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哐哐当当从山区街市上进行而过,在夏末之转凉之时,由池州和潭州进入达州境界,缓缓停在了一处庄园门口。
季常先行跳下车,抬头看了眼庄园的牌匾,一时不禁微微出了神,静园——这个名字真好。
“夫君下来了就不管我跟孩子们了?!”
一声嗔怪的打趣声瞬间将季常拉了回来,转身就瞧见了抱着孩子的司舒从马车中蹿出了脑袋,季常一笑,连忙迎了过去,“夫人小心些。姨娘也小心些。”
等三人站立于门口,司翔早已从后边的马车中跳了下来,拉着楚楚敲开了庄园的大门。
迎面而出的是一位打扮清丽质朴的丫鬟,见着他们一行人,随即想到了前两日主子的吩咐,立马笑着迎了过来。
“不知哪位是司大人,哪位是季大人?”
司文和季常听之,上前一步微微拜了一礼,丫鬟立即喜笑眉开地忙着将一行人请了进去。
“两位大人勿怪,我家主子在楼里未归,便先行让我为大家接风洗尘。”
庄园和很大,在后院之处还有一方水潭,分隔在两边的,耸立着许多阁楼庭院,十分阔绰,整个竟是要比在京都的司府要大上四五倍。
丫鬟领着季常和司文在丫鬟往东厢房走去,司舒和林清抱着孩子一旁跟着,而楚楚则和司翔搀扶着祖母在最末尾跟着,时不时地跟司翔说一些庄园的建筑和好玩之地,特别是将冬日那一方冰湖上结冰的景象好生夸赞了一番。
时至夏末,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温凉气候,走过亭廊轩榭,一行人终于跟着丫鬟走进了湖前的一处阁楼大堂里。
大堂两旁有分有两间偏房,是供人休憩之用的,房内伺候的丫鬟和小厮们只有三两人,很少,却很能干,迎过一行人之后,就帮着司舒抱过两个孩子哄去偏房睡觉。
小厮们则是帮着安顿着司文和老夫人在堂内的桌塌前坐下。
里间的偏房处还有一个婴儿,面颊圆嘟嘟粉嫩嫩的,看起来似乎和司舒的两个孩子差不多大。
季常见之,不由笑了起来:“早就听说桑月生了个儿子,莫非这位就是小公子。”
丫鬟甜甜一笑:“季大人好眼力,主子近月来添了小公子后,每回定要躲着小公子睡觉时去楼里办事的。”
“哈哈哈,我倒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她了呢!”
“季大人别急啊!今晚主子不就回来了吗?!”
“想见谁啊?!”
司舒哄着两个小家伙睡着后,就听到了两人的谈笑,一时被吸引了过来,凑到了夫君身侧,打趣着撅嘴道:“夫君认识这间宅子的主人?”
季常讪讪一笑,挠了挠头道:“不瞒夫人,这间宅子主人和我是故交。”
“故交?!”
季常立马义正言辞起来,正色道:“夫人可别多想!她可是有夫之妇了,你看,孩子都生了!”
司舒不禁被他逗得一笑,“我逗你玩的呢!好了,我们快些出去吧,免得叫父亲他们等急了。”
“好。”
外堂内只有司文一个人,林清扶着老夫人去楼上的屋子里休息,楚楚也拉着司翔跑去屋外的湖间游水去了,走进大堂,只能看见司文一人正对挂在堂前的那一方刺绣图发呆。
季常和司舒走了近去,一眼便锁定到那张绣图上的鸭子,不免笑了起来。
“一看就是南梦的手艺,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绣的。”
司文一时疑惑地转了过来,虽然他隐约能猜到这座庄园的主人和南梦的关系,但被季常这么一点破,不免还是有些好奇。
“我看你与这座庄园的主人似乎很熟?”
季常微微一笑,点头道:“这座庄园的主人名唤桑月,是以前同我和睦农一起跟在南梦身边的丫鬟,只是后来我们随南梦入京都后,她就留在了江南,领着……江南的未央楼。”
说到未央楼时季常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想到江南一行,心里盘算着南梦应该是将她与未央楼的关系同父亲挑明了,于是便直接说了出来。
显然,他猜的是对的。
司文并没有多少惊讶,而是微微点头叹了口气。
对于未央楼和南梦的关系,早在南梦对付林家向户部借款,利用户部手下的南行钱庄买股转股时,司文就已然猜了出来,后来在和南儿的几次谈话中,他也确定了这个事实。
只是,他不免有些担心,若王君知道了这件事,怕是不太容易会放过南儿……即便她是公主。
倒是司舒听着两人的谈话,一时皱眉惊疑了起来:“未央楼是南梦开的?!”
两人被这一生惊呼吸引了过去,不禁叹声点了点头。
“这……这么大的生意……”司舒恍然诧愕,一时说不出话来,季常随即扶过妻子的手,笑着和声宽慰了过去。
“舒儿,这些事你知道就好了,不要太过深究,也不要告诉别人。”
司舒脸色一正,立刻点了点头:“放心,我明白的。”
“那便好。”季常缓缓一笑,随即嘱托道:“过些日子我会去池州和潭州查水运,你就带着祖母和两个孩子好好待在这里,哪都不要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哪都不要去。”
司舒心头一紧,看着季常那严肃的神色,心头不禁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
“那你呢?你会不会有危险?”
季常微微一笑,抚了抚她的额头,“放心,我在那边都有安排。”
司舒听之,心下稍安,不禁又转头看向父亲,得了父亲一个和缓而坚定的笑容,心里的疑虑才缓缓释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这时,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男子走门口走了进来对三人拱手行了一礼,三人随即转身看去。
“不知可是季大人和司大人?”
司文和季常相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男子微微点头,随即笑着道:“桑月姑娘请两位大人于湖中亭间说话,还请随我来。”
两人随即看向司舒,司舒莞尔一笑:“快些去吧,我在这照顾孩子便可。”
司文和季常随即对她点了点头,然后随着男子出了屋门。
庄园真的很大,从大堂出来,沿着长廊绕湖水走了好一会儿,才于高处看见一方廊亭,亭间挂着白帘,微微随风飘动,宁静和谐。
男子领着两人上了凉亭之后,微微侧身拉开白帘让他们走了进去。
亭间只有一位身着橙色罗裙的女子,面容较好,清丽灵动,见着他们来了,随即起身对司文见了一礼,然后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司大人请坐。”
司文微微颔首示礼,然后随着季常到里面的两个位置坐了下里,而领着他们进来的男子则挨着桑月坐了下来。
桑月随即对两人介绍道:“这位是余晖,我夫君。”
季常见之,一时来了兴趣,正打量着他时,耳畔就传来了司文见礼的声音:“原来是余公子,刚才不识,多有怠……”
桑月和余晖见着司文起身,不由一急,还未等他说完,就立刻起身将他扶了下去,“司大人不必这么客气,您是小姐的父亲,怎能由您来拜我们!”
司文微顿,不免笑了笑,继而坐回了位置上,而这时,桑月的眸子对上了季常看过来的眼神,两人顿时一笑。
“好些年没见了,以前那个木讷的季常如今都成季大人了!”
季常慨叹地笑了一笑:“你不也是,现在生儿育女,还管着整个江南的未央楼,再也不是那个整日里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了!”
“哈哈哈……对了,羽绾姐姐还好吗?”
“放心,她在京都很好,还买了处府邸,取名梨园,有时间你可以过去看看。”
“好啊!对了,我还……”
“哼哼!”
桑月被余晖的咳嗽声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叙旧有些不是时候,不免对大家讪讪笑了笑,转过话题道:“对不起啊,我同季常许久未见了,难免有些激动,险些忘了正事。”
说着,桑月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司文,“司大人,这是小姐从北寒托我带给你的信。”
司文眸光一呆,一时怔然了片刻,急忙拿过信封拆开翻看起来,而同时,季常也不由急声问了出来。
“南梦在北寒?!”
虽然他和司文都能猜到南梦未死,但对于南梦的情况却也是一无所知,一路上都是忧心忡忡的,如今听到了南梦的消息,不免都有些激动。
桑月缓然一笑,点点头道:“小姐刚入北寒边界的城池,就飞鸽传书了过来,她还需前往医谷修养一段时日,等到来江南,怕是要腊月时节。”
“她会来江南?!”
“当然,要不然江南里的这些事谁来帮你搞定?!”
季常一怔,旋即想到了临行前王君交给自己的任务,不免觉得有些沉重,缓声叹了口气:“查水运,查走私网,还有铸坊和海盐场……这些,还是得她来做才好。”
“走私网还好,最主要的是水运和海盐场,这两样地方小姐未安排过人,可能只能凭你和清明殿配合来做了。”
季常听着桑月的话,不由抬头大惊:“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我?!我当然是跟着小姐了解的啊!”
“哈哈哈……桑月姑娘果然是年轻有为啊!”
司文听着两人谈话,收下了信封,转而抬头加入议事,笑色看向桑月道:“南儿在信中可没少夸赞桑月姑娘的能力,能在江南如鱼得水,非一般人啊!”
桑月羞涩一笑:“司大人过奖了,不知小姐在信中可有提到对令公子的安排?”
司文点了点头:“提到了……南儿是他姐姐,知道这孩子的性情,此安排定然是极好的,只是要麻烦桑月姑娘了。”
“司大人这就说笑了,令公子的老师可不是我!”
“那不知,是哪位先生?”
“是池寒。”余晖随即接过司文的话,道:“他是一位商道天才,当年司姑娘在江南对付林家时,都是他在帮忙转寰走账的。”
“哦,原是这样,既如此,那就请余公子替我好好谢谢池先生了。”
“司大人客气。”
“你们再说什么啊?”见着三人一问一答,季常不禁一头雾水,忙着朝桑月问了过去。
桑月随即笑了一笑,解释道:“小姐说司小公子如今这一来江南,在京都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所以要将更大一些的生意交给他,正好我们这边有一位叫池寒的商贾天才,人不错,还是位武道八品的修行者,所以就让小公子过些日子跟着你一道去潭州,跟着他学习商贾之术。”
“这样啊!那好啊!对了,那位叫池寒的先生你是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说到这,桑月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转向了司文道:“说到他,司大人可是见过的啊……”
“啊?我……见过?!”
“哈哈哈……司大人忘了?他可是跟我说,有一次他假扮成窑技和小姐喝酒,还被司大人逮了个正着呢!”
司文一惊,思索不由回到当年在春楼的那出戏上,脑间立马浮现出那位秀清的男子来,不禁失声笑了起来:“原来是他啊!当时老夫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却没想竟是……这真是巧啊!”
“哈哈哈哈……”
桑月和司文眼神相对,一时不禁朗声大笑了起来,季常见状,不免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此奇妙的缘分,倒着实让他们犹感意外呢!
夏末时节很是怡人,谈完事情之后,三个孩子也就醒了,在院中摆上一方圆桌,然后让为数不多的几个丫鬟小厮们做上几个小菜,一起上桌吃饭,如此畅饮深聊到入夜,也算是将近些时日的烦恼一扫而空。
夜静时分,望着酒桌上那些剩菜余羹和两旁把酒言欢的季常和桑月,余晖不免笑笑,和司舒心照不宣地抱过孩子们自去哄睡觉,而林清则扶着老夫人回了房间,倒是可怜了司翔,在楚楚的生拉硬拽下,帮着丫鬟们收拾残羹剩饭。
司文望着远处的那些鲜活而热闹的亲人们,一时抚须笑了起来。
“要是南梦在这儿,就更好了。”
“她冬末前会到。”
皓淼淼静静立于司文身侧,淡淡地同着他聊了起来。
“冬末……不知到时能不能赶上过年。”
“应该可以。”
“这一路上,谢谢你了。”
“不用,南梦会想着让我护你们的。”
“你总是这样,说话好像没有一丝情绪。”
“那是件很多余的东西。”
“哈哈……”
“……”
就像南梦说的那样,同姨聊天很无聊,但却很温暖,现在,司文也体会到了那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