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眼神瞬间一凝,微微眯起打量向她,顿时觉得颇为有趣,不禁笑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南梦微微一笑,继而从衣袋里拿出半纸残卷扔了过去,负手道:“我要知道当年的真相,若您给了我想要的答案,我便放您走,如何?!”
太后立即垂目望了一下脚底的卷轴,眸光蓦然寒了下来,立即抬头道:“你去了西原?!”
“嗯哼。”南梦微微点头一笑。
太后神色骤然阴冷起来,目光中立即蹿上一分阴厉,低声吼道:“这宫里宫外,上千军士,难道你都能杀尽不成?!”
南梦眉宇一压,竟是仔细想了一想,继而挑眉笑道,“也未尝不可,您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的……噢对了,这卷轴可是我好不容易从火里抢救过来的呢,您不看一看?”
太后眸光一震,整个身子明显的晃了一下……看见这份卷轴,她就知道,南梦说的,不是夸大!
可是她仍然有些不甘心。
“当年沽梦都没做成的事,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南梦心头咯噔一惊,嚯,这老太太该不会是以为她打赢了西原灵脉吧?!
这脑补……真算是可以了!
不过,她倒是能将计就计,引出更多的东西。
南梦咧嘴笑道:“您是怎么知道的啊?昭慕告诉您的?不对啊,我娘当年可连姨都没告诉呢!”
连续三声问句,完美避开了太后的提问,然而也正是这般轻松而玩笑的话语,太后更能确定了南梦的可怕之处……
战胜西原神灵,毁了卷轴……这等能力不是她一介凡人斗得赢的!
太后眸色缓缓镇定下来,继而凛冽地看向司南梦道:“我告诉你了,你真的放我走?”
南梦甜甜一笑:“您现在只能赌。”
太后眸光一恍,神色不禁有些慌了起来,转眼看向了一旁被锁在椅子上的沽君子,正欲去示意那名男子去挟持他时,南梦冰冷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想法。
“不要试图用任何人威胁我,您知道的,神灵不需要感情。”
男子身形一顿,同太后面面相觑,他能明显感受到太后那身子间的一抹害怕。
同时,沽君子看向南梦的神情中多了一分异常……自诩于神灵?!南梦究竟经历了什么?!还有太后,为何她会对幻灵术如此惧怕?!
还有……在他的记忆中,就算是小梦当年运用幻灵术,也断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啊!
“如何?还不说吗?”
南梦继续挑眉往着她笑,而这时,太后看着她的眼神犹如看魔鬼一般,终于叹了口气,缓缓将当年的真相道了出来。
“当年,您娘入皇家别院养胎时,昭慕找到了我,告诉了我关于西原的那些事,又加之你娘对朝政社稷的影响太过巨大,所以我只能配合昭慕杀了她。”
沽君子蓦然抬头看向太后,眸子不禁涌上一股熊熊烈火……即便早已得知真相,但真真切切听太后说出口,他心间还是难免激荡起一层巨浪。
真相,复仇,这是他一生都在为之守护和奋斗的事,如今一朝被谈及,就好像得到了一场释放和宣泄,似乎,没那么累了……
然而,南梦却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转身摆了摆手,“走吧。”
太后抬目一惊,眸光瞬时变化了一下,即刻示意了一下屋间地上那名男子,然后同她消失在了阁楼。
而这时,门外的一群人不知是得了消息还是怎么了,嘈杂的地打击声渐渐静了下来。
等到南梦解开沽君子的手链和脚拷,起身去开门时,就只剩下一些守卫和士兵们,慌慌张张地拿着刀剑对着她,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南梦头疼的偏了下脑袋,继而对沽君子道了一声“这交给你了。”然后,便飞身离开了阁楼。
王宫里的禁军没有多少会灵术的,王君将内庭的人带走了,太后将那些昭慕拨给她的修行者们带走了,那宫里剩下的,便只有一些禁军和护卫们了。
没有灵力的士兵们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威胁。
特别是当太后离开宫内的同时,从京都内外传来了众多城门司和京都守卫司将领的死讯……
所以,在京都和王宫内乱爆发之前,清明殿联合燕大都督以十分雷厉的扫荡行动将处于嘈杂边缘的京都安定了下来。
而其名义,则是大公主祁念奉王上御旨监国。
自然,这些都是老头解决的。
在木依依得了南梦传的消息,将在京郊外的那三个人带进来之后和兵符玉玺还有圣旨传至宫中之后……
一切完成十分完美而简单。
而南梦深知,这种情况并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
在她的计划中,她应该是要和太后斡旋,一直等到潘安和墨萧他们的行动传至宫中之后再和太后谈条件的。
可是,她没想到太后会这么惧怕幻灵术的威力——惧怕到,一个烧毁的卷轴就能将她吓跑!
这是南梦怎么都没意料到的。
然而,也正是这个意料之外,就造成了掌握着羽林军和城门司的燕大都督和禁军统领章武的立场……因为太后逃的如此之快,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接收了旨意,站到了王君这边。
所以,南梦看不清他们究竟谁才是王君的底牌,而谁又是太后的人。
这就很麻烦了。
更麻烦的是——她又要如何让太后发觉自己是骗她的呢?!
这是两件十分令人头疼的事……
五月的夜风带着闷燥的热意,自上而下,迎面吹过城墙,缓缓拂上南梦的面颊,带起她的发梢,轻轻飘动而起。
静立于宫墙之上,望着天际那微微渐明的夜色,南梦心间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此次内乱只是一个开始!
是什么的开始呢?南梦也说不出来。
等到天色再明亮一分时,沽君子终于配合燕大都督整理好了一切事务,在清寒陌的搀扶下走上了宫墙。
夜风之下,正站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黑色身影,沽君子微微扬嘴笑了起来,继而让清寒陌候在一旁独自走了过去。
夜色朦胧,很静,很沉,轻盈似水,无比和缓……
“风俗变甚讹,人情较太薄,世事处真微末,收拾琴剑入山阿,眼不见高轩过,性本疏慵,才非王佐,守一丘并一壑……”
“荣华梦一场,功名纸半张,是非海波千丈。”沽君子接过南梦的诗句,上前同她并肩站到一起,微弯嘴角扬起了一个笑脸。
“以前听你娘提起过这首诗,没想到你也知道。”
“我也是听她提及的……”
沽君子心间一恸,不禁侧目望去,眸光却在触及到南梦面色的一刹那疼痛了起来……
南梦的面色异常平静,如死水一般淡漠的眸子中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寂落。
“你……似乎有心事?”
沽君子的声音比以往更加沧桑了一些,虽和以前一样的轻柔和缓,但南梦却感受到了一些之前全然没有的情感。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老头,这是我娘写给你的吧。”
沽君子陡然一滞,不由怔住了,微愣半晌后,他这苦笑着承认了下来,“你都知道了……”
南梦眼眶突然泛起微红,无端地哽咽了起来,“其实你一直都在护我,在为她报仇……”
沽君子眸光一亮,立刻想去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一时哑语,不禁低下了脑袋。
突然之间一切都被说开,得到了一直以来渴望的理解,他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老师,幻灵术,还有未央楼,都是你和王君的计划,虽然看似你和他在同一战线,但其实你一直都在默默的帮我……冷桉箐,华澜宫,还有因孔之和祁宁,似乎我在朝中的这些势力都有你的影子……很累吧……”
沽君子蓦然抬头,不由微微笑了起来,“不累……”
南梦泪眼骤然朦胧起来,不禁抽泣了一下,继而缓声道:“老头……你,喜欢有我这个女儿吗?”
沽君子一怔,不由愣了一秒,继而开怀地笑了起来,“当然,我当然欢喜!”
“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为何,南梦突然喃喃了自语起来,而就在声音渐低,落入空中归于无声的沉默时,她突然又问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杀王君啊?”
沽君子猛然一怵,神色异常地看向了南梦,而这时,南梦缓缓转过了身子。
与之不同,她眸中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然不见了踪迹,代替的,则是异常平静的淡漠。
“是因为不想他发现我是你的女儿吗?”
沽君子沉默不语,眼神却深邃了起来……南梦不对劲!
“沽君子,你知道西原灵脉吗?”
沽君子眼神骤然一凝,脑海中不禁想到了刚才南梦和太后的对话,面色上浮上一层深邃的疑虑,而同时,南梦却转了个话题,将当时未和太后谈完的话说了出来。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她,那就是当年他们杀我娘时,王君有没有参与……”
080:乱京都(五)
沽君子面色骤然一沉,眼神不禁有多了几分异常的慌乱,而就在他张口欲说些什么时,南梦却打断了他的话,“我想你应该也怀疑这一点吧。”
“只是怀疑!”
很明显,沽君子这是在打消着南梦对王君的敌意,有意将她从这件事中撇开。
然而,南梦并不吃这一套,反而接着之前那个问题,又问了一次。
“西原灵脉,我娘有没有跟你说过?”
沽君子心下骤然一沉,隐隐猜到了什么,不禁紧紧地盯向南梦,然同时,从他那沉重的神色上突现的一抹惊恐,南梦得到了答案。
她猜的没错,老妈不舍得将他拉到这件事中,就像她从未将西原的事告诉皓淼淼一样……
“果然……她是喜欢你的。”
“南梦……”
“沽君子!”
南梦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抬头认真地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或许从刚才从我太后的话中你猜到了什么,又或许出于某种维护我的原因使你不得不对王君出手,但是……无论是对付王君,还是有关西原的事……我都不想让你再管了。”
沽君子脸色突变,立刻想去阻止什么时,眼前却懵得一黑,直直地倒了下来,而就在这时,南梦一个健步上前,将他稳稳地揽入了怀里……
清寒陌在远处瞧着两个人影不对劲,立刻奔了过来,而就在他停在南梦跟前时,却得了她的一道命令。
“传令下去,清明殿殿长沽君子,因不堪太后折辱,身亡殉国,着,即日入棺厚葬……”
清寒陌不由震愕起来,“这是在架空殿里实权!”
“那也比他去死好……”南梦沉缓地闭眼睛吐了口气,低声解释道:“你跟了他这么久,应该知道有些事他一都在瞒着你,与其到时候让王君查到这些事来找他麻烦,倒不如现在就让他离开……”
清寒陌眉宇紧紧一蹙,不禁有些疑惑,继而深深思索了一下,然后俯首拜礼,走下了宫墙。
而就在清寒陌离开的下一刻,一袭白衣的木依依出现在了南梦和沽君子身前。
夜色凄茫,月光清冷,只有风轻轻地在浮动着,从南梦清瘦的双颊拂过沽君子凌乱的发梢,轻柔,却又是如水的冰凉……
那是南梦的一滴泪水。
木依依注意到,南梦哭了……
无声,平静,但泪水却像是收不住一样,一滴接着一滴落在怀中沽君子的面颊上。
皓淼淼重伤时,南梦没有哭;在京郊遭遇大修者狙杀身受重创时,南梦没有哭……木依依记得,上次南梦落泪,为了一个叫巴介的护卫……
然而,即便是那一场恸哭,也远没有今夜的悲伤和心痛。
那是从内心深处生出的疼……
“他对你很重要?”
木依依的询问声终于不再是冷漠的了,那一如既往平稳的语气中,多了一分哀叹。
南梦沉缓地吐出口热气,微微扬嘴笑了起来:“没错,他,很重要!”
木依依眉宇微沉,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浅浅扬嘴笑道:“雪老头,风韩龄,还有平叔,加上他正好凑一桌牌九,雪褚燃就不用被他们拉着玩了。”
南梦不禁被逗得一笑,转而垂目望向怀中的老头,缓缓扬起了嘴角,轻轻吻上了他的额头……世人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那这辈子,南梦将爱情给了宴辰泽,那便将亲情给予老头吧!
“累了半生,就好生去歇着,等我结束了这边的事,就去陪你……”
说罢,南梦缓缓起身将沽君子推入木依依怀中,然后解下了腰身的玉佩替他系了上去。
那是王君看在她一个人独闯京都十分危险,所以硬还给她的,只不过以沽君子现在的身体状况,却然是比她更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