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无论是淑贵妃来找她,还是从清寒陌的卷宗上看,或拟是南梦的猜测,燕大都督都极有可能是王君的那张底牌!
毕竟他守着的,是城门司和京郊外羽林军……
要知道,军部的力量可是一国武力的核心和根本,就像以前管着京郊羽林军的裴将军,他表面上是太后的人,但实际的主子是王君……依此推断,王君不会让太后的人任这个职位。
二者,裴将军以前同王后弟弟赵司长共同管理过京都守卫司,其间一定会安插了许多人,而观之燕大都督对京都守卫司的收拢能力,若非他同裴将军是同一路人,否则不可能这么快。
三者,祁思今年只有十几岁,比起太后,王君才是淑贵妃和她最能依靠的人。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燕大都督都极有可能是王君的那张底牌!
然而,即便已是如此大的可能性,南梦还是需要燕雨安在身边以防万一……即便她知道,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她也不会拿燕雨安去威胁燕大都督……
……
在宫里的日子十分无聊,御膳房里的饭菜不好吃,满眼所到之处尽是朱红色的瓦砖和黛色的宫墙,令人感到十分的逼仄。
齐峻毅离开之后,南梦在这个宫里,就只有祁宁能陪着说说话了。
所以,在被那一大帮老臣和相国们堵了一整天的祁宁,终于在深夜时分收拾好了重要的文册奏报来了凉亭。
这时候,前一批来商量事情的燕大都督和禁军统领还有清寒陌和墨萧已然离开多时了。
祁宁走过来时,桌旁的宫女们正好在换着桌上的饭菜酒酿,微微抬头望去正好可以看见一袭青衣的祁念公主正背对着他侯立在亭间。
“长姐。”
祁宁上前拱手拜了一礼,继而起身,而同时南梦转过了头来,微微对他一笑,“来了,坐吧。”
祁宁面色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甜美的笑容,继而点了点头,同她一道坐了下来。
“我的事,清寒陌都告诉了你吧。”南梦端起酒壶给祁宁倒了杯酒酿,继而摆手是屏退了一众宫女和小厮们。
祁宁面色上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柔声应了下来,“都说了,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是我的长姐……”
其实,当祁宁昨日听清寒陌说起太后和司南梦的事时,他的心中的喜悦是多过震惊的,只是不知为何,惊喜过后,竟有些淡淡的低落。
当初那个活的肆意洒脱的姑娘如今同他一样都是王室中人了……
困于高墙之中,怕就不会再入以前那般顺心了。
南梦见着他脸色上藏不住的神思,不禁撇嘴笑了起来,一边拿过桌旁的文册翻看,一边道,“你也才十九岁,怎生得如此多愁善感。”
祁宁不由抬头看向她,苦笑了一下,“难道你十九岁时不是这样?”
“当然不……”南梦说着陡然一滞,面色不禁黯淡了下来,缓缓叹了一口气,“是啊……我,十九岁时就去了江南查走私贪腐了。”
十九岁吗?若再加上她上一世,该是差不多有五十了吧。
只是祁宁如今却正正当当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十九岁,她恐怕还是享受着大学无忧无虑的生活……
祁宁见着南梦那沉重的神色突然怔了一下,继而展颜出一个笑脸来,转了个话题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吗?看起来不像是御膳房准备的。”
一句轻柔的问话声将南梦从回忆中拉了出来,继而望向祁宁点了点头,“嗯。好些时候没做饭了,见着御膳房里的那些食材,有些忍不住,就给你做了几道。”
听罢,祁宁不禁笑得更加开怀了一些,拿起筷子伸向了菜碗里,嬉笑道:“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你的手艺了!”
南梦微微点头一笑,继而拿过文册静静看了起来,祁宁见着,心下顿时更加温暖了一分,那起筷子就对其间一道饭菜下了口。
以往在司南梦跟前他可以如待在知己好友身边那样随意自在,那现在,他便照样可以不用端着皇子的姿态。
朋友,长姐……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吧。
一道凉亭,一桌菜肴,一沓书册,两人畅饮,时有不懂之处,南梦便问一问祁宁,或是有对于什么安排同他商量商量,这一晚,便就如了子夜。
子夜时分,她埋的线就该出动了。
燕雨安是子丑时分来汇报情况的,从丫鬟候立的长廊走至凉亭内时,便能看见在静静翻着文册的祁念公主,还有一旁趴在桌上望着她笑的三殿下。
“大公主,三殿下。”
祁宁被这一声禀礼微吓了一下,立刻坐起了身子,而同时,南梦转身望向了她。
“如何?”
燕雨安神色蓦然严正起来,拱手抱礼道:“回公主殿下,禁军统领章武和我父……燕大都督,秘密见面,后潜出京都,往冀州和常州的方向去了。”
此话一出,祁宁立刻转头看向了南梦,眉宇不由自主地紧紧拧了起来。
而南梦神色却十分平静,好像早就知道一样,只是淡淡地问了过去,“他没看出什么破绽吧?”
燕雨安不由抬头疑了一下,见着南梦那深邃洞察的眼神,立即低下了头,回道:“臣女按照殿下所说照办,不敢有任何错漏之处,他……应该不会看出破绽。”
很明显,南梦看着燕雨安的那眼神中透着一股幽冷的怀疑和打量……
听罢,南梦缓缓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望向她,用着十分轻柔沉缓地语气叹息道:“燕雨安啊,你记住了,我是拿京都数万生民和军部千万战士赌你父亲的忠诚,若他让我失望了,我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燕雨安眼神霎然惊恐,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立即俯身跪了下来,“臣女所说,句句属实,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南梦眉目一挑,眼神中不禁浮上了一层疑狐,而同时,祁宁的笑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你怕是吓着这孩子了。”
燕雨安心下不禁多出一分惊疑,但却依旧惶恐,不由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一分,而这时祁宁起身走了过来,面色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容。
不是对南梦,而是对跪伏在跟前的燕雨安。
“燕姑娘啊,你误会长姐的意思了。”
燕雨安眸色一惊,想起身表示疑问,但奈于跟前两人的威势,却又将头伏得更低了一些,祁宁见之,不禁无奈地叹声摇了摇头。
“若长姐真的不信你们,就不会将京都交给你们父女了,她手中的牌又不是只有你们!”
燕雨安这时才缓缓直起身子抬头看向了了两人,眸色惊愕疑惑,很是不解,而这时,祁宁继续笑着解释了下来。
“燕姑娘,听话是要听语气的,长姐那不是威胁,而是忠告和期望。”
燕雨安不由得更加不解,转而看向旁边的公主殿下,只见她眸色平静,垂目对自己淡淡笑了一笑,“孟颖说的对,你真的不适合权谋……起来吧。”
燕雨安身子不由一怵,微微颤着身子站起了身,低头绕过南梦候到了她身后。
看得出来,她还是有些怕。
如此,便只能入军事院了……
南梦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往凉亭外走了出去,而就在燕雨安跟着她没走两步时,一个宫女就沿着长廊迎面跑了过来。
看样子很是惊慌着急。
南梦一疑,脚下的步子微微放缓了一些,而这时宫女快步跑至南梦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公主殿下,王后娘娘她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
祁宁和南梦即刻相视一眼,同时震惊起来,快步走向了洗华宫。
深夜的风十分闷热,吹得人无端地涌上一股烦躁,特别是当南梦在一众宫女和太监的拥护下走进洗华宫内殿,对上何公公那老态龙钟的面庞时……
何公公在这,怕是王君不再想留王后和太子的命了……她十分相信王君的能力。
哪怕现在他身处西原王,南梦也不觉得他不能掌控京都的动态!
只是,她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
“如何了?”
祁宁逮住正在床边为王后把脉的一个医者就问了过去,脸色上是可见的担忧。
虽然他并不待见王后,但毕竟也是一条人命,而且如今王后一族已经被太后打得差不多了,所以对于这位名义上的“母后”他也就没那么希望她死了。
可是祁宁并不知道,要她死的不是别人,而是王君!
太医不禁叹缓了一声,拱手回禀道:“臣,已无能为力了……”
此话一出,祁宁一愣,同时,匍匐于王后床边的祁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晕死在了床前。
气氛陡然凝结至冰点,众太医们见状,立刻刷刷跪下了身子,只有旁边离得最近的两位太医一边大喊着“太子殿下”,一边着急忙慌地凑过去把脉,而跪伏于场间的宫女和太监们则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一些,默默祈祷着此间事宜不要迁上自己……
只有何公公面无表情地候在一旁。
司南梦明白,王君交代的事,他算是完成了。
王后重病不治,太子积劳成疾,郁结而死,这是最完美的……
然而,南梦不喜欢。
“去清明殿,找医药司的人来。”
此令一出,太医们顿时微微抬头面面相觑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后和太子的病死绝对有如今这位长公主的意思,如今这下令去清明殿请医,他们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谁来做这个出头鸟?!
许是看出了一众太医和宫女太监们的心思,祁宁眉宇一皱,立刻抓起来脚边跪着的一个太医吼了过去,“长姐的令没听见吗?!还不快去!”
太医身子一抖,立刻低头应了下来,往屋外跑了出去,而同时,南梦的眼神转向了何公公。
“何公公,随我出来聊聊吧。”
说罢,南梦便对祁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顾好这里,然后带着何公公离开了屋间。
没错,她想尝试着去保一保太子的命……
当年是王后为了所谓的权势和地位以假孕骗了王君,而祁政却是无辜的,虽非血亲,但也毕竟是一条命,而且,他并未做错什么。
王君的恨,左不过是受不了王后在皇室血脉上对自己的欺骗和背叛,那么,她死了,这一切就该结束了!
当然,当何公公从南梦的旁敲侧击中了解到她的想法后,意料之中地提出了反驳。
“公主殿下,您这样做,王君会不高兴的。”
南梦眼神冰冷,扶着殿外的栏杆微微沉默了片刻,继而不禁拍杆笑了起来,“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反正我也不指望他能有多看重我!人生在世,不就求个快意嘛!你说呢,何公公?”
笑罢,南梦转身忘向了身后的何公公,然而他似乎并没有接话的打算,而是微微俯低下了头。
“公主殿下此间话语,老奴会尽数传给王君。”
南梦的笑容瞬间凝固,继而变得冰冷,邪魅一笑,“请便。”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子,而得了她意思的何公公自然也就低头朝另一个方向出了洗华宫。
等到大师兄他们拿着药箱奔进来时,南梦已经用银针将祁政给弄醒了。
屋内的一众宫女太监们被屏退了下去,一些太医们也被南梦赶了出去,所以,等到祁政悠悠转醒时,一眼便能将屋内的人看个清楚。
除了祁宁和司南梦之外,便只剩有医药司的一些人了。
祁政比南梦想象中的平静。
只见他如死水般平静的眸子缓缓飘过南梦,落到了旁边床上的“母亲”跟前,疲惫地眨了一眨,声音沙哑地才开了口。
“为什么要救我?”
南梦心头咯噔一沉,瞬时涌上一层酸楚来,微微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下来。
祁宁见着他们俩的状态,心间便明白了什么,缓缓摆手示意了医药司的人先下去:“你们先下去吧。”
大师兄和医药司的人们继而拱手作了一礼,然后退身离开了屋子。
而这时,南梦这才问了出来:“太后……都告诉你了?”
祁政没有回答,耸拉这已然疲惫至极的眼皮和心神,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为什么要救我……”
半晌之后,又是心如死灰的一声问句。
他,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