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清明殿殿长?”
南梦转了一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宴辰泽聊起天来。
“忠心,阴险,狠辣。”
宴辰泽眸光平静地说着,眉宇间却有不可磨灭的厌恶。
“倒都不是好词。”南梦微微笑道:“这是世人对他的印象吗?”
宴辰泽看了她一眼,转而把目光投向前方的路,和她并肩走着。
“算是吧,清明殿殿长沽君子,人如其名,不是什么好人,百官惧他,民众怕他,人人畏之如虎,却深得王君信任,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哈哈,想必是个忠臣。”
南梦不禁笑语,可宴辰泽却给了鄙夷的眼神。
“是个忠臣,整个南昭最阴狠的忠臣。”
南梦一笑置之。
可能也只有她知道,这个忠臣怕是也没那么忠。
书楼的景致很好,和对面的武楼隔着一条河流,这里并没有武楼那块开阔的场地,而是多了很多藏书房和学堂。
也许是两楼所属不一样,就算他们跟主楼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些朗朗书声再青草泥地里润养。
“他们读的是什么呀?”南梦有些好奇。
“不知道。”宴辰泽转头她一笑,无奈的摊了一摊手:“父亲以前只教我一些军事武道,历史习字也只学了最基本的,像这样深奥的文章,我是真的没读过。”
“原来你和我差不了多少啊,去听听?”
南梦兴致勃勃地冲他一笑,拉过宴辰泽就往主楼那边走了去。
武楼和书楼本就不算是封闭式的学堂,但晚上有门禁,平常也准许些一些文人学士自由出入,不过不得擅自听学。
可每逢春闱之际,各州郡的考生一入京都,这项规律似乎就可以变得异常宽松。
不仅来书楼听学不会被赶出去,甚至可运气好抢到一个位置坐下来,也没人会说些什么。
南梦刚一进学堂,第一印象就是惊奇,说是学堂,这里却更像是坐席……
高起的平台分隔在两边,上面放蒲团,中间隔开一条过道,一排大约能坐十来多个人,学生听着,老师讲着,学生坐着,老师也坐着。
整个屋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一直延绵到屋子最后方,还站着簇拥着许多人,坐不下的便站着。
这般求学的景象倒是让南梦眼前一惊。
“你知道讲学的是谁吗?”
南梦蹭着宴辰泽的肩臂,好奇地看向前方,宴辰泽往她那边凑了凑,小声说解释。
“他是礼部侍郎,寒衣出身,可是当年的状元。”
“既是状元,为何才官拜侍郎?”
南梦有些不解,上座上的学者岁数很大,看起来也有四五十岁了,若当年是中的状元,如今无论如何也应该是内阁顾问大学士,成为中枢大臣了。
“那是因为礼部侍郎是负责每年春闱阅卷和监考的主考官。因大人心系学子,特别是同他一样寒衣出身的学生,希望他们可以得到公平的比试,所以这才一直婉拒了朝廷的提职。”
“此话怎讲?”南梦有些不解。
这监考她倒是知道,但阅卷又如何作能假?
“你知道有糊名和誊录吗?”宴辰泽侧头看向她,见她摇了摇头,于是耐心的解释了下去。
“糊名便是将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信息用白纸覆盖。誊录便是由专门的抄录人员用朱笔将考生的试卷誊录一遍,阅卷官便是在这份副卷上判定考生的成绩。
考生最后的成绩都由阅卷官决定,这糊名和誊录若做了手脚,也只有买通阅卷官才有效。所以因大人才一直做着这礼部侍郎。”
“原来如此。”
南梦顿时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意,再看向上座那位学者时,身子不由的坐端正了些。
礼部侍郎的讲学司南梦一个字也没听懂,但是对于这样先进的“会议室”式听学,南梦还是感兴趣的。
所以这一来二去,竟真真将他的讲的为官之道听进去了一些。一下课便拉着宴辰泽排在了问题学生的后端。
可这就让宴辰泽有些不情愿了,他伸了个懒腰,无精打采地打起哈欠。
“我听说你也不甚喜欢舞文弄墨,何以今日便要问学?”
南梦一笑:“我只是有个问题,想听听这位老师的看法。”
宴辰泽后退一步打量起她,总觉得她那笑容中有些不还好意……
“因大人。”南梦和向礼部侍郎见了个礼,因孔之微笑回礼过去。
因是最后一位学生,他今日在礼部也不用当值,于是很有耐心的招待了下来,看着南梦微笑道:“不知这位同学想问些什么?”
“方才我听老师讲起为官之道,学生这里有个疑问,想请老师解答。”
“同学请讲。”
南梦微微福礼,礼貌微笑道:“就像老师说的,做官,须上达王令,下体百姓,可若有一事为民计,须先贪污纳赂,为恶俗之流,方可成事,老师做与不做?”
因孔之面色突然凝重了起来,肃然思忖了片刻,转而笑答道:“做或与不做,皆是本心所向,但无愧于心。若真入其境,我等臣子,自当以百姓,家国利益为重。”
南梦眸光一闪,眼神里顿时更多了些钦佩。
“好一个以百姓,家国利益为重!学生受教了。”
南梦俯身行一礼,是真真正正的佩服眼前这位学者。
“快快请起。”礼部侍郎扶起南梦,眼神里闪着欣赏的光芒:“不知同学名讳?可为今年考生?”
“名字不过一别号而已,到时老师自然知晓。”
南梦微微福身一礼,带着宴辰泽离开了屋子。
可因孔之的眸中却有些多了些不同以往的光芒,看着她的背影呆呆愣了许久。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但当时,他并未能给出答案。
本心所向,这是那个人告诉他的,也是他一直坚守和等待的。
现在,他好像等到了。
……
……
“你这个问题无异于是杀百人活一百零一人,这么刁钻,也亏他解的出来。”
宴辰泽和南梦出来后便向武楼走了去,一时谈及刚才问题,宴辰泽只觉得因孔之那老学者定是被南梦给欺负了。
可谁知南梦却面带笑意,一路上甚是开怀。
“这世上,贪官污吏永远要比清官多,若不屑学着如何做个贪官,那就算是一生清廉,于百姓也没多大用处。”
宴辰泽脑袋一侧,看着南梦笑了起来,“还以为你不甚喜政事,没想到竟也有如此奇特的见解。”