时候的,若事务不忙,那便是早在十二月初便关衙门休息的都有,若是当年事务繁重,那便是一整年节都在忙碌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自去年江南的走私一案开始,殿里这两年里陆陆续续查办了许多个贪污受贿的官员,再加之今年入秋又把江北有清洗了一番,朝堂已经有些不堪重负的迹象了,所以,在将秦大学士拉下马后,殿里的一应举措也就相对柔情了许多。
这一柔情,殿里的事务自然也就轻松了下来,所以在昨日朝会王君将新入中枢学士的国相和一些官员调动的旨意一出后,殿长便十分体恤的将整个殿里都放了年假,只留了一些当值的文书主簿……
当然,这其中自然是有王君的意思!
吏治冗官这些年里除得差不多,朝政的势力分布也基本上稳定了,他自然也要放缓了手段。
林常看着堆在桌上那一堆文册,不禁为难地皱了皱眉……也不知殿长是从哪搜罗出这么多掩饰的文卷来的?!
从清明殿往城西青石巷的路有些弯弯绕绕,林常骑着快马绕了好几个巷口,这才在司府的牌匾大门前停下,将马背上两垛文卷搬了下来。
“舅老爷来了!”
管家见着林常,立马笑脸盈盈地跑了过来帮忙,一边笑色道:“舅老爷是搬去老爷书房吗?老爷和夫人都在内厅等着您咧!”
“哦不不不,这些书都是殿里的文卷案册,一本都不能少的,你给我直接搬去内厅吧。”
“好勒!”
管家帮忙扛起一垛跟着林常往里走去,一时不禁疑惑了起来“这清明殿的文卷案册,不是不能调阅的吗?”
“那是密卷,或是官员品级不够,现在司大人可是左丞相了,调这些历年的文卷案宗来看看,做借鉴警醒的,有什么不行的。”
“这样啊……老爷可是认真啊!做了国相都如此孜孜好学!”
“当然啊……也不看看司大人是谁的妹夫!”
两人一路说笑着,便到了内厅门口,因为冬季的雪日空气还夹有些寒凉,所以厅门是紧闭的,林常随即将手中的文书往地上一放,笑着招呼了管家离开道:“行了,你先下去吧,这些文卷我搬进去就好。”
“诶。”管家应了一声,将肩头的麻袋轻缓地放到了地上,然俯身作了一礼,鞠着身子退了下去,而就这时,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林常一抬头便看见玉儿那一张清冷的面色,立马低头示意了一下手下的两麻袋文卷。
玉儿随即躬身替他抱起一袋往厅里走了过去,林常立马抗起另外一袋跟上了他。
出乎他的意料,厅内似乎是早就所有准备,除了司文和司翔和一位白衣的公子之外,就没有其它人任何人了。
当然,玉儿得算一个。
“司大人。”林常微微向坐于上座的司文行了一礼,继而指了指身后的两麻袋文卷,正欲说些什么时,白衣男子就走过来对他道了一句:“都是自己人。”
林常骤然一怔,不由抬头看向了白衣男子,见着他那肯定而轻缓地点了点头,立马反应过来,随即转身同玉儿一起翻找起那两麻袋文卷来,同时,池寒的疑问应声而出。
“为什么是你过来?不是羽绾?”
“不知道,这事都是宴公子安排的。”
吃池寒听罢,不由轻轻蹙起了眉头,继而思索着道:“清明殿以往也可以这样往官员家搬文卷案宗吗?”
林常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一般官员调卷不会有这么多,而且都需要有专门的人在一旁进行监督看管,所以今晚我还得把文卷抱回去。”说着,林常从中翻找出一封密信起身递给了池寒。
“这封密信本来是殿长让我带给司大人的,但是我想,应该是给你看的。”
池寒一疑,立马接过拆开密信,往旁边的烛台间走了过去,顺便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司翔道:“你去和他们一起找找吧。”
司翔随即点头应下来,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而同时,在一旁看着的司文不禁犹疑地起身走了过来。
在林常还未来之前,池寒就跟他说过这些文契账本的事,只是,他没想到……南儿给翔儿的财权竟然如此之多……
“这些……都是她些年经营的?”
司文静静地看着地上被三人整理出一堆又一堆的文契,眉宇间是一片愁绪,紧紧地蹙着,似乎是在担心着什么……
池寒拿下文纸转过身来递给了一旁的玉儿,清声回答了司文的话。
“也不全是。”
“从南昭三十年到如今……这些产业怕是副可敌国了……”司文不知为何,心间一片感伤,止不住地叹了口气。
司翔和林常配合着将最后一卷文契从袋子里拿出来,然后站起了身来。
“好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林常拍了拍手,抬头看向池寒。
池寒眉宇微微一紧,思索着道:“年后我要带司翔去北寒,到时你让孟颖通过清明殿的关系在北寒那边散布个消息,就说……北寒城主邀约未央楼东家入宫,欲与其交好。”
林常听罢,面色肃然沉重起来,随即点头应了下来,而同时,司翔不由惊色问道:“老师,我们要去北寒?”
池寒微微侧目看了他一下,点头道:“是。”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玉儿将密信好生收起,接着他们谈话问道。
“二月之前,大概一月中旬左右就得出南昭国界。”
“好,我回去安排时间。”玉儿微微点头应下,随即转身离开屋子关上了屋门。
而这时,一脸疑惑的司翔不禁出声问了出来,“老师,安排什么时间啊?我们为何要走的这般急?”
池寒微微叹息了一声:“北境要打仗了……”
“啊?!那我们还去北……不是,老师您是怎么知道的……”司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突然惊恐起来,“是那封信!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池寒面色一时沉重了起来,低声道:“信上只写了两件事,一,北境不稳,二,明年入秋前,掌控北寒财权……”
“这是会长的意思?”听着池寒的话,林常立马插了一句嘴。
池寒点了点头,继而看向他道:“知道为什么没让羽绾来送文契,而是让你来送吗?”
林常面色蓦然一变,坚定地点了点头:“知道,你放心,今年春节前,我能办干净。”
“嗯,之后就去楼里找羽绾吧。”
“我想你们你一起去北寒,可以吗?”林常说着,不由抬头看了司文一眼。
很明显,今日宴辰泽示意孟颖让林常前来送文契这举动,就是想让他的身份暴露,让王君知道他是南梦的人,以此让他和一些十字会驻在清明殿钉子全数撤出,只留孟颖一人。
而潜伏了十几年的暗谍生涯结束之后,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即将要离开京都了……最迟,也就一月份左右就得全数撤离干净。
会长来密信让池寒务必在明年入秋之前将北寒那边的所有会里的财权牢牢掌控,那势必会给他和司翔调一些人马过去,所以林常想争取这个任务……当然,他更想的,是帮着自己的妹妹和妹夫好好照顾翔儿。
司文眸光微微一柔,不禁回应以林常一个感激的目光,而就在这时,池寒浇了盆冷水道:“这事你得问宴辰泽,京都的事是他在管,不过……我估计他不会让你去。”
此话一出,司文和司翔不由同时一惊,立马转头看向了池寒。
林常眼底不由闪过一抹黯淡,但只是片刻,就重新燃起了一股光芒来道:“是这些年在殿里学了些武道,多多少少也有六七品的水准了。”
“那你冲得出北寒书院吗?”
“我……”
一句反问,立刻将林常给怼了回去,司翔即刻意识到了什么,不由插了一句嘴对林常道:“舅舅,我知道您是为了照顾我……但是北寒毕竟危险,您放心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了,老师那么厉害,他一定不会让我有事的!”
说着司翔微笑着转头望向了一旁的父亲,想让他帮忙劝一句。
司文顿时皱起了眉头,面色上担忧之色尽显,不由摇头叹息了一声,低声道:“想必南儿应该会安排一些高手随行,不如你……还是不去了吧……”
司翔一笑,不由转而看向了舅舅,可是林常面色还是有些犹疑和担忧……
池寒,见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插了一句嘴道:“如果你真想去,就去江南将平叔他们叫上,有了一位大修行者在旁护着,估计他们也会放心些。”
此处的他们指的自然是南梦和宴辰泽!
林常一喜,随即笑口答应了下来,“行!”
听着,司翔和司文面色上也不由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带个大修行者自然是更有保障喽!只是不知现在被南梦丢在江南的那两个老头会不会愿意……
年节之月,江南那冷冷清清的地方就只有桑月和余晖陪着两位老人解闷过节,可是将他们气个不轻!
自然,南梦也理所当然地从宴辰泽手间接到了桑月通过羽绾传来的密报……
“老师和平叔果然是个闲不住的主!”
南梦笑着嗔怪了一句,继而将密信放于烛火之上化为飞灰,宴辰泽一旁听着,不由扬嘴笑了起来,一边给她倒了杯热茶,一边帮着他们辩解道。
“你把俩老头丢在江南两个寒冬腊月的,他们过的自然也无聊……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安胎的事就不用天天麻烦玉儿了。”
南梦不禁微微一笑,接过他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起来,而就在这时,祈染从里屋走了出来。
这还是宴辰泽自和南梦去了北寒之后第一次再见到祈染……一年多未见,祈染似乎又清瘦俊朗了许多,而那呆萌可爱的劲却已然荡然无存……
此间只有他们三人,所以祈染自然也不必再去装些什么。
“这是给嘉兴郡主的信物,这个是给王丘山的信物。”
祈染两一枚发簪和一块木牌放到桌上,挨着若他们两人坐了下来。
宴辰泽随即将簪子和木牌收起来,起身到了外间空出位置给他们两人谈话。
关于后日宫宴上的事情,他们总得商讨一下。
“你的事必须在明面上做,我到时直接跟王君说,你无需要担心什么,只要配合我便好。”
“王君会答应你?!”
南梦微微抬眸一笑,“放心,我会让他答应我。”
“那宴辰泽那……”
“他不会针对你。”南梦将手间的茶水轻轻放到桌上,轻然一笑,“年节之后王君会让我去北寒一趟,到时我会带上你,之后你就不要回来了。”
祈染眉宇一蹙,疑道:“你是想让我在北寒安稳度过余生?!”
南梦微微抬头看向他:“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
“不行!”祈染的眸子瞬间猩红了起来,声音不由大了几分,几乎是低吼着道:“我得留下来……”
“报仇吗?!”南梦即刻抢过了祈染的话,“你母亲费心尽思让沽君子保你,让你装傻充愣活下来,就是为了让你去送死的吗?!”
祈染一怔,不由怔怔愣住了……
他无比明白,就凭他手里的一兵力根本就不足以同王君抗衡……西原现在已然被收服,前两日王君又下旨让军事院对羽林军增备了些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