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梦无奈苦笑,立刻抬手帮他顺气,“说了小心烫,怎么还这么心急!”
“没事,咳咳……我就是太渴了……咳咳……”风韩龄大口深呼吸了一下,将咳嗽止住,这才感觉刚才那一杯清茶的暖意融进了身子,驱散了大半寒意,不由得将精神也替提了一提,从怀里变出一味药材,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南梦一疑,不由抬手拿过细细看了起来,而同时,风韩龄的眸光瞥到了她桌上打开的文册上,一时来了兴趣,拿过来看了起来。
“这是……鬼魅草?!”
风韩龄抬头一笑,即刻放下了书册,傲然自得道:“没错!鬼魅草和哥罗芳混用,可以迷人心智,当年太后就是用这个东西害了你,如今咱们就害回来!”
南梦不禁一笑,将草药推了回去,“现在太后在宫里被看得严严实实的,前两日还生了场大病,如今躺在床上就是个废人,我们何必再去招惹她。”
风韩龄神色一正,立刻严正言辞道:“那可不行,她当年那么害你,弄得你都快丢了半条命,这仇必须得还回来!更何况她现在就是染个风寒,谁知道将来病好了,会不会又过来害你?!”
“她的病不会好了。”南梦淡淡一笑,将一封被一堆文册堆在最下层的密信找出来递给了老师,“看看。”
风韩龄顿时皱起了眉头,接过密信看了起来。
密信是羽绾从京都传过来的,才到南梦手上不久,记录的都是京都近况,不过都是一些明面上的情况,至于暗中探查的消息,那都是记在了另一封密信上,只是那封密信在南梦看完的后一刻就化作灰飞了。
“染个风寒也能死人?!”
“太后年纪大了,身子骨总是跟不上的。”
风韩龄斜眼瞥了她一下,立刻将密信往她跟前一搁,道:“你可别唬我!宫里的那群太医难不成都是吃干饭的?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了?!”
南梦抬头一笑:“老师,王君和太后是个什么关系还用得着我说吗?”
风韩龄一怔,即刻明白了南梦的意思,不禁惊奇道:“那,那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南梦恍然怔愣了一下,不禁低头苦笑道:“帝王家本就无情,大概王上对他这个母后失望透顶了吧……”
“那为什么要拖这么久?我看这密信中写的情况,太后应该是早就撑不住了才是啊……”
他们两人都是医者,又怎会看不出来依照此信中写的症状,太后最多只能撑上七日,而从信封送到了这里远远不止七日的路程,如若太后真的薨逝,依着清明殿的速度,这两日应该就有人传信过来了,然而直到现在还未见着消息……
可是,风韩龄却忽略了一点,十字会的情报工作可不比清明殿差!
这封信从京都到达南梦手中,其实只用不了不到十日而已,十日时间,即便其间太后薨逝,清明殿也未必反应得过来……
“老师不妨等等,兴许这两日就有消息了呢!”
风韩龄抬眉一笑,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鬼魅草吧,这个……你真的不用?”
说着,风韩龄又将鬼魅草拿到了南梦跟前,小心而紧张地询问了一声,南梦心间顿时泛起一丝异样,不禁蹙眉沉思了下来。
鬼魅草,除了有毒之外,其实还可以和龙血木混用,配置出一种稳定灵力在灵脉间流转的药物,正好对她现在的灵力紊乱有所助益……
可是,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南梦不禁抬眉皱了一下,“您都知道了。”
风韩龄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暴露,不禁挠头笑了笑,“平老头都跟我说了……”
“所以,这就是您这两日死皮赖脸地要平叔跟着您进山岭的原因?”
风韩龄讪讪一笑,“我这不是在古书上见着过这个方子,想试一试吗?”
南梦鼻尖猛然一抽,不禁别过头去,竟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山岭间危险,您说您这是干嘛啊!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能不知道吗?这鬼魅草能有什么用?!”
“……没……没用吗?我看古书上是这……”
“古书上写的都是真的吗?”
南梦顿时低吼了一句过去,见着老师那如小孩子做错了事一样失落而委屈的表情,心下骤然一软,抬手拿过鬼魅草,没好气道:“算了,这株草我拿来钻研药物了!您以后就别再采了,又没用!”
风韩龄抬头一怔,眼神里难掩失落,低头应了下来,“好。”
南梦将鬼魅草收进胸口的衣袋里,抬头见着老师那黯淡失落的神色,心里瞬时涌上一阵酸楚……
如果老师知道其实这鬼魅草不仅对她的灵力紊乱有用,而且还是抑制副作用的药引,该是会很开心吧……可是,她不能让老师冒险……
那鬼魅草有多难拿她岂能不知?!前两日宴辰泽只是去探了一探,已然是负伤而归,即便老师身边有平叔护着,估计拿将这株拿回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否则也不会一去七八日……还不知有没有受伤!
“老师,我最近在翻查当年羽峥将军的案子,不知道,您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风韩龄一怔,顿时打趣地笑了起来,“你这小家伙!是不是看老头子我伤心失望,故意来给我找事情做呢?”
南梦嘿嘿一笑,挑了挑眉道:“那老师既然知道,还不快跟我说说!”
“你呀!哈哈哈……”
南梦不禁一笑,凑了过去,听风韩龄缓缓道来。
她查过当年对羽峥一案三司会审的记录,虽然是由大理寺主持,但沽君子和老师却然是参与了的,而以沽君子的精明程度,南梦觉得他不可能不会发现这案件中的冤情……既然沽君子不在那么也许从老师这儿,会发现一些什么……
屋内火盆清茶相间,温暖怡人,南梦静静地听老师讲述着当年案件的细节,时不时插嘴问上一两句,氤氲着一种温馨和谐的氛围。
然而,蓬帐之外却是凄风苦雨。
西原九月,风雪依旧,如鹅毛般飘扬洒落的大雪似乎并不满足于早已被一片雪白覆盖的草原,依旧奋尽全力在下着,似乎要将着早已不知多厚的雪地在增加一层厚度,一分寒冷。
山岭之上,愈发如此。
北风穿堂而过,呼啸出阵阵沉闷低重的寒冷,从宴辰泽一袭白衣间掠过,又一次将他从山涧之上打落至谷底“噗通”掀起一阵水花,冰凉刺骨。
平叔抚着胡须,不知是第几次摇头叹息,“唉……心还是不够静啊……”
宴辰泽立刻以剑抵住泉边的石块,翻身出水,落定于岸边,但只是一刻,他便又立即飞身朝山崖上飞掠而去。
毫不疑问,又是“噗通”一声落进了水中……
平叔微微皱了皱眉头,抬头望向高耸入云霄的山顶,不免眯起了双眼。
那是他以天地灵力筑就的迷障,若宴辰泽能够冲破,大抵离同大修行者只有一线之差的超然存在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这又岂是那么容易参悟……
突然之间,一个黑影再次落入了平叔的眼底,使他眼眸瞬间冷了下来。
天地灵力流传之间,宴辰泽没能够着之前那般高度便被一道强大而疾厉的灵力给拖入了水中,又是“噗通”一声,水池掀起了更为广泛而激荡的浪花,将宴辰泽整个包围其中。
而这时,平叔摇头开了口,“想想你因何执剑?下一次若再不过,我便撤了这迷障,你也别练了!”
说罢,平叔便负手离开,直径下了山谷。
宴辰泽随即拍涛而起,直径看向岸边时,而此时早已是空无一人……
顿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入宴辰泽心头,激荡起他的心神,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一连冲了一日一夜,他早已体力透支,寒气入骨,现在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冰的,无知无感,自然也就感觉不到心肺早已隐隐受了伤。
望着那虚无缥缈的云端,宴辰泽顿时只觉得疲惫不堪,一时竟就这样躺进了潭水里。
水自岸边由浅入深,渐渐的将宴辰泽整个人都淹了过去,缓缓下沉,坠入深底……想想你因何执剑……
恍惚之中,平叔的话再次映如宴辰泽脑间……仿若亘古的声音,将他拉入了回忆……
因何执剑?
那似乎是很早之前的事……
小时候被父亲和还有王君当做棋子丢入江湖,从狗嘴里夺食,从死人堆里扒衣裳穿,从未有一刻的安稳和温暖……直到那一年他入了十字会……那时,他执剑是为了强大,为了活着……
后来呢?
好像自从那一次在街边看见一护卫为一白衣小姐挡刀而死的时,他的心境就发生了变化……那时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会里的那些理念和信仰,是真的是存在的……
那时,他执剑是为了心中的那一抹光亮和向往……那让他很快活,很幸福……
再后来呢?
再后来啊……他同南梦经历了许多许多……
那么现在,他执剑,是为了什么?
好像……是她?
人生在世,所求无非放诸于心尖的那么寥寥数几……挚爱,与挚信……
他所爱的,是每次同她泛舟湖间,是每次行动同她一道商定,是每次林间篝火,都有她在旁讲述起那奇异而美妙的画卷……
他所信的,似乎也是因为她……也是她……
从始至终,他所想要的,都只不过是一个她而已……为了她,所以他必须执剑,必须,变得强大……
潭水倾泻之间,宴辰泽猛然睁开了双眼……
山岭间的风声依旧在呼啸着,带着冰冷的寒意,和疾速的流动声,从底谷回旋往上,卷起漫天飞雪。
南梦提着药盒撑伞来到山间时,正好看到宴辰泽一身白衣躺在中央的一方水潭之中,心下不禁一疑,缓步走了过去。
而就这时,水面骤然翻涌起千丈高的浪花南梦立即倾伞一躲,将药盒和护在了身后,霎然间,只听见不绝于耳的“啪啪啪”声。
待声响渐止,南梦放下伞望去时,宴辰泽已然持剑掠过了云霄,虚无缥缈的山顶与天空的连接处骤然出现了异彩缤纷的灵力波动,缓缓的在移动着,氤氲了整个天空,仿若浩瀚星辰,唯美,浩大,壮阔,轻柔。
然而,南梦却感觉到了幻灵术的气息……
世间所有色彩汇聚在一起会成为什么?色彩斑斓?不是,而是极其纯洁质朴的白色。
大音希声,大道至简……
所以,天空中所有的一切灵力都在宴辰泽的冲破迷障的那一刹那化作无形,消散在虚无中。
南梦不禁微微扬起了嘴角,宴辰泽终于做到了。
哼!是谁说他不行的?!
许是注意到了山底间的南梦,所以冲破迷障后,宴辰泽并没马上飞身出谷,而是收剑落了下来。
“南梦,你看见没,我做到了!”
“嗯,我看到了!”
“哈哈哈哈……”宴辰泽心间顿时一阵激动,立马上前抱过了她,“我做到了南梦,我做到了!”
“是是是,你做到了。”
南梦高兴地笑着,像哄孩子一般任由他抱着,乐得开怀。
活了这一世,亲眼得见一位修行者入大修行者境界,也不枉白来一趟,而当这位修行者是宴辰泽时,她心间却多了几分开怀……
天地之间,风依旧在飒飒地刮着,雪也在簌簌而下,不知疲倦地洒落在早已洁白的土地上,雪景纷乱,却然暖意盎然……
……
……
京都十月入冬,便只是过了几日,空中的第一场初雪就簌簌而落,毫无阻碍的落于城阙之上,没有几日,便白了朱墙黛瓦。
从城门望去,商货络绎不绝,行人往来不断,即便是冷风呼啸,吹鼓起人们的衣袖裙摆,也没能将他们的兴致减弱分毫……寻亲团圆,共度年节,总归是令人高兴的事。
齐峻坚单骑持剑立于城门之外,静静地望着那京都城门,眼神中透着一股隐隐的光亮,坚毅,苍茫,宁柔……也不知是在看那些推着板车装着货物,提着包裹进进出出的人们,还是透过那无边的风雪在看着什么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