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南梦眼角的一滴泪水终于不争气地滑落了下来。
“宴辰泽,谢谢你,但接下来的路,我不想连累任何人。”
说罢,南梦便欲起身离开屋子,而就在她站起身的那一霎然,宴辰泽却猛然扶过她的双肩将她摁靠在了门窗的檐栏旁,“我可以。”
南梦眸子不由一惊,正欲去反驳些什么,一股温热的气流就送入她唇间,震惊之下,南梦满眼便只剩下了虚空……
真的可以吗?
宴辰泽用一个吻,告诉她,他可以。
那感觉,就好像,早已被冰雪覆盖了一切的心灵突然有了一束阳光照射进来,告诉她,她可以相信,即便那只是一束微不足道的阳光,她也依然可以相信,这束阳光可以为她驱散冰雪。
南梦不禁缓缓闭上了眼睛,环抱上了宴辰泽的脑袋。
既然选择了不离不弃,那便一起面对吧……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当夜风吹散烛光,当门帘随风飘荡,当屋外的门前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时,宴辰泽才的嘴唇才缓缓离开南梦的唇瓣,轻轻将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尖,缓缓一笑。
“要出去见他们吗?”
南梦也不禁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想,我想……和你睡觉。”
“只是睡觉?”
南梦顿时撅起了嘴巴,道:“我,给过你机会走了,你既然不想走,那我就让你彻底变成我的人。”
“哈哈,好啊!”
说罢,宴辰泽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腿将她抱起来,往屋外走了出去。
静夜漆黑暗沉,四目了望而去,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那么两三股凄冷的夜风瑟瑟吹过,卷起行路人的衣摆。
孟颖见着宴辰泽抱着小姐出来时,先是一惊,然后便快步凑上前,可是就在她没走几步时,宴辰泽却出口将她拦了下来。
“她不想见你们,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话毕,宴辰泽便抱着司南梦同她们擦身而过,下了水榭的回廊推门走进了位里间的那一处厢房里。
还记得沽君子曾经跟她说过,那间房子是她母亲住过的……如今,就让南梦在里面住上最后一晚吧。
最后一晚,也是她和宴辰泽最为美妙的一晚……
……
第二天的一大早孟颖就候在了门口。
将所有事务都安排下去之后,她最想做的事,便是见南梦一面,让若微看看她的伤势,顺便问问那日李司长跟他们说的事。
然而……直至午后傍晚,宴辰泽才推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孟颖抬头一惊,立刻上前急声道:“小姐呢?”
“她没事。”说着,宴辰泽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纸递了过去,“将这封信以清明殿最高规格传至西原,交给川越。”
孟颖随即收下信封,然后抬头疑惑地示意了一下屋里,宴辰泽随即转头看了一眼,不禁叹道:“一定得见吗?”
“我有很多事情要问小姐!”
“好吧……不过,只能你一个人进去。”
“嗯。”孟颖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宴辰泽微微转身看着那门开合复又紧闭,不禁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此一见,大概是最后一面了吧……清明殿殿长,只能是清明殿殿长!
宴辰泽一时摇了摇头,缓步走下廊亭往宴府的方向走了去。
既然要陪她走下去,那么便是时候向家人辞行了……此一路,道阻且长!
孟颖进来时,南梦正在收拾着屋间的东西,之后便一直都要住进宫里,必备的一些衣物之类的虽然不用,但是这些暗镖剑弩之类的东西她还是要带一些的。
一来是为了防身,二来,是为了杀人。
上次灵力紊乱她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定下来,如今可不敢轻易动用灵术了!
至少,在川越那家伙没来之前!
孟颖的脚步声很轻,很柔,和缓到南梦没有丝毫察觉,直至孟颖叫了她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转身望向她一笑。
“来了,坐吧。”南梦努嘴示意了一下屋内的桌椅,继而放下手间的包袱,走到桌边替她倒了杯茶水。
看着南梦一系列的动作,孟颖不禁和缓地笑了起来,接过南梦的茶水,也不客气地同她一起坐下,而同时,南梦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团扇轻轻扑了起来。
“昨日我状态有些不好,你别放到心上。”
“小姐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怎么会计较,我只是听闻小姐你近日受了些风寒,不知可好些了?”
“没事,就只是一些小伤而已,再说了,你一个九品上的修行者,还能看不出我的身体状况?!”
孟颖一怔,不禁讪讪地笑了笑。
确定,自刚才进来到现在为止,她并未察觉出小姐的身体有什么异常。
“哈哈,好了,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的吗?”
孟颖突然一怔,似乎有些没有料到南梦这么爽快地就和她谈起这些事情来,微微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勉强地扯出了个笑容,缓声道了出来。
“我想问问进王君的一些旨意小姐您怎么看?”
南梦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了她,“不是在信中都告诉你了嘛?让你暗中将渊丞相和秦大学士拉下马,顺便再查查元仲吗?”
“我说想知道原因。”
南梦陡然一愣,不禁望着孟颖的脸庞怔了几秒,这才缓过来,微微对她一笑,道:“因为王君要给司大人和季常腾位置,也是因为渊明和秦大学士是太后的人,至于元仲,他的能力不够做相国。正好今年是三年一度的官员考绩,虽然由于内乱的缘故王君不会大举操办,但多少也会做做样子,你趁着官员考绩的时候将他们除掉就可以了,也无需赶尽杀绝,夺了官职就好。”
孟颖听着,一时蹙起眉头,面色不禁低落和担忧,低声道:“小姐你一直在聊偏话,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南梦手间扑着团扇的动作不由一滞,霎时愣住了。
看着南梦那面色,孟颖心下瞬时更沉重了一分,出口却是再次执着道:“小姐,我希望你不论做什么,都不要瞒我,我想和你一起。”
一起么?昨晚她就没能阻止宴辰泽,今日,还要再拉上孟颖吗?
多一人送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孟颖肩上的,是她和老头还有老妈共同的梦啊!
南梦缓缓放下手间团扇,眸光似有似无地躲避开她,低声道:“孟颖啊,你知道其实我是沽君子的女儿吧。”
“知道。”孟颖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小姐自北寒养病归来时,同她乘马车赶往婺州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小姐将所有的隐晦之事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她,其中,就包括她的真实身世。
“既然知道,那你就应该明白,清明殿是我娘亲和爹花了极大心思才传承至如今的……我不希望它消失。”
“我明白!你放心小姐,我一定会好好将它传承下去的!”
“所以,这一次你就不能站在我身边。”
“为什么?!”孟颖眼神瞬时惊恐起来,立刻急声低吼了出来。
南梦面色一时暗淡了下来,不禁苦笑了一下,继而缓声道:“你做主司的时间少,又没有老头在旁指点,所以对殿长这一位置不太了解,如今我便告诉你。”
“清明殿是自南国时期便流传下来的,若你翻翻史册,便能知道,历代清明殿殿长都没有好下场,其中原因你应该知道一些,但是你把它想太过简单了……早在南昭第一任清明殿殿长的叛乱时,王君就有意撤清明殿衙门,是我娘拦了下来,然后将清明殿发展至现在这样,后来老头,也就是我爹,他入主殿长一职,更加将整个殿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上下齐心,你说这般衙门,王君不会忌惮吗?!”
说着,南梦不由一顿,微微抬头缓了口气,接着往下说了下去。
“清明殿行督察之职,对四品之下的官员有直接查办之权,哪怕是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员,它也有无令调查的权力,如此滔天权势,王君怎能容忍?!更何况我娘还并入了暗杀和暗探职司!所以孟颖啊,凡是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势必都是王君无比依赖和信任的臣子!也正因这样,所以……你必须忠于王君,忠于国朝社稷。”
“可是这并不冲突啊!沽殿长在时,不也一直在护着你吗?!”
南梦恍然一怔,一时垂了脑袋,低沉着声音道:“所以,他做了一件把自己逼到死路的事。”
南梦永远也不会忘记太后说的那一句事实,同时,她也不敢去想若老头真的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又会做些什么出格的事?!
仅仅是猜测,和为了维护自己,老头就能派潘安去行刺王君,那如果他知道这是事实呢?!他会不会冲进王宫亲手杀了王君?还是说,利用某种方式同他同归于尽?
南梦觉得,以沽君子的隐忍和心机手段,他绝对不会选择一条折中而温和的路……然而,复仇的后果,也绝对不是南梦愿意看到的。
很明显,最后输的人一定会是老头。
因为,王君手里的底牌太多太多……
多到……他能够凭一己之力去联合北边算计太后,逼她谋反,最后将自己以公主的身份推上政治舞台!
多到……直到现在,南梦都没看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也正因如此,她和王君的博弈,只能由自己来,否则,连累的,便是整个天下!
而这第一步,就是说服孟颖做个纯臣,一个只为国朝百姓,江山社稷的纯臣。
087:熙康公主(二)
孟颖神色霎然变成难以置信的惊愕,一时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该是做了什么事,才能说是把自己逼到了死路?
况且,那可是殿长大人啊!
“你不用知道他做了什么,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
南梦缓缓抬头注视向她,一字一句道::“孟颖,答应我,至少,做三年的纯臣,三年后……一切都应该安定了。”
“那你呢?!你怎么办?若没了殿里的支持,你拿什么和王君斗?!”
“我从未想过和他斗。”
孟颖陡然一怔,心间无来由得慌了起来,“你不斗怎么行?!若王君要杀你呢?!”
“他不会杀我的。”
看着孟颖那焦急的样子,南梦不禁起身拍了拍她的肩,笑着宽慰了过去道:“放心吧,我和王君之间的矛盾没你想象的那么激烈,没必要非得斗个你死我活。”
“那……那小姐你……”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南梦微微一笑,继而碰了碰她的脑袋,温和地笑着道:“以后你只需要做一个不涉这些事的忠纯臣便好,就算是做不了,至少也装个三年,不要让王君找借口将这个衙门给撤了,这便算是你对我最大的帮助恩情了。”
孟颖双眸间瞬时燃气了一簇火光,神色陡然认真坚定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南梦见着,冲她微微一笑,将她送出了屋子。
……
……
之后的一个月左右,南梦几乎是闲暇了下来,将京都内的所有事务都交给孟颖和齐院长之后,她便找了一张书桌,两三册话本躺做坐在了宫内的一出阁殿檐廊之下赏风赏雨。
嗯,好像天气自从进入了六月份之后,这温凉无比的雨景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总之一句话,南梦这个甩手掌柜一直做到了六月末旬王君带着大部队回京,而且就连回京迎接南梦也称病没有去,直至第三日大朝会时王君亲派何公公来召了自己。
夏末之后的便是初秋,天空中已然又是一场秋雨刚刚落罢,微风夹杂着寒意,席卷着殿宇回廊,无端地让人凭空生出了几分微冷。
南梦缓缓停步于御书房门口,低声询问了何公公几句,然后再宫女们的伺候下脱下了披风,抬步往里走了进去。
三日时间,王上大概是想清楚了。
今日的朝会和以往不大一样,来得人似乎格外的多,除了中枢院的几位大学士和各部的尚书侍郎长官之外,就连孟颖和齐院长也来的,自然,来这么多人,想必定是一场鸿门宴!
但南梦不得不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